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大课是体育课。
北星跟楚音希一起在树下躲太阳,而一到学校就跟楚音希寸步不离的苏锦自然也跟了过来。
不过她有半边身体在日光下,半眯着眼睛靠着单杠的样子,像极了晒太阳的懒蛇。
先前在楚音希身上看到的那个黑色镯子,又消失不见了,不知道她们俩中间都经历了什么。
但北星没问,她在跟楚音希打听那个玄学交流大会的事情,听见楚音希说这大会说是交流,更像是比赛,每年都有一些很稀有的奖品,也有内部拍卖会,大家可以互换资源。总之是无论世家还是个人,去了都不会亏的地方。
北星正用手机狂记笔记,忽然瞥见那边的苏锦动不动就抬手挠头,发出的动静到了让人听着觉得恐怖的地步。
她下意识走远两步,甚至还左右看了看风向,确定自己没站在下风口的位置。
苏锦睁开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眼眸里闪过红光,“你那是什么眼神?”
北星直言,“嫌弃的眼神。”
顿了顿,她又说,“要不要推荐你去屑止痒的洗发水牌子?”
苏锦:“?”
她抬了抬手,做出一个要打人的动作。但神情忽然一僵,又放下手,烦躁地强调道,“我,不掉头皮屑,懂?”
也对,蛇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头发,确实不掉。
北星敷衍地应了,继续补充,“掉鳞片也很恶心。”
苏锦:“??”
她这次没管苏明绣催动鬼种警告她的疼痛,发誓绝对要揍北星,在旁边楚音希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单手就去抓北星的衣服。
但是女生早有准备,预判似的倒退一步,唯有裙摆衣领被她揪住,还发出布料碎裂的声音。
北星愣了一下,不得不本能往前走,但她也没有束手就擒,而是下意识给苏锦来了个背摔。
黑蛇当然没让她成功,而是就干脆贴在她身后,原本抓她衣领的手顺势掐住她的脖子,在血脉疼痛越来越浓烈的时候,眼睛都在日光下刹那变成红色,“你再说——”
她话还没说完,北星反手去抓的掌心摸到她头顶一块坚硬的东西,顺势就给握住了,很是不服输地应,“又怎样?”
旁边的楚音希已经睁大了眼睛。
因为她看清楚了苏锦脑袋上长出来是什么——
是角。
……苏锦居然是妖怪?
她愣了一下,很快反因过来这些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也因为是正午日光正浓时,附近树木繁茂。所以有灰色雾气腾然而起,不知不觉将这片地方都包围。
灰雾的中心,苏锦的面上飞起奇异的绯红。但是背对着她的北星却看不见,只是兀自握紧掌中的东西,发觉掐住自己的掌心力道稍松,她虽然疑惑,却也怕这是苏锦的欲擒故纵,所以只跟她僵持在原地。
还是苏明绣从雾气里显露身形,叫她一声,“星星,松手。”
北星看见她,极有安全感,听话地松开了手,甚至也不回头去看苏锦,只往苏明绣这边快步跑来,将她仔仔细细地带到树木阴影下,“你快回去,现在外面太阳好大,我上课又没带伞,不好帮你挡。”
苏明绣却只是抬手虚揽着她,不急着回答她的话,视线越过她的肩头,去看那边刚长出角来、估计是连夜炼化了貔貅身上那几枚龙鳞,如今即将化蛟的苏锦。
“离她远点,我警告过你。”
苏锦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北星,但是刚才这讨厌的人类握住她新生长角的感觉,还深刻地留在她的脑海里,比苏明绣催动鬼种生出的疼痛,还要让她刻骨铭心。
估计她永远不会忘。
听到厉鬼的声音,苏锦嗤笑一声,又勾出个邪笑,“看来你除了耳朵不好,眼睛也是瞎的——刚才究竟是谁先开始招惹我的?”
北星用方才握住她角的掌心在裙摆上擦了擦。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想到这角是让北星先碰到,其实苏锦也很不高兴,她不爽了,自然也不想让这一人一鬼顺心如意,近乎故意地,她语气恶劣地对苏明绣说道:“她是第一个摸到这角的人。”
无论是龙是蛟,角都是它们修炼时用来集天地精华、吸收灵气的重要所在,又因为新生时极其敏感,所以有特殊地位。
千百年来,传言里能够这样肆无忌惮摸过它们角的,要么是伴侣,要么……坟头都已经离离原上草了。
苏明绣之前种下的约束,注定随着苏锦实力的不断上涨而变得越来越淡。
况且下一次,苏锦大约不会再给她和北星一样这么好的暗算机会了。
她故意把难题摆在苏明绣的面前——
要她去选。
究竟是将北星让给她,还是让北星成为这条马上要化蛟的黑蛇一生死敌。
苏明绣的脸色难看至极,前后数世,她很少被谁威胁到这个地步。
苏锦似觉得还不够,挑衅似的对她说,“你可要把人看紧了,不要给我找到一丝机会。”
至于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机会。
她故意含糊不清。
第170章 活不过三章的小炮灰(13)
“对不起……”
等到苏锦离开,楚音希也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跟上之后。操场树荫下,只剩下北星跟苏明绣,明明一点阳光的金边都没挨着,她却像是晒蔫了的野草,耷拉着脑袋,跟苏明绣道歉刚才的事情。
出现的厉鬼虽有那花样款式繁复的新衣,但却仍偏好这颜色浓丽的红衣,如今站在北星的面前,听见她的话,唇边却是浅笑,“为什么道歉?”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自己的行为给对方带去了麻烦。
大约是因为这黑蛇初见时就想像拂去桌面灰尘一样杀她,后来又出现在她家忽悠她父亲,所以她一直很不喜欢苏锦。
刚才在开口时,她就已经摸出了符箓,看好了要丢的方位。但是在看到苏明绣如临大敌的神情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应该对苏锦的实力出现误判。
这条蛇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简单上当了。
苏锦是妖,不是人,没有什么道德法律观念,如果按照北星刚穿过来的苟命法则,就算有不满,她也会憋着,而不是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对妖怪发出挑衅。
“因为……我刚才上头的行为也把你连累了。”她垂着眼睛,睫毛很轻地一颤一颤,比起以前被抓到学习偷懒,现在她干脆利落的认错态度,倒是叫苏明绣有些刮目相看。
“哦?”她来了点兴致,“如果我不在,你对她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北星感觉自己身上贴满了“狐假虎威”四个大字,但她没有躲避,尽管有些羞愧脸红,却还是认真把话题延续了下去,“是,虽然也还是很讨厌她,但不会像今天一样嚣张——所以,对不起。”
苏明绣猜测她应该是没有听懂苏锦刚才关于蛟角的暗示。
否则就不会对自己道歉了。
既然北星不懂,她更不会轻易去拆穿,只是非常欣赏小朋友这种知错就改的态度,并且表示,“没关系,今晚背出《周易》前二十卦我就原谅你了。”
“啊?”
