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抛弃主角后 第128章

  坐在龙椅后的人完全怔住了。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推开殿门走进来的人,仿佛怀疑自己在梦里,久久不能做出反应。

  直到眼泪都盈满眼眶,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到那湿润的痕迹顺着眼眶落下,才意识到这好像不是梦。

  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边关都没有战报传来呢?

  小皇帝胡思乱想了一通,无意识地从龙椅后起来,膝盖撞到了桌角也没感觉,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那道随着金色日光一起钻进来的身影,看着她身上镀着的金色,喉咙发堵地一股脑冲了过去。

  她毫不犹豫地抬手抱住了对方,感觉自己刚才发泄完的那些委屈,其实还没有尽头,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更多的、细小的情绪,都像泡泡一样冒了出来。

  萧觅云很想说,你怎么才回来,朕真的很想你。

  但到了嘴边,只变了一句很是平静的话,“苏将军,我实在当不好这皇帝,不如这皇位,换你来坐吧。”

  苏明绣身上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她本来以为自己带着这些味道,这个连洗澡都要加牡丹花瓣的矫情小帝王会不想靠近。

  猝不及防被抱住,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后脑,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给人一种宠溺的错觉:“孩子话。”

  萧觅云闻见她身上的味道,像是在嗅一柄刚饮过血的宝刀,明明以前闻见这个味道就害怕,现在发现这属于镇北王,竟然让她觉得安心。

  她觉得自己疯了。

  思绪流转间,她的视线定格在对方的手腕间,只瞧见一截雪白,没见到走时熟悉的东西,忽然握住苏明绣的手,出声道:“佛珠呢?”

第111章 终被废弃的小皇帝(15)

  苏明绣被她捉住了手腕,面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身上仍未褪去战火硝烟的味道,就连这笑都与往日朝堂里有些不同的意味。

  被小皇帝这般追问,她慢吞吞收回揽在对方后背的动作,行云流水地解开身上的锁子甲,指尖才刚探入怀中,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萧觅云面上浮起绯红,目光里带着少见的、独属于少女怀春才有的期待:

  “你是怕在战场上弄丢,所以贴身放着?”

  苏明绣动作一顿,随后不紧不慢地将那串佛珠从衣襟里拿出来,见到小皇帝的神情略变,语气里的笑意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是先前去追突厥王帐的时候,让人一箭射断了,费了半天劲才找回来,不过——”

  那串变成长而直、末端还打了个结的佛珠,比起小皇帝送出去的时候,多少显得有些狼狈,而且从她指尖往下,明显还少了一颗。

  “可惜有一颗怎么也找不回来,”她垂眸看向面前的小皇帝,“陛下要臣如何补偿?”

  萧觅云光是听见这故事就觉得心惊胆战,凭苏明绣的本事,竟然也难以从战场上那乱箭如雨的场面里保全己身。如此想来,这佛珠能替她挡一回灾,倒也不错。

  短短的几席间,小皇帝心中绕过无数的思绪,等话到了唇边,就成了顺下去的一句:“什么补偿都可以?”

  重回战场淬炼的苏明绣眸光依然黑沉沉。但比起在朝堂上沉沦时的暗淡,如今这眼睛里的光芒便锐利了许多,如沉睡已久的宝剑,带着擦不去的血色在暗夜里生辉。

  而今她就用这眼神看着小皇帝,透过她那些翻涌的、脆弱浮起的遮蔽,直直看进她的心中,刹那间就将她的所有想法都了然。

  自从南方旱灾以来,随着小皇帝在朝堂上展露她的手腕,很久没有臣子敢这般直视帝王君威,现在镇北王回来,让她久违地感觉到……骨头在战栗。

  她在这种目光注视下,指尖开始微微的颤抖,说不清是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还是因为终于找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要臣力所能及的才行。”

  听见苏明绣说的这句话,萧觅云眼中的光慢慢消失,像是原本蓄势掀起大浪的海面,慢慢归于平静。

  原本那些翻滚的、准备喷薄而出的思念,成了死火山,连冒出口的余烟也在被掐灭,她退后两步,离开苏明绣气息之外,那些卸下的帝王气势,又不自觉地回到她的身上。

  “这天下还有镇北王得不到的?”

  她唇角微抿,很快说出下一句话,就好像这只是轻飘飘随口带过的内容,“右相此番回都城,是已将胜利的捷报带回?”

  苏明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将那串佛珠收起,朝她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起身后中规中矩地回答:“臣将为陛下献上突厥可汗项上人头。”

  “突厥部落于月余前往草原南部迁徙,臣侥幸率兵追上,为将捷报早日带回都城,便只率轻骑先行回都城,恰好听闻藉、萝泽这北河二城被决堤支流淹没,前往期间相助抗洪,这才拖延至今,望陛下明察。”

  洪灾的事情才刚刚传入朝廷,就让小皇帝和内阁的臣子们焦头烂额,先前小皇帝正是因为此事在勤政殿里大发脾气,现在听完苏明绣的话,登时觉得自己燃眉之急已解。

  她肩膀不自觉一松,下意识地、本能说出一些感激臣子的话来。

  这等话术在这小半年的时间里,萧觅云已经说了太多。不论那些听到的臣子们心中如何想法。但她作为帝王,该有的安抚是要给的。

  说了几句,萧觅云才意识到,对苏明绣说这些话……未免有些太假。

  她心中有几分惴惴,准备迎接来自镇北王的讽刺,谁知听见她话的人,却只是很平和地、甚至如那些规矩的臣子一般,平静地应:“为陛下排忧,是臣分内之事。”

  萧觅云:“……”

  听见这样的话,她感觉很有些不适应。

  可是站在殿门前的人,却不容她思索更多,想先行告退回府,小皇帝犹如被动的傀儡,人戳一下,她就跟着动一下,听见苏明绣要回府,她本能就要应、更要许诺那些褒奖。

  好在这次,话到嘴边,萧觅云总算反应过来,镇北王这权倾朝野的架势,早就封无可封,于是干脆转移了话题。

  “右相是真不知晓朕的心意、还是不愿知?”

