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彦这人心思细腻,他有时候比女人还懂女人。江曙原本不想说的,可心里也憋得慌,便一五一十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
刚开始李向彦表情还算正常,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表情越夸张,眉头几乎已经黏在一起。
“她竟然还说我和兰越做l爱,你觉得我听了气不气?”江曙觉得连她和兰越那样的关系都能被揣测,实在有点太荒唐。
李向彦却沉默了。
江曙低头,有些失落,“好吧,你也觉得很荒谬对不对?或许她压根没打算和我好好谈一次恋爱,那些都是借口。”
李向彦倒抽了一口气,连脸色都变了,越想越气,重点是江曙还蒙在鼓里,于是更愤怒了。
“江曙,周六的时候我来找过你,那天早上,我摁了很久的门铃,打了你的电话,你说你在你妈家。”
江曙没说话,她是记得的,那天早上她因为不想穿衣服所以假装不在家。
“嗯,所以呢?”
“那天其实就想告诉你一件事,后来也纠结好久,还是决定要告诉你,可我没想到事情来得那么突然,有些事现在来说可能晚了。”
“什么意思?”
“兰越喜欢你。”
“怎么可能!”
李向彦前所未有的严肃:“她亲口告诉我的。”
自那天吃宵夜之后,李向彦回家也思考了很久,他觉得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仨的友情估计迟早得凉,可没想到凉得这么快。
“她很嫉妒季怜星,你没看出来么?”
江曙蹙眉,下一秒有种不适感,像是一条蛇缠上她的脖子狠狠勒住她,相当难受。
如果友情变为爱情,重点是那个人是你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的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倏然之间,江曙觉得有点恶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恶心,她无法接受。
“我接受不了,李向彦。”
在江曙的世界里,爱情就是爱情,友情就是友情,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
李向彦大概能预料到发生了什么,那晚的兰越让她觉得陌生,甚至有点病态,如果她要在江曙身上使什么花招也不是不可能,特别是在江曙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你现在该想的是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兰越她做了什么事让季怜星受到刺激?”
“小刺猬说我和她做l爱的时候......”江曙陷入沉思,原本觉得很荒唐的事被李向彦这么一点,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如果真的是,那个人还是兰越吗?
一起长大的发小,一起分享快乐和人生的人,她会这么卑鄙吗?
江曙目光空洞,穿过李向彦的肩膀,视线落在电视柜旁的小白人身上,那摄像头好像能洞悉人心,或者说,好像能记录什么。
“李向彦。”江曙喉咙滑动了一下,突然有些惶恐,“你去把那个摄像头拿过来......”
*
人心叵测。
江曙从前不懂这词的意思,直到她看到视频里兰越把指套扔在桌子上,解开了自己衬衣的扣子。
“抱歉,我想我们喝醉了。”兰越抬起头,无辜到好像她刚刚被睡过似的,当初她不去学表演真的可惜了。
视频中季怜星抱走熊熊逃走的画面,她痛苦的表情,簌簌而落的眼泪。江曙看了觉得比自己被扇了两耳光还疼。
连李向彦都看不下去了,这能算是朋友吗?所以身边一直住着一头饿狼吗?
江曙原本觉得季怜星说的话狠,但现在看来是骂轻了。
难以想象当季怜星说出那句“你和她做l爱的时候想过我吗”的时候,自己的回答大概在她心上又划了一刀,那时候她下意识维护兰越,好像压根没对兰越有过怀疑。
“她太卑鄙了!”江曙气得唇色泛白,有些着急地起身,语气十分慌张:“我必须得马上去解释清楚。”
她捎上衣服,李向彦赶忙跟上,好像他比江曙还着急似的。
“我也去,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末了李向彦又补上一句:“还有,这朋友咱们不能交了!”
上午十点半,黑色轿车驰骋在大陆上,直奔宋家三院子。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上空,好像连它都在看戏。
“她会听我解释吗?”江曙喘着气,神色慌张。
李向彦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安慰道:“会的,放心,她会的,我们把录像拿给她看。”
门卫室里的大爷躺在藤椅上一边晃一边啜烟,电视里播放的是动物世界,一只豹子正在激烈追逐一只麋鹿......
