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天道的声音降临在他脑海中。
“你在找我吗?”
冷淡的声音在萧星玮的身后响起,他意识到不对,握剑的手条件反射朝着来人斩去,却根本动不了,只能怔怔地看着前方。
在他的胸前,一只手穿膛而过,沾染的金色血液之上,覆盖着无数黑色、红色的咒丝,远远看去,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怖感。而在那被洞穿的掌心上,握着一枚莹莹绿光的……封神鉴。
岁意欢是借封神鉴能破碎时空的力量,以它作为武器,撕开了萧星玮的身体,然后再以浑身的血咒力量,侵入对方皮肉里,导致他伤口无法第一时间复合、并且如今还被控制着一动不能动。
只能眼睁睁地感受那些肮脏的血液诅咒,在自己的筋脉、四肢百骸蔓延。
“你怎么可能……”
萧星玮不知道她凭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战胜天魔,甚至还有余力暗算自己。
眼见血咒蔓延,连道骨都受到污染,他目眦尽裂,却只能咬牙做出最痛苦的决定——
元婴破开眉心,从灵台中跃出,舍弃了自己修炼已久的身躯,萧星玮的声音都带着恨意和扭曲,“天道!先保护我!”
苏明绣已经是必死的!根本不必要将所有的劫雷都用去劈她,将这个让他暂时失去身体的魔尊弄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可是天道选定的主角,保护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模样小小的、与萧星玮身躯模样一样的小人朝着那天罗地网飞去,甚至顾不得隐瞒自己和天道的交易,大声说话的同时。
果然见那些包围着苏明绣的劫雷迟疑微小瞬间,就在即将分出部分来保护他的时刻,萧星玮忽然在那闪烁包围、恐怖扭曲的白光中,见到一只握住剑柄的手。
他忽然察觉到一股恐怖的危机,比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生死瞬间都要让他胆寒,飞去的元婴在半空中急急想转,却已来不及——
萧星玮眼睁睁看着那只手在电光的漩涡里握住剑,尔后,灵剑被握住转动,因本身承载太多劫雷的攻击而嗡鸣不止、现今又仍在分分秒秒承担雷劫伤害,被握住掉转剑尖方向时,乍看过去,就像是这手的主人搅动那漫天劫雷,在这恐怖的落雷中卷动风云那般!
无数凝聚于灵剑上、被灵剑和主人吸收的雷电被苏明绣一击挥出,剑光白得让人无法直视,明明不及太阿剑的黑色剑气恐怖。但在挥出去的那一刻,天地都为之一寂。
萧星玮的眼前是一片白光。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等到反应过来,那滋啦啦的劫雷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后知后觉地一喜,以为是天道的保护先一步到来,直到眼前又乍然一黑。
元婴寂灭之时,他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
湮灭的元婴后方,他的身躯也被这势不可挡的一击打碎半边,岁意欢心知这人记已经死透,放弃控制残躯,任由萧星玮从半空中坠落血海,手却怔怔地抬了下。
她摸到自己左耳上的雪花耳坠破碎了一片花瓣。
但她顾不得这么多,也没看苏明绣那一下攻击最后冲破了魔渊阵法飞向何方,而是连忙移动到对方的身边,将那仍然沾着诸多血色的封神鉴推出,替她挡下愈发降落而来的劫雷。
全力挥出那一击,准备好就此被雷劫劈中的人,见到也进入这片电光闪烁区域的身影,愣了一下,旋即无奈道,“你怎么——”
“殉情对你来说不是完美结局,”岁意欢抱住她,感觉到两人的身躯都在这一寸寸的雷劫下皲裂,筋脉里都承载着恐怖的力量,她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可对我来说,一人独活更可怕。”
灵剑早在使出那一击之后就迸裂,苏明绣如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疯狂吸收这劫雷,感觉到自己的筋脉在不断被炸开、又不断修复,极致痛苦下,话也说不出来,吐出来的全是血沫。
她失去最好的机会反驳岁意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不想独留,上一世哪来的胆量用神魂跟天道做交易?
