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热汗冷汗混杂,堪堪在这金色元宝山的边缘维持住平衡,腰腿肌肉都是绷紧的,唯有与苏明绣直视的双眸里是果决的勇气。
为什么?
苏明绣想到那个楚音希出现的时候,自己都无法靠近北星这件事,只觉心中冒出微妙的不爽,或许是因为厉鬼本身的形式将她隐藏的情绪不断放大的缘故。
此外,她从那人身上察觉出一股既吸引自己、又让自己格外厌恶的气息。在没有探究清楚之前,苏明绣不想让北星靠近她。
但现在苏明绣还没有捋清当下局势,没法找出自己身上空缺的东西,也暂时无法探究出更多的东西,她只能将能保护的人保护好。
“你不是说深爱我?”
厉鬼勾起唇角,如血浸染的红唇格外吸引人的目光,暗含难言的诱惑力。
北星不自觉将目光凝集在她这双唇上,甚至下意识去描摹这完美的唇形,任由这开合时气吐幽兰的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既然爱我,怎么能睡在别人的床上?”
北星:“……”
她在心中骂了句脏话。
顶着厉鬼灼灼的目光,她总觉得接下来要是没给出对方一个满意的回答,自己恐怕要被对方连皮带骨地吃下去。
出着汗的掌心被攥紧,北星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下,硬着头皮露出个极其恋慕的眼神。甚至还带着三分心痛、三分疼惜和四分痛不欲生:
“我当然爱你啊……”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转移视线,情深款款地同苏明绣继续道,“可是比起以这自私的感情将你留在我身边,我更愿意你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去往生投胎吧,苏苏,转世以后,过更好的日子。”
简而言之——
别留下,没结果。
若非此刻在厉鬼的空间里,北星能当场摸出一本金刚经、一副木鱼,给苏明绣当场敲到失去执念、原地往生。
若非见到她被汗浸湿的领口,苏明绣真会信了她的鬼话,以为这小朋友对自己情根深种。
目光凝聚在她面上,厉鬼唇角的弧度稍降,面上的模样变得似笑非笑,给人一种难言的危险感觉。
北星即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颈后的汗毛直竖,满脑子都是“完了”,但没等她想好怎么应对,原本充斥着灰雾的空间,忽然发出地动山摇的震颤!
而一直被困于其中,无路可去的北星只觉整个人被往上一提——
她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暖洋洋的日光闯入视线中,让方才习惯黑暗的她下意识地要闭上眼睛,只是在那之前,她见到屋子墙上、地上浮现的金色痕迹,密密麻麻,带着神秘的韵律,似蛛网一般。
好不容易适应完这刺目的阳光,北星重新睁开眼睛,哪里还能看到什么金色的细线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手机忽然响起震动。
北星抬手想去拿,却见到自己小臂上轻撞的痕迹,在那厉鬼隔绝出的空间里还只是微红,出来就已经成了瘆人的青色,边缘还泛着可怖的紫,像是被人凌-虐过。
接电话时女生有些心不在焉,“喂?”
她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金色光线也不是错觉,应该是楚家有什么办法能隔绝苏明绣这样的阴物,思至此,她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站在镜子前,一边扯下自己的睡袍,一边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是楚音希。
“星星,你睡醒了?”
先前楚家埋在地下的阵法被惊动,便有专门的人联系他们,楚音希听到的时候本来还以为是意外。
但想起来昨天北星还在葬礼上表明过自己对苏明绣的心迹,按照家里人提及的相关常识,便开始猜测这会不会跟她有关系。
北星看见身上肌肤浮现的那些青紫点痕,知道的会信她这是被金元宝硌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谁昨夜渡春宵,被种了一身的草莓。
她郁闷地把衣襟重新拉拢,确定普通人果然不能跟厉鬼沾染,否则会带来巨大的不幸。
“恩。”连应答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楚音希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提及那些玄学的事情。毕竟连她自己都没入门,只能试着问,“你……昨晚睡的好吗?”
“不好。”
在配角栏和主角栏之间,北星决定还是抱主角的大腿靠谱些。何况……
有今天骤然被拉出那恐怖世界的经历。她发现,楚家和楚音希能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但人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总不能从此为了防苏明绣,她都离不得主角吧。炮灰想上-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北星这么想着,在楚音希的追问里,叹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摆出忧愁又牵挂的神情,出声说道,“我梦到苏苏了。”
“在梦里,她让我离你远一些。”
楚音希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告诉她不要再这般悼思死者,还是先解释,自己跟苏明绣好像没有那种奇怪的关系。
最终她决定先解释——
“我知道,”北星听她解释和苏明绣的过往,见到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个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神情,“她其实心里也是有我的,只可惜,我已经永远错过了跟她在一起的机会。”
“星星,昨天我其实想提醒你,既然她已经走了,同我们阴阳两隔,生者能做的就是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以免让她走得不安心。”
楚音希这般说道。
但其实她也清楚,能够让家里的人特意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件事,正说明苏明绣目前不是普通的魂魄,恐怕已经成了不小的祸害,才能有这样的效果。
顿了顿,她出声道,“你昨天不是问我有没有类似的护身符给你求吗?我爸妈刚才已经跟我说了地点,就在郊区的北邙山那里,正好我们学院过两天组织的春游就在那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有能自保的手段,北星求之不得,一口应下,“好啊。”
-
北星在楚家赖了两天,度过周末,又跟楚音希一起去学校。若非两人学院不同、课程不同,她有专业课要上,她一定要跟着楚音希一起走。
坐在专业课的小教室里,北星胳膊肘和旁边的同学都撞在一起,看着面前老旧逼仄的长桌,坐在冷硬的凳子上,她刚拿出课本,就听见旁边的同学凑过来。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
北星摊开课本,正准备接话,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逼近,喉咙动了动,却因为左右都坐着同学,没法起身往外走,只能呆坐在那里。
“我听说隔壁系有人前两天出了车祸,就是你也认识的那个,特别漂亮、长相又很妖冶的……”
同学八卦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北星却浑身一震,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捂什么。但在旁边同学的眼神里,掌心最终只能虚虚搭在肩头。虽然很古怪,却也是一个护着自己胸的动作。
同学:“?”