“诶?怎么又来了?”大爷€€了江曙一眼,还带了个男的。
“大爷,找人。”江曙搁下这么句话直直往院子里冲,她等不及了,一秒钟都等不了。
“诶?”大爷想叫住她,结果人都没影儿了。
害,现在的年轻人呐。
咚咚咚!
砰砰砰!
铁门被重重敲击,不像是找人的,像是要债的。
“小刺猬!开门!你听我跟你说!误会,全都是误会!我们被兰越算计了!”
砰砰砰!
江曙使劲敲门,铁门上的锈屑落了好几层下来,没人应。
李向彦在旁边也干着急,就在再次准备拍门时,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一条缝。
一个带着眼睛蓬头垢面的女生看着江曙。
女生皱着眉头,“你找谁?”
“对不起对不起,我找季怜星。”江曙为打扰到她睡觉相当抱歉,“我是她姐姐,你还记得吗?”
这是季怜星的室友,上次只打过一次照面。
“哦......”女生反应了两秒,“记起来了。”
“能让我看看我妹妹吗?我联系不上她人了。”
“她早上好像出门了。”女生皱眉,看向江曙身后的李向彦。
李向彦没说话。
“是吗?她会不会在里面睡觉?我可不可以进去看一下?”江曙用出平生最谦卑的语气对女孩儿说,甚至有点儿恳求的意味。
女孩儿将门打开了些,侧过身,“你可以进去,男生不行。”
李向彦主动往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不进屋。
江曙松了口气,果断进去。
她穿过客厅,直奔季怜星的卧室。
紧张,紧张到心跳快跳出嗓子眼。
短短几秒内江曙一直在祈祷:相信,小刺猬,一定要相信她的解释。
直到她打开季怜星的房间门......
室友跟在后面,刚刚一直在睡觉,此刻在查阅手机,突然一声惊呼:
“啊?房东那边说她退租了?!”
江曙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帮我发一条消息给她好不好?问她在哪?”
室友配合地点点头,结果消息发送失败。
“她把我也拉黑了。”
江曙借女生的手机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江曙着急到结巴:“她她,她什么时候走的?”
“我不知道,六点过回来的,九点过离开的应该是。”室友朝季怜星卧室瞥了眼,“那个,不知道她的东西搬完没有。”
江曙转身就往季怜星房间里钻。
老旧的窗户投进一抹阳光,落在并不平的木地板上,光线为并不宽敞的房间增添了一抹生机,可江曙的心却空落落的。
房间是空的,但不完全是空的。
地上杂乱堆着一些东西,她走得很匆忙,或许是因为她在逃,也或许是她永远都不想见到那个人,所以选择用最短的时间离开这座城市。
地上那卷她喜欢的《重庆森林》的CD都没带走,墙上的海报还在,画报上剃着光头五官立体的男人正盯着窗外那座破旧老楼。
江曙恍恍惚惚,好像回到那天清晨,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她和季怜星踩在地板上跳舞,即便磕绊笨拙,但却是那样的快乐。
衣柜是空的,除了那件一万六千五百块的风衣,连吊牌都没取,就那么孤零零地挂在那里。
江曙才瞬间明白,或许季怜星要的从来不是钱,不是奢侈品。
曾经流于彼此之间的,是最真实最纯真的情感。
她在房间寻找她留下的痕迹。
书桌角落放着一个盒子,满满一盒,像是撕碎的明信片,走近一看,发现原来是剪碎的照片。
看到照片上的人,江曙彻底愣住,连血液都在加速。
那是她大学时期的照片,是那些连她自己都遗忘的时光。
开学典礼演讲时的那个侃侃而谈的自己、文艺晚会那个拉小提琴表演的自己、研究生期间公开课上台陈述PPT的自己......
校园林荫道、食堂、操场......
江曙随手拿起一张剪碎的照片,背面写道:
“Give me a coin,and I'll take you to the moon.Give me a beer ,and I'll kiss you so foolishly. ”(给我一枚硬币,我将带你去月球,再给我一杯啤酒,那我会像傻瓜一样地吻你。)
那瞬间好像什么隐秘的东西冲进江曙的心头,留在照片上的画面原本是如此美好,此刻却已成碎片。
比起直接表达的爱意威力更大的,或许是那些暗藏却又过期的秘密。
她不知道不认识季怜星那几年,季怜星是以怎样的方式在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