两人的身体拥抱着,意识却是前所未有地相近,模模糊糊间,又听见一声很恐怖的声响,但她们已经没有机会去辨别了。
她们似乎快要消失了。
连天地间的声音都变得极其安静。
-
劫雷已经消失很久了。
但苏明绣和岁意欢仍然紧紧地拥抱,还是一道金色的光透过魔渊的阵法,落在她们俩的身上,让她们隐约有神魂都浸泡在温暖泉水里的舒适感。
“先天道无德,偏私造物,致使九洲秩序崩毁……”一道苏明绣很熟悉的机械音传入她的耳中,让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化作九洲风雨、滋润万物的人倏然睁开那双漆黑的眼眸。
而在她的面前,岁意欢也睁开眼睛,同样听到了这声音,神情古怪地问,“这是天道的新把戏吗?”
不应该啊。
方才不是对她们俩赶尽杀绝,现在何必又一副怀柔的姿态?
同样被金光笼罩的苏明绣沉吟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躯,先前被劫雷劈过的那些伤痕消失不见,就连血脉里的痛苦也都消失不见,识海是前所未有的广阔,一念间连星辰和魔渊外九洲万物的呼吸都能感知到。
而她的身上,则环绕着这金光编织的法衣,滚金柔和,并不刺目,人间皇族最尊贵的布料也无法比拟。
既然没死,苏明绣就立刻开启思考,想了会儿,忽然对岁意欢笑出来:“恐怕不是什么把戏。”
顿了顿,她解释道,“我先前那一击,应当是直抵云霄的。”
和萧星玮那靠外挂和天道意志爱护的渡劫不一样,苏明绣的实力都是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剑意能开天裂地并不奇怪。何况她还回敬给了天道它自己最狠的劫雷力量。
本以为将天捅个窟窿就算了,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原本那道天道意志被她斩灭了记。
九洲万物新生的意志萌生,现在正在给金光笼罩的苏明绣和岁意欢一遍遍念“罪己诏”般的内容,大意就是,原本那个天道因为不仁、有所偏颇。
所以已经不配立于天际,而她们两个作为改天换地的功臣,应当……取而代之。
嗯?
取而代之?
苏明绣顿时一个闪身出了金光笼罩的范围,她好不容易才经历上一世的劫难、又跟天道斗智斗勇了八个小世界,现在能跟岁意欢重逢,她实在受过了被控制、不能动感情的那些限制,现在宁可在九洲自由自在化作风,也不想去当什么万物主宰。
何况。
她已经有所偏爱了。
岁意欢懵然地看着她的动作,很快也反应过来了这平铺直叙的声音里暗藏的意思,同样……
一个闪身挪出了金光笼罩的范围,甚至还带着些许歉意对这金光说道:“我……也不想失去七情六欲,抱歉。”
新生的天道:“?”
它困惑不已,认真翻阅了上一任天道的规则,心想这九洲修士最想要做的不就是成为无欲无求的神仙吗?
但转念一想,先前的规则已经错漏这么多,再在这方面出点差错也不足为奇。
金光化作一道七八岁孩童的模样,披着一头银发落于她们的跟前,面颊圆鼓鼓的,眸光水润不已,却板着古井无波的声音同她们俩说道:
“恭贺二位挣脱不平命运,贯彻己道,本君愿为失德之道做出所偿,二位可为新秩序运转提出一条心愿。”
“心愿?”
苏明绣慢条斯理地拨了拨自己的长发,很淡然地应:“我所有的心愿都已经靠自己实现了。”
岁意欢则略微意动,下意识看着她,被对方明了意思,看到苏明绣首肯,她于是轻轻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唯愿这九洲万物平等,无论魔族、修者、凡人,都可立于日光之下。”
“可。”
金色的光从阵法里照进来更多,落在魔渊上空,驱散了那些黑红色的雾气,像是一道道光柱,凝于雾气错落间,如虚如实,如梦似幻。
贫民窟里。
一些躲藏在地底的低等魔族听见那响动安静很久,见魔渊没有任何变化,便知是魔尊赢了,纷纷走出屋子庆祝。
有小孩儿指着半空中的金色光芒问家中长辈,“这是……是传说里的太阳吗?”