北星干嘛防色-狼一样防着自己?
刚才忽然被揪了一下的人面色赤红,却不敢说出真相,只能从座位上起来,硬着头皮往下接:“没听说。能麻烦起来一下吗,我想出——”
“叮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授课老师踩着点进入教室,目光扫过班级,又低下去,“上课了啊,同学们请回归座位,拿出课本。”
根本没法离开这里的北星:“……”
她只能重新坐下,仿佛看到那红衣的厉鬼就在自己面前,像是戏弄小老鼠一样将她玩得团团转的模样。
北星使劲咽了咽口水,拿起笔低头去看书。但还没把老师的话听进去,整个人又是一僵,感觉到左边的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啊!”这什么厉鬼!是色中饿-鬼吧!
只能瞪空气的北星有苦说不出,唯有捏着笔的指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以为这样的捉弄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一会儿左边疼、一会儿右边疼,整个人坐都坐不住,只能咬着唇、肩膀微微抖着,坐在座位上,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一节课竟然过得如此漫长。
第162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5)
一节课上得北星脑袋空空,所有的毅力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手里握着的笔在课本空白处画出虚虚实实毫无意义的线条,低垂着脑袋,被头发略微挡住的面庞上都是憋闷出的红。
甚至因为过于隐忍,眼尾都浸出湿润的痕迹,打湿了睫毛,像是浸过水的黑天鹅绒毛。
几乎是下课铃声刚响起的刹那,身边同学才有动作,北星就匆忙抱起自己的课本,朝楚音希上课的地方而去,再没心思管原主的课程了——
毕竟,再让苏明绣这么耍弄下去,她命都要没了,期末考试能比小命重要吗?
但她才刚拐过老旧教学楼的墙角,一步踏出,竟然传来落空感,这让人心脏骤停的熟悉下坠,叫北星有极其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见到那抹红色时,达到了顶峰。
即便成了厉鬼,苏明绣的模样也是其中绝色,容貌蛊惑程度更胜话本里写过的狐妖,可北星这次却没有轻易被这张脸给骗过。
因为她的胸前还在隐隐作痛,时时刻刻提醒她,这厉鬼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恶劣的玩弄。
戒备的本能是藏不住的,苏明绣看她浑身僵立的模样,抬起指尖,勾了勾她的下巴,在北星被冻得微颤间,叹息似的问道:“你怎么不听话呢?”
不让她接近楚音希,她偏要将对方当作救命稻草。
北星虽然不知道她因为什么忌惮楚音希,但很明显,之前在楚家的遭遇已经证明了,能够将原主这炮灰从死劫里保下来的,唯有主角光环。
苏明绣见她不吭声,细长的眉头微微一挑,不满意她这幅反应,指尖往下挪了挪,似要重复先前在教室里对她做的事情,吓得北星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将怀里抱着的书往前推了推,本能要去挡她的动作,哪怕这是徒劳——
“滋……”
有丝丝缕缕的黑烟冒起。
一人一鬼俱是一愣,齐齐矮下目光,北星看着厉鬼那血红色的指甲碰到自己先前拿课本时用来垫底的毛概,这也是今天各专业混合上的大课,北星原打算这节课上赖在楚音希身边继续找安全感。
没想到……
能保护她的除了主角光环,还有毛概。
在厉鬼指尖被灼出的黑烟里,北星像是才找回神一样,将毛概牢牢抱紧在身前的同时,眼中流露出特别的关怀,“你没事吧?”
苏明绣:“……”
她哑然失笑,收回手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北星,“你觉得呢?”
北星不太确定,甚至还想挥舞着手里的毛概,再给她一下,好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想,但她不敢,她怂。
于是思索片刻,她用一种很不舍、很惋惜的语气和苏明绣说道,“楚楚已经劝过我了,我也想开了,咱们人鬼殊途,这样谈恋爱是没有好下场的,去投胎才是为你好,你别再牵挂我了,你放心,等你投胎之后,我会努力找到你的转世,再好好爱你。”
——才怪。
北星在心中补充,要是能摆脱这厉鬼的纠缠,她绝对要在家门口放三天三夜的鞭炮来庆祝,甚至还要连续洗一周的柚子叶澡去晦气。
苏明绣看她把毛概护得牢牢的,没再试着对她伸手,只是提及,“别再靠近楚音希,如果你不想遇到危险。”
说完这话,她就主动将北星送回了现实世界。
女生抱着书愣愣地站在原地,感觉有点怪,空出一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总觉得这厉鬼有些奇怪……就好像,已经看透了她的谎言,对她也没有伤害的意思。
念头刚起,胸前的肌肤就因为她抬手的动作受到牵扯,与上衣的布料摩擦出让她难以启齿的疼痛,北星动作一僵,默默把手放下,觉得自己真是被美貌冲昏了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