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欣然看着二人,一口银牙咬碎,却也不能表露半分。
她仍是那副虚弱的模样,等到梁新舟再次提步要离开,梁欣然途径梁适身侧,正好一阵风吹来,她脚下没站稳,径直朝梁适的方向摔过去。
梁适下意识地要伸手扶,但很快回神,在电光火石之间收回手,顺带急速往侧边挪了下,远离她。
只见梁欣然重心不稳,身子虚浮,两只脚在地面上乱踩,原本已经放任自己的重心,想要往梁适怀里摔,却没想到梁适避开,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平衡重心,看上去就像在跳舞一样。
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梁欣然才在原地站稳。
而梁适双臂环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梁新舟已经走到了车前,回头一看梁欣然还在原地,皱眉冷声问道:“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梁欣然说,顺势吸了吸鼻子,看上去委屈至极,眼泪就和开了闸的洪水似的,不停在掉眼泪,但她又倔强地抬起手背抹掉,跟一朵在冷风中摇摇欲坠的小白花一样。
梁适怕她又出幺蛾子,离她更远一些。
梁欣然看着她微笑,“你比我幸运,有爸妈疼爱你,哥哥们疼爱你,还有妹妹敬重你,说实话,我很羡慕,但我知道我不配拥有。人生就是单行轨道,我的人生在二十几年前就被换了轨道,我也没什么好怨的,只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好好照顾她们,谢谢。”
梁适:“……?”
不知道还以为她在这里演苦情剧。
讲真,梁欣然就算去做编剧也可以火的吧?
她编词的能力真心不弱。
梁适听着她的话,站在那里东想西想。
却没怎么听进去她的话。
明褒暗贬。
这种话梁适以前在娱乐圈也听多了。
表面上跟你是好姐妹,觉得你一路走来不容易,能得到这样的成就真值得高兴,然而实际意思就是你这个土鸡,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才变成了山凤凰,但那又怎么样呢?也就仅限于此了。
梁适对这样的话基本上免疫了。
她自己没有做对不起别人的事儿,管别人怎么说。
而梁欣然演了一场大戏无人欣赏,只换来了梁适轻飘飘的一句:“你是不是不想走啊?”
梁欣然一惊,就跟只受惊的小白兔似的,“怎么会?我要走的,就是……”
她顿了顿,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句,“就是不知道要走去哪里,我已经没家了。”
正好梁新舟放了她的行李后折返回来,听到她这句话以后脚步微顿,眼神复杂。
梁适在心里啧了声,却冷声道:“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么?你别走了呗。”
“不行的。”梁欣然说:“哥哥们和妹妹都不喜欢我,我不能待在这里。”
梁新舟闻言,眼神更复杂了。
这不就直接说€€€€因为我长大的地方不好,小山沟里出来的,所以我的这些家人都不喜欢我,那一定是他们的问题,跟我没有关系。
梁新舟站在那儿忽然开口,“梁欣然,想要让别人喜欢你,首先得拿出个人优点,而不是在这里卖惨装可怜。你在桃枝村是没有得到良好的物质条件,但之前你分明已经给自己创造出了足够好的条件,虽然不知道你是以什么为代价而换取的,但你的年薪已经抵得上东恒一个中层员工的年薪,即便他们是985、211的高材生。”
梁新舟的话非常直白,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就能给人足够的压迫感。
“你要是觉得梁家给你的不够,可以再提。”梁新舟说:“我没看出来你多么缺家人,你的家在这里,你可以随时回来,但你没必要奢望那么多,我们都是已经成家立业的人,说实话,就连梁适我也没多少精力分给她,你却要所有人围着你转。”
梁新舟扶了下自己的眼镜,那双藏在眼镜下的眼睛锐利且有锋芒,说出来的话宛如一把刀子,精准地扎在了梁欣然的软肋上。
梁新舟缓缓吐出几个字:“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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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适光是站在那儿都感受到了压迫。
梁新舟在商场上浸淫许久,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和公司里那些年迈的老古董们斡旋,早就练出了铁血手腕。
哪怕他的年纪在商场上算小的,但谁也不敢小看他。
梁新舟并不是没有情商,相反,他在宴会上和人攀谈时早已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
他只是懒得在家里使用这些手段。
在公司里每天都得戴着面具生活,回到家就想清净一会儿,结果还要再面对这些琐事。
谁看了不烦?
邱姿敏晕倒以后,梁欣然自然就一直坐在邱姿敏床前抹泪,看上去凄惨无比。
而家庭医生来了后,给邱姿敏输了点滴,确定是气急攻心造成的晕倒。
还跟梁新舟兄弟说,“这就是心病,心情整日郁结就会这样,成天出去走走就不会了。”
梁新舟确定她没事后,站在门口观察梁欣然。
梁新禾确实已经心软了,看着他从小到大敬重的母亲因为这么点儿事被气昏一次又一次,他开始反思是不是他们这些儿子做得太过分。
不就是个亲生女儿吗?
