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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影去得正是时候,到云斋楼的时候,虞箜正在其中,听蓝影说明来意,当即便约定下午时云斋楼相见。
蓝影回宫复命,听闻此言,秦溯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沈奕,她好像对这一切充耳不闻,游离其外。
“安平,今晚便能见到你师父了,你是想今晚走还是……”
“今晚走。”
沈奕根本没听第二个选项。
秦溯眼中划过一丝失落,还是点头应下,“赤水,去安排吧。”
沈奕不言不语,秦溯批完奏折,便已经到了晚膳时辰,传了膳,整个正阳宫中没有一丝声响,寂静压抑。
晚膳过后,沈奕坐在榻上,手中翻看着一本书,秦溯坐在另一边,静静地看着沈奕,“我给你的铃铛还在吗?”
沈奕翻书的手一顿,抬眼看着秦溯,“什么?”
对上沈奕茫然的视线,秦溯捏了捏眉心,不由觉得自己痴心妄想,摇摇头,“没什么,你应当是不记得了。”
听秦溯这样说,沈奕也没有接着追问,只是重新低下头去,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两个人就这样枯坐着,一直到夜深之时,赤水从门外进来,“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秦溯心中一紧,点点头,“安平,走吧?”
沈奕也放下书,站起身来,跟在秦溯的身后,只是这次她没有去拉秦溯的袖子。
一辆马车从宫里悄无声息地离开,穿过寂静的大道,停在了一条窄巷子中。
这就是云斋楼的后门,秦溯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云斋楼,和沈奕一起跟着店小二上了三楼。
三楼的包厢中,虞箜一身深蓝色的广袖长袍,早已恭候多时。
“师父。”
沈奕进门,看见虞箜,便绕过秦溯,先走到了虞箜身边。
“好徒儿,”虞箜看了一眼沈奕,先愣了一下,然后让沈奕在她身边坐下,又看向还站着的秦溯,“小丫头怎么不坐?”
“不了,姨母,”秦溯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不能耽搁,硬逼着自己将视线从沈奕的身上离开,“还请姨母照顾好安平,长则一年,少则半载,我再来接安平回去。”
“我的徒儿,我定然不能亏待了。”
虞箜应下来,看着秦溯快步离开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少年人啊。
听着马车离开的声音,从头到尾始终没有回头看秦溯一眼的沈奕站起身来,跑到窗户前,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想起来了?舍得走吗?”
虞箜从沈奕进来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得了失魂症的沈奕和现在的沈奕眼神是不同的,失魂症时,沈奕眼中满是清朗,好似通透无暇的玉石,不染纤尘,而现在的沈奕,眼中心事重重。
轻擦去眼角的泪痕,沈奕转过身来,走到虞箜身边,“师父……”
“瞧瞧,怎么委屈成这个样子?若是不想走,现在跟小丫头说也还来得及啊。”
好歹是应了一声师徒名分,看着沈奕这副模样,虞箜也有些于心不忍。
“不是,”沈奕摇摇头,“我留在京中,只会添乱,倒不如走得远些,也算是给殿下帮了大忙,我只是恨自己这般无用,只知添乱,不能分忧。”
秦溯和沈丞相沈夫人说得话,沈奕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们都是为了沈奕的安危,但是在沈奕心中,也难免不是滋味,谁都能给秦溯帮上忙,只有自己,还要秦溯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操心。
“你这孩子啊,拜我为师吧,”虞箜抬手擦去沈奕脸上的眼泪,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太过谦卑,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奕没懂虞箜的后半句话,只是听见虞箜的前半句话,也不犹豫,干净利落地提起裙摆,在虞箜面前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三拜过后,敬茶受礼,这算是成了,二人自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师徒。
“京中不宜久留,你我二人需得今夜连夜出城。”
虞箜扶沈奕起身。
“一切听师父安排。”
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早走晚走也没什么区别,沈奕自然是别无二话。
在虞箜和沈奕离开的时候,秦溯也早已经回了正阳宫。
处理完剩下的那点政务,秦溯抬起头来,“大理寺那边怎么样了?”
听见秦溯的声音,赤水立刻睁开有些困倦的眼皮,“大理寺已经开始连夜审查,明日应当能有消息。”
“二皇兄那边可有说什么?”
秦溯知道现在应当是就寝的时辰,但是她睡不着,只想多找点事来,让自己能名正言顺地忙起来。
“去给二皇子送消息的人被撵了回来,二皇子说他身体不适,一切让殿下自己拿主意便好。”
赤水小心地看着秦溯的脸色,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家殿下怎么又和二皇子殿下闹起来了,但是这主子之间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属下操心。
“看来二皇兄这气还得多生两天。”
秦溯揉了揉眉心,“算了,就寝吧。”
现在确实是没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了,秦溯看着赤水等人耷拉得老长的眼皮,还是放过折磨他们。
洗漱完,熄了灯,秦溯躺在床上,视线却落在窗子落进来的月光上。
一夜的时间,沈奕随着虞箜已经离开了京城,看着广袤无垠的蓝天,一望无际的田野,沈奕这才想起来问虞箜,“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
“天南地北,何处不可去?”
