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林珞珞自己虽然酒喝得不多,但还是遵纪守法，乖乖叫了代驾。
跟席灵玉一起坐在后座等代驾过来，林珞珞看她胳膊撑在车窗上,手撑在额头,一副不怎么舒服的模样，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不管今晚席灵玉是出于什么原因去跟席阳拼酒,赌注却是席阳给她道歉……
林珞珞心里五味杂陈，一会儿酸一会儿甜，是以前未曾体验过的感受。
席灵玉看了会儿窗外的雪,便收回胳膊,闭上眼靠坐在椅背上,时不时调整下姿势,似乎怎么样都不舒服。
“头疼吗？要不……你躺一下吧。”林珞珞看着她还没褪去酒色的侧脸说，“你躺下，我帮你按一按。”
“好。”席灵玉也没有推辞,直接侧过身，躺在了她的腿上。
原本林珞珞的想法是让席灵玉过去副驾，然后放平副驾的座椅，自己在后面坐着刚好可以帮她按一下不舒服的地方。
然而席灵玉直接就侧躺在了她的腿上！
陌生的重量与温度从腿上传来,让林珞珞愣了一下，而后还是抬起手，在她太阳穴两侧还有眉骨处轻轻揉按着。
林珞珞的手很细长，小时候被人夸过是学钢琴的好苗子,林春萍听了之后很开心，花几十万买了架进口钢琴，又请了家教老师，结果林珞珞连一首小星星都没学会就放弃了。后来那钢琴就跟那时候的房子一起,被卖掉了。
不轻不重的力度按压在有些隐隐作痛的地方，淡淡的沐浴乳的香气伴随着林珞珞的动作，一点点侵蚀着席灵玉的嗅觉，却意外地平缓了痛觉。
代驾来得很快，车子缓缓朝着郊外别墅区驶去。
林珞珞借着外面路边的昏黄灯光，时刻注意着席灵玉的表情。
转弯的时候，代驾没有减速，席灵玉眉头皱了皱，嘴角也撇了撇。
“师傅，麻烦开慢一点。”
车速放缓，代驾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问：“喝多了？”
“恩。”
“跟家里人还是朋友？”代驾又问。
“不是。”席灵玉闭着眼说。
“哎，大过年还得应酬啊？你们年轻人现在也都不容易啊，”代驾叹了口气，放缓速度平稳地驾驶着，“回家之后做点醒酒汤喝，别直接睡，不然明天起来保准头疼。我知道一个醒酒汤的方子，你可以试试，我年轻时候喝了酒就喝这个，第二天起来绝对不头疼。”
代驾说了个醒酒汤的配方。
“谢谢师傅。”林珞珞用手机记下来，准备回去让家里的厨子做一份。
席灵玉枕在林珞珞腿上，听到代驾的话，只觉得有些好笑：家人？那些人也能算家人吗？连一个陌生的代驾都可以对自己心存善意，可那些人心里呢？想来从生到死，全是生意吧。
车开到林家郊外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雪早早停了，只在花园里薄薄铺了一层，路上倒是因为走车的关系，全都化掉了。
林珞珞支付了代驾的费用，看天气不好，又是大过年的，索性多发了个红包过去。
代驾看到红包的金额，连连道谢。
连陌生人都对你心怀善意，也会对你的善意心怀感激，这才是常态……已经坐起身的席灵玉，看着窗外被林家园丁打理得整齐的花园，思绪随着醉意有些飘远。
等代驾离开，林珞珞这才开了车门，准备去扶席灵玉。
大概是酒的后劲儿彻底上来了，席灵玉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离。
林珞珞抬手在她脸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席灵玉才缓缓点头：“恩。”
“那我们进屋吧，外面冷。”林珞珞冲她伸出手。
席灵玉看着眼前的手，慢慢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回家了。”林珞珞只好弯下腰，半个身子探进车里去拉她。
“回家？”
林珞珞一边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一边说：“是啊，回家。”
似乎是终于认出或是想起了眼前人是谁，原本还有些抗拒的席灵玉乖乖被她拉出车厢，身体的重量几乎都靠在了她身上。
林珞珞从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被席灵玉这么一靠，险些摔倒下去，只好朝着屋里喊：“来个人帮下忙！”
很快有帮佣阿姨出来，看到两人这个姿势，赶紧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她今晚帮我喝酒，喝多了。”有了阿姨帮忙，林珞珞终于松了口气，心想：或许我真的该锻炼一下了，要是力气大一点，就可以直接把人抱进去了！
然而看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林珞珞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太难了。
“哎呦，怎么喝这么多！”阿姨跟林珞珞一起扶着席灵玉朝屋里走，一边忍不住吐槽，“不是去席家吃饭了吗？大过年的，这席家人没点数吗？怎么一直灌酒！喝成这样多伤身体啊……”
“谁说不是呢！”林珞珞哼了一声，又说，“算了，不提那家人了。”
经由阿姨帮忙，林珞珞总算把已经酒劲儿上头的席灵玉扶进了屋里，然而看席灵玉的状态，也很难再把人扶上二楼了。
早就说要在家里加装个电梯的，就是不加。林珞珞看着高高长长的楼梯，忍不住腹诽。
“要不今晚先让小席在一楼客房住一晚吧，”阿姨看了看说，“正好今天白天刚打扫过的，本来你妈打算留你小姨住一晚的，但是她还是去住酒店了，客房就没用上。”
“也好。”林珞珞看了看那边的楼梯，答应下来，又说，“对了阿姨，能帮忙叫厨房做碗醒酒汤吗？”
“行，”阿姨帮林珞珞把人扶到客房床上，又问，“醒酒汤要哪种？”
林珞珞把手机递给她：“这个，还有家里厨师会做的，都来一碗吧。”