认回来就认回来呗。
反正他们已经搬出去了,就留着这个人在家里,谁也不影响谁。
在他跟梁新舟这么商量的时候,梁新舟斜睨他一眼,骂他愚蠢。
梁新禾皱眉,“那怎么办?要是真把她送走了,妈醒来以后还得再晕一次,还有爸呢……咱们家真不至于就这么散了吧。”
“有她在才必散无疑。”梁新舟说,“她不是也想走么?”
于是梁新舟把梁欣然喊出来,开始跟她谈判。
谈判过程录了音。
他提出让梁欣然住在海舟市,会给她买一栋房子,家中财产之后会看父母如何分配,但梁新舟愿意拿出属于自己的1%分给梁欣然,在钱财方面绝对不会亏待她,如果她想回老宅住,随时可以,反正他们不会再搬回老宅。
前提是梁欣然不能以自己是梁家三小姐的身份去外边大肆招摇,不管她之后要去做什么工作,梁新舟会给她助力,但不希望她坐在家里不劳而获,坐吃山空。
梁新舟给出了足够优渥的条件,让她搬出老宅。
而梁欣然却说自己不要那些钱,只希望这个家可以和和美美,像她还没来时一样。
梁欣然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而梁新舟并没有感觉到半分愧疚,直接跟她说:“这些东西你不要也改变不了什么。”
最后梁新舟也没再管她,反正条件是提了。
又再三和她确认,到底是否自愿愿意离开,梁欣然支支吾吾半晌,还是说了愿意。
梁新舟便拉着她行李出了老宅。
让她先去酒店住着,会由助理给她找房。
此刻面对梁欣然的这些话,梁新舟内心波澜不惊,最终还是把她送走。
而梁适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路口,然后才上了自己车。
铃铛疑惑,“大伯带着新姑姑去哪里啦?”
梁适:“去新房子。”
“新姑姑要搬走了吗?”铃铛问。
梁适点头,随后问她:“要是新姑姑搬走了,你会搬回来吗?”
铃铛立刻摇头,“我喜欢我们现在的新家。”
于她而言,新家自由,舒适,虽然没有老宅这么大,但是家里人少,她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更何况每天回家都能和妈妈待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不用像在老宅那样拘谨,必须得等爷爷动筷子以后,她才能开始吃。
铃铛不愿意回去。
梁适只是笑着摸她脑袋,“那就跟你爸爸说。”
只希望梁新禾别再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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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铃铛的道歉自然没要到,但徐童一家人给铃铛道了歉。
尤其是徐童的妈,跟之前比起来,完全是两幅面孔。
而那天晚上,梁家自然爆发了争吵。
醒来以后发现梁欣然被送走的邱姿敏就像是疯了一样,对着梁新舟兄弟骂得极为难听。
而梁父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抽了近半盒烟。
梁新舟跟梁新禾就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反驳,就是一个态度€€€€这个人必须送走。
邱姿敏说:“你们现在都搬走了,管我这里留谁?你们把她送走了,我就去找她住。”
梁新舟回答:“那我管不住,您随意,但是我们不会和她有过多攀扯。”
因着这件事,梁家上下闹得不可开交,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剑拔弩张。
邱姿敏差点再次被气昏。
梁新舟却道:“没把她送离海舟市就是最后的底线。”
邱姿敏气得抄起东西就要打他,梁父却忽然冷声吼道:“够了!还嫌这个家不够乱么?!”
邱姿敏忽地流下两行清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梁父却知道梁新舟不是平白无故就无理取闹的人,这次做的这么坚决肯定有他的理由。
把梁新舟喊去书房,问他为何这么做。
梁新舟拿出自己之前查到的资料给梁父看,“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我不相信这是巧合。您信吗?”
“我让梁适问过许清竹,徐康被海薇珠宝开除的原因是将夏季新品的理念以一百二十万卖给了新莱设计。”梁新舟说:“而张洋宁毕业后在新莱设计工作过一年,张洋宁又是桃枝村的人,她每年都会回村,虽然村民说她和梁欣然不说话,但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梁新舟是个异常谨慎的人。
梁父看到他递过来的资料其实也有些不信,再怎么样,梁欣然来海舟市也不到半个月,怎么就会谋划出这么多事儿?
但梁新舟的话却让他动摇。
而且,他确实也上了年纪,东恒的事儿基本上也都交给梁新舟处理了,这些天重新回到公司担起重任,把他给累得够呛。
最终他也同意了梁新舟的说法,防患于未然。
“你妈对她太愧疚了。”梁父道:“本就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生产过程也极为艰难,结果没多久她就被偷了,想了二十多年,都快成执念了,没这么容易放下。”
“她想怎么做是她的事,但不能大家都失了理智。”梁新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