北星张了张嘴,愣在那里。
苏明绣仍是浅笑的模样,“直言不讳没有错,只是最好要有说完话也能猖狂活下去的实力,所以,今晚背完《周易》前二十卦。”
“要是再跟我耍赖撒娇想躲懒,我会狠狠罚你,听懂了吗?”
以往听见学习任务就像在假期尾巴发现老师增加作业的学生那样大声抗议的人,这次却鼓了鼓腮帮子,很认真地应下了。
“好。”
-
那个下午,北星满脑子都是乾卦的龙龙龙,在课间双目无神地翻着《周易》,进度始终停留在,初九,潜龙勿用。
刚好坐在她旁边的同学正在应付之后的四六级考试,她们俩一个在“乾卦,初九,潜龙勿用”,另一个就在那里翻着词典“abandon,抛弃、放弃,陷入……中”,两个人声音都很小,但因为距离太近,停下来的时候互相都能听见一耳朵。
四目相对,她们同时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痛苦面具。
然后一个继续跟乾卦互相折磨,另一个跟词典第一页的a行单词继续搏斗。
晚上回到北家,北星还像个临时抱佛脚的学生,正在利用自己的短时记忆能力,背诵这些卦象,连家里厨房的晚餐都不惦记了,刚到七点,捋了两遍,就迫不及待在屋里叫出苏明绣:“快!”
“现在考我!”再晚一点那些知识就又要从脑子里流出去了。
苏明绣被她逗笑了,却问也不问,只是把她手里的书继续往后翻,“既然记住了,就继续再背二十卦。”
北星:“?”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好不容易背完了知识点老师却不考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一身武功无处施展,就……很憋屈。
抱着《周易》,北星冲苏明绣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又眨了一下,最后嘴唇慢慢嘟了起来。
看着她跟自己装可怜,苏明绣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俯身凑近,冰冷的指尖勾了勾她的下巴,“想现在就考试?”
北星即刻露出犹豫的神情,不太确定这前面迎接自己的到底是陷阱还是糖,于是她转了转眼眸,“我可不可以先听题啊?”
“可以啊。”
苏明绣拿过她房间的电视遥控器,随手调出体育频道,指着上面正在进行的足球比赛同她说,“如果你今天就想考试,告诉我下一场比赛的比分,六爻就算你入门了。”
只是无聊上网搜了搜起卦和解卦的北星:“?”
就……她要是能背个周易卦象就能算世界杯,还能穷成这个鸟样——不对,这辈子她不穷了。
但是想了想对金钱的向往,她假装没听到苏明绣出的测试题,满怀期待地问,“师父,有没有那种背完就能算体彩的占卜类型?”
那别说一本书,再来十本她也完全没问题!
五百万,我来了!
刚问完,她就挨了个脑瓜崩,甚至不知怎么后退两步,腰还撞到了房间的门把手,直接疼得她倒吸气。
厉鬼笑出声来,声音里有些看热闹的意味,知道北星这是命格里不带这种偏财,在小朋友懵然揉腰的动作里,慢吞吞地说,“但我要是告诉你,就算教了你,你也算不出彩票号码。即便祖师爷赏饭吃,你也得不到那五百万,你还要学吗?”
“打扰了。”北星立即现实地回道。
看见够不着,还不如看不到呢,这也太闹心了。
其实按照这一世的北星命运,是完全不带道缘的。否则不至于跟楚音希认识这么多年,却一点玄学相关的好事都没碰上,但苏明绣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现在的北星其实也算不上是多么适合学习这些知识的小孩儿,老天根本不在这行给她喂饭,全因苏明绣硬往她怀里塞了个金饭碗,又往里面添了一勺又一勺饭。
知道自己中不了五百万,北星背卦象的速度更蔫了一些,坐在书桌后面,像地里营养不良、东歪西扭的小白菜,还是管家先给她送了晚餐,又将她先前说的中药给她煎了一帖送来。
闻着特别香。
北星吃完饭端着那褐色汁液的碗看了半天,想起自己在之前的世界也曾经喝过的中药,那时候还兴致勃勃的搜了搜药名,就搜到其中一味名字很优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