“不用那么折腾，这个就挺好的，家里常做的就是这个。以前你爸妈喝多了就做这个，”阿姨扫了一眼配方说，“我先去了。”
“谢谢。”等阿姨出去，林珞珞坐到床边，给床上的人脱掉了鞋子——外套在躺下之前，阿姨已经帮忙脱掉了。
席灵玉躺在床上，直直看着天花板，十分安静，似乎在想事情，又似乎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我去楼上给你拿件睡衣吧。”林珞珞看她身上的衬衣因为躺着被扯得紧贴在身上，觉得肯定不舒服，于是起身说。
“不要。”
等林珞珞走到门口，就听到床上的人突然开了口。
林珞珞只好走回来，柔声说：“可是穿着衬衣睡觉不舒服啊。”
“别走。”
这半个月来，林珞珞看过她生气，看过她开心，看过她在林家的亲戚堆里应付得如鱼得水……却唯独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该怎么来形容呢？林珞珞想了一圈，最后勉强找到了一个词：楚楚可怜。
但是其楚楚可怜似乎也不够确切，林珞珞有些后悔上学时候没有好好学语文了。
林珞珞一直以为，类似于这样的词，是不会出现在席灵玉身上的。她那么优秀、那么自信、那么强大，怎么会跟这种一听就让人想到弱柳扶风的词扯上关系呢。
即便是今天白天在鬼屋的时候，明明已经害怕到手心出汗，她的脸上也还是一副淡定的神情，好似可以从容应对一切事情。
就是这样的席灵玉，现在正用一副委屈可怜又似乎带着一些期待的表情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缘故，席灵玉眼睛水汪汪的，似哭非哭，看得林珞珞心里直抽抽。
酒的后劲与房间地暖的热度，让席灵玉脸颊上的红晕似是化妆新手因为不得技巧而重重打上去的腮红。因为侧身的动作，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却又多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似乎看起来更楚楚可怜了。
“我不走，我只是上去给你拿件睡衣下来。”知道跟喝醉的人没法好好讲道理，但林珞珞还是耐心地试图跟她解释。
席灵玉听了，眨眨眼，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林珞珞试探着又说：“那我去了？”
“不要。”这次席灵玉听到了关键词，于是果断拒绝，甚至想坐起来拦人。
“那我不去了，”见状，林珞珞只好坐回床边，“你先睡一觉好不好？待会儿醒酒汤来了，我再喊你。”
“不要。”席灵玉依旧拒绝。
林珞珞没辙了。她还是第一次照顾一个醉酒的人。
过了一会儿，林珞珞就听她小声嘟囔：“我睡着了，你就会走了。”
语气里的委屈，让林珞珞的心被揪了一下。
林珞珞见过很多人喝醉了的样子，比如她爸，喝多了直接倒头就睡；再比如她妈，喝多了载歌载舞；亦或是今晚的席阳，借着酒发平时不敢发的脾气……每个人醉了之后的表现，都像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宣泄。
但席灵玉醉酒之后，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
或许，在她平日强大的表象下，内心其实一直都处在不安中吧？
林珞珞曾在不少人口中听到过席灵玉的事情，哪怕她对这些消息并没有上过心，却也能知道，席灵玉聪明、独立，她八岁可以一个人出去求学，二十五岁就回国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她狠下心甚至可以十九年都不回一次家……
可就是这样传闻中杀伐果断、人生赢家一样的席灵玉，此时却像个生怕自己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安静地瑟缩在那里，期待着又害怕着。
“还说我像小刺猬，”林珞珞想起自己之前不小心瞄到席灵玉给自己的备注，小声嘟囔，“你这样子才更像刺猬呢。”
大概是林珞珞一直坐在这里，席灵玉的上下眼皮在打了几次架后，终于还是选择了和解，相拥在了一起。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很辛苦吧？”看着她的睡颜，林珞珞喃喃自语。
想起今晚在饭店走廊尽头，席灵玉跟自己说的话，林珞珞忍不住觉得，席家真是一个吃人地。害了一代人，还要害下一代人。
“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看着睡梦中的席灵玉眉头微微皱起，林珞珞伸出手去，在她眉间轻轻扫过，试图抚平，“但是我想，明天醒来，一定会是个晴天的。”
趁着席灵玉睡了，林珞珞慢慢起身，准备上楼去拿睡衣。
然而她刚一动，席灵玉便睁开了眼，像完全没睡过一样：“你要走了？”
本以为人已经睡熟了，没想到自己刚离开床边，人就醒了，林珞珞只好又坐了回去。
“没有。你睡吧。”
“不睡了，”席灵玉哼哼唧唧，像个小朋友，“你骗我。”
没法跟醉酒的人解释自己并没有骗人，林珞珞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解决办法：“那我拉着你的手，你睡好不好？”
大概是觉得可以，席灵玉主动拉住她的手，睡了过去。
等阿姨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林珞珞看席灵玉又睡熟了，慢慢抽出被她攥着的手，准备起身去接，却发现自己抽回手的一瞬间，床上的人眼睛顿时睁开了。
“醒酒汤好了，起来喝一点？”
愣怔了片刻，席灵玉自己坐了起来，手扶着头，眉头微微皱起：“好。”
“头还疼吗？”林珞珞从阿姨手里接过碗跟勺子，坐回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