稍有魔力、感知到天道意志变化的魔族擦了擦眼角,笑着说,“是希望。”
希望?
看着年长魔族面上的笑容,小孩儿挠了挠自己的羊角,觉得这应该是个好词吧。
-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黑石坞,被那金色日光照耀的高塔中,岁意欢看着自从回来之后就坐在这里打盹的人,俯身摸向她脖颈间那个黑色的项圈,最初是用来保护对方的东西,竟然不知不觉留到现在。
她刚想取下来,手却被苏明绣给抓住,沐浴在窗口日光下的人眼尾的那颗痣都写着慵懒,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就在岁意欢以为她终于要问天魔记40;事情时,却见对方眯了眯眼睛,另一只手去摸她左耳下的那枚雪花耳环。
“怎么少了一瓣儿?”
都变成五角雪花了。
“呃……”岁意欢沉默片刻,不知该怎么说这是她当时杀萧星玮的时候溅落的一点电光击碎的,只能干巴巴地应,“那我找人修?”
“我来吧。”
苏明绣取下她的那枚耳环,在她因为往日的秘密藏太多、如今失去压力,为了跟自己好好相处而迫不及待写满了“我好想坦白,你快给我个机会”的表情里,终于没忍住,轻笑一声,将人拉到怀里。
“好的,你说说吧。”
岁意欢迫不及待地把天魔那点事给供了出来,其实当时事情都在刹那间发生,也没那么多转折和花里胡哨,大致就是天魔虽然背叛了她们,也痛恨她,但毕竟延续了魔族的血脉,比起对付她们,更想振兴魔族,所以也算是和她们同仇敌忾。
只要岁意欢能活下去,带魔族回到九洲富裕之地,对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被她杀死。
——又是一个天道和萧星玮想不到的结果,哦,是前任天道了。
苏明绣想,也不知那东西发现除了女主角之外,人人都在和命运抗争,人人都不向它低头,它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惜,看不到了。
被她握在掌中的雪花融化,在这晦暗的室内,骤然生出一室的花来,无风摇曳,自然而然地用绚烂多姿的色彩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没想到在这里再见花海,岁意欢难得放松了心情,依偎在她的怀中,眼中映着这五颜六色,放松地说:“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上一世的事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
怕苏明绣要跟她算旧账。
但对方算账的方式很特别,“哦?”了一声,骤然掐着她的腰,将她的视线提到与自己齐平的位置,“那来说说,为什么选了魔族的人为后?”
啊这。
被突然问到奇怪又致命点的魔尊揉了柔鼻子,紧张的眼睛都红了,半晌小心翼翼地说:“我那时候刚当魔尊,威望不足,而且既要出兵九洲,必然要其他城主的投诚。反正我只是许诺一下,又不会真的结婚。”
她确实没有真的结婚。
因为在那之前,岁意欢就已经为苏明绣将神魂都交换出去了,就像在苏明绣经历的最后一个小世界里。
哪怕和其他人不得不维系女友关系,到了最后,这个人心之所向,也是她。
眼见这女人不知想起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危险,岁意欢看了半天,骤然从她怀里起身,赤脚朝着前方花海走去,左右看看,神色紧张地转移话题:“糟糕了!破碎的那一片,少的是玫瑰!”
苏明绣扬了下眉头,从躺椅上起来,朝着她走过去,同样走到花海中,左右环顾一圈,掌心忽然朝着岁意欢所在的方向张开——
在魔尊大人不解的目光里,自己陡然就朝着对方的方向而去,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本锁在对方颈间的那黑色项圈,竟然到了自己脖子上!
苏明绣到底什么时候解开的……记不对,她是怎么会这招的?
岁意欢握着那掌心的灵力之丝,整个人的神情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