虞箜眉头轻挑,笑着捏了捏沈奕的脸,“你既然拜我为师,那我该当给你上第一课,那就是出门在外,一定不要用自己的真实姓名,现在,给你自己起个喜欢的名字吧,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什么都行。”
沈奕向马车窗外看了一眼,“忘尘,师父,可以吗?”
“王陈?这名字倒是普通好记,成,全随你喜欢,以后记住,你不是沈奕,也不是安平,而是一个商人,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虞箜点点头,对沈奕自己起的这个名字不做评价。
沈奕想要解释,最后还是放弃,算了,随师父开心吧。
沈奕和虞箜走在离京的官道上之时,秦溯刚下早朝,就在御书房中看到了大理寺呈上来的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
看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秦溯掩了掩鼻子,这个味道她再熟悉不过,是腐烂和死亡的味道,但是不管闻多少次,秦溯都不能适应。
“这些都是在三皇子殿下的尸身上和尸身附近发现的,从这些东西看来,可能和……八皇子有关。”
赤水在旁边开口为秦溯解释。
揉了揉太阳穴,秦溯看着这一堆东西中,那枚刻着老八秦峻名字的金扳指,“又来?”
赤水低着头,这幕后之人未免是太过分了些,第一次刺杀秦溯,就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嫁祸给三皇子,现在杀三皇子,又用这同一招嫁祸给八皇子。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秦溯想的是将计就计,但是现在,秦溯发现正是自己的将计就计,让那幕后之人越发大胆起来,甚至想将秦溯作为他的一把刀,用这同一招,让秦溯将这些皇子一个个除掉。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比所有人都提前找到三皇兄的?”
秦溯想将计就计是一回事,但是她没有给别人当刀的爱好,她可以自己一个个去解决,但不想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现在,她更想查出来幕后之人是谁了。
秦溯这句话一出,赤水也皱着眉思考起来。
自从三皇子叛逃之后,秦邈确实是第一时间派了追兵前去追击,但是却跟丢了,从此之后,就算是再派人去地毯式搜索,也同样是一无所获。
那当秦溯派人去搜的时候,三皇子在哪里?
“随本宫去趟大理寺,本宫要亲眼看看三皇兄的尸体。”
疑点众多,秦溯若不想坐以待毙,那就只能抢先一步,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再说。
“殿下!殿下还是不去看为好,三皇子被发现时,死状凄惨……”
赤水连忙拦在秦溯面前,虽然秦溯和众皇兄之间的关系都是水火不容,现在更是都想置彼此于死地,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还是同一个父皇的亲生兄妹,自小一起长大,若让秦溯亲眼看见三皇子的惨状,还是过于残忍。
“本宫什么没有见过?”
秦溯面色淡漠地看了一眼赤水,冷笑一声,“人都是本宫间接害死的,若不是有人从中插了一手,亲手杀他的人都是本宫,只是看一眼,又能如何?”
没理会赤水的劝阻,秦溯带人直接往大理寺中而去。
现在已经到了夏日,烈日炎炎,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就算匆匆走过,也都循着阴凉的地方走。
秦溯坐在马车中到大理寺的时候,刚说明自己的来意,便见大理寺卿一脸为难。
“有话直说。”
秦溯最不喜人磨叽,看着大理寺卿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冷声开口。
“殿下乃是女子之身,不宜入那停尸房,再加上现在天气炎热,这难免有些刺鼻气味……”
大理寺卿知道秦溯是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人,但是这同战场又不一样了,若是秦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属实担不起这个罪过。
秦溯懒得说话,看了一眼大理寺卿,直接抬脚往里走去。
看秦溯执意如此,大理寺卿也不敢再拦着,只能领人过去。
阴冷的停尸房中,一张白布下,就是三皇子秦珩。
秦珩好歹也是位皇子,所以并未有仵作敢动,只是有人来看过后,便停放在此,等着秦溯下令,也好早日入土为安。
赤水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在秦溯伸手之前,先将白布揭了开来。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秦溯愣了一瞬,接着没有多磨蹭,直接伸手将白布整个扯下,看着秦珩身上的伤口。
秦珩身上有多处刀伤,很明显在死前是经过激烈的打斗,秦溯一道道看过去,最后的致命伤是在脖子上,深可见骨,血肉翻飞,当真是骇人,除了秦溯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撇开了眼,更有胆小的先跑了出去。
秦溯微微弯腰,伸手划开那道伤疤,“这骨头为什么是黑的?”
秦溯这句话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围了上来,果然,就在秦珩喉骨的位置,本来雪白的骨头现在已经发黑。
“这乃是中毒之相。”
旁边有经验的仵作上前来看过之后开口。
秦溯收回手,“划开三皇兄的肚子,本宫要看看他死前吃了什么。”
秦溯此言一出,满场寂然,只有老仵作明白秦溯的意思,上前动了手。
从停尸房出来后,连终日跟在秦溯身边,什么都看过的赤水都忍不住脸色难看。
“殿下,三皇子殿下这是被人先下了毒?又被杀了?”
赤水勉强让自己忘记刚才那可怖的一幕。
“三皇兄极为信任这个人,在被追杀的时候,还有心情同此人饮酒吃饭,结果那人在酒中下毒,中毒后三皇兄第一时间发现了问题,怒而抽剑,只是可惜,毒效发作,只有被砍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