  砰。

  心口的跳动,比她第一次见到宫里死人的时候还要猛。

  但既已出口,萧觅云便不再退,只炯炯有神地看着苏明绣,胸脯起伏的模样甚至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

  苏明绣知道她之所以说得这般仓促,多少是被这场过于长的战争惹的。

  可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北王,一生见过无数场面。即便听见皇帝这般惊世骇俗的话,也依然十分淡然。

  “陛下还小,许多道理尚不明了。”

  她转身欲走,连面上那层浅淡的笑似乎都懒得维持,瞧见她这般模样,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萧觅云,忽觉心中不平。

  小皇帝快步上前,抬手用力拉住苏明绣转身时的甲胄下摆,被触手的滑腻弄得一僵,却更加用力:“不喜欢便不喜欢。”

  “还小又是何意?”

  苏明绣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侧身,黑如瀑的长发从肩头披露,脑袋转动的时候,露出下颌线深处的一点硝灰痕迹。

  注视着萧觅云那干净的、一个茧子都不长的细嫩手背,看了会儿,她蓦地出声,“陛下原本恨我入骨,缘何对臣生出情愫?臣自拥立陛下坐上皇位,便从未变过,变的人唯有陛下。”

  “让臣猜一猜——”

  “之所以心思生歪,是从知晓臣有心上人开始,陛下心知自己同那人模样相似,却无法得到臣同等的对待,天子早已习惯享受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知晓自己不如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人,便起了少年人的好胜心。”

  “陛下是真喜欢臣么?”

  她没管萧觅云的动作,反而抬手轻轻一勾,动作是轻佻的,目光却是锐利的,直接扎进小皇帝的眼底,“还是因为不甘心,所以以为是喜欢?”

  “呃……”萧觅云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喉咙苍白的上下滑动。

  盯着她的模样看了会儿,苏明绣松开了手,发出很轻的一声笑,不顾她拉扯的那点力道,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先前拉着她甲胄的时候,小皇帝就用了很大的力气,而今一朝被她牵扯,感觉自己的指尖、指甲都有些生疼。

  低头看的时候,萧觅云瞧见自己指尖沾染的红色。

  她就在这碎片遍地的勤政殿里,盯着那抹血色,看了很久很久-

  “太傅可喜欢过人?”

  “并无。”

  勤政殿被宫人收拾妥当之后,小皇帝重新回到了龙椅后头,本能提笔在金色布帛上继续写先前的东西,“罪己诏”三字一出,她停了会儿,又继续往下写。

  恰逢程青来给她汇总内阁对北方遇洪的对策,便被小皇帝捉了个壮丁,要问他的情史。

  伫立在桌前的程青沉默片刻,给了这样的回答。

  小皇帝抽空抬眼看了看,嗤笑出声,“太傅,欺君可是罪。”她虽看不清自己,对旁人的情绪波动却是一清二楚的。

  程青拱手想要请罪,又听小皇帝随口道,“罢了,太傅讲讲内阁都商议了什么。”

  最近程青被她放到了内阁,虽然官位并未往上提品级,实际上程青却隐隐有成为内阁首辅的趋势。

  等到同这位程博士议完对策,萧觅云又传了几个大臣过来,不日,天子的罪己诏便贴于朱雀长街门前,传遍都城。

  同时,北方二城的洪灾在镇北王军队先一步的援助下,被祸及的百姓得到救助,如今又在灾难肆虐的旧地重建家园。

  随着朝廷的赈灾拨款与粮食慢慢放达,灾情得到缓解。

  是夜。

  又是十五,宫中的月亮同宫外一样圆。

  小皇帝又失眠了,也许是最近睡下的时间太少,要处理的政务又太多,她干脆披着衣裳起来,深夜赏月。

  恰逢孙飞雁值班,她就又将沉默寡言的孙将军喊来陪聊,并且上来就是死亡问答,“你觉得,朕对镇北王,可有爱意?”

  孙飞雁:“??”

  她睁大了直女的双眼,不知道陛下和镇北王之间,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萧觅云早知道她什么也不懂,叹了一口气,换了个问题继续,“你与镇北王很早相识,可见过她心悦之人?”

  孙飞雁更震惊了。

  她怀疑自己从了假军。

  “陛下恕罪……微臣不知。”

  “那有谁知?”

  “臣不知。”这倒稀奇。

  以苏明绣的性格,若是能有人值得她这般深爱,这疯王必定要倾尽天下来爱,怎么会谁也没见过?连跟着她一路打上来的孙飞雁都不知道?

  难道这所谓的爱人,是骗自己的?

  不对,她的眼神绝做不了假。

  小皇帝想着想着,在月光下失神,不由回忆起苏明绣白天说的那番话,也在深夜对月自问,是不甘吗?

  ——不是。

  萧觅云自出生起,没有在儿时得到过父母之爱,一路成长,未深交任何朋友,甚至还被救过的人背叛,如今已过豆蔻,更不知爱是何滋味。

  最靠近爱之假象的,或许还是那个被灭了门的许世家。

  可那也不是爱。

  许延对她,不过是抱着借腹生子、好拥立新皇的心思。

  “是羡慕,妒忌……”她很轻很轻地说,声音散落在银色的光晕里,“是想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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