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槿书对她第一印象很好,很和气地招呼她进门。
“里面是粥吗?”她看着孟初阳手上的保温桶问。
孟初阳点头:“家里阿姨煲的药粥。”
“对肠胃炎好?”
孟初阳吐舌头:“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我姐好像还挺喜欢喝的。”
盛槿书意外,孟晚霁还会有这种明显看得出来的偏好?她开玩笑:“你姐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挑食的人。”
孟初阳笑出声:“我姐是不挑食。你给她什么,她都能眼睛不眨一下地吃下去。说她挺喜欢喝,是因为她生病的时候,只有这个粥她会喝。”
她一边轻车熟路地换鞋,一边说:“她从小肠胃就不太好,生病了又不爱麻烦人,所以每次都跟着大家,煮什么吃什么,结果越吃吐得越厉害。后来她就换了方式,不舒服了就不太吃饭。我爸发现了,就让阿姨观察她的饭量,每次她饭量不正常的时候,阿姨就会另外给她煲这些药粥。每次她都能喝完。”
“上大学了以后,她不经常回家了,还特意问阿姨要走了这几个方子。我觉得她应该还是喜欢的。”
盛槿书被说服,觉得孟初阳还挺了解孟晚霁的。她想了想,提醒孟初阳:“你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你要不要先把粥倒出来放保温桶里保温?”
孟初阳摇头:“不用。”她抬手机看了下时间,说:“我姐最多半个小时后就会醒了。”
十分笃定的模样。
盛槿书挑眉,半信半疑。
孟初阳坏笑:“干嘛?姐姐你不相信?不然,姐姐你和我打个赌?”
盛槿书被勾起了点兴趣。她指了指沙发,招呼:“坐。”自己走到了左侧边的单人沙发椅上坐下,悠哉地问:“赌什么?”
孟初阳跟着她到茶几前坐下,试探:“赌……下次我来你们宿舍的特权?”
盛槿书弯眉:“可以呀。”她本来就不在意这事。不过,她问:“那要是你输了呢?”
孟初阳大眼睛眨呀眨,可可爱爱地撒娇:“那姐姐你就让让我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盛槿书轻笑出声。
怎么这么自来熟。
她感慨:“你和你姐姐性格还挺不一样的。”确切地说,除了性格挺不一样的,她们俩长得好像也不太一样。虽然都漂亮,但五官和气质完全找不到相似之处。
孟初阳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打趣:“你是不是觉得我姐太高冷了,不太好相处?”
盛槿书学着她刚刚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说:“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孟初阳嫌弃地看她,大笑出声。笑了一会儿,她言归正传,为孟晚霁辩护:“姐姐你别误会她,我姐就是看上去不好接触而已。”
“因为是小一辈里面比较大的,从小又很优秀,家里人都把她当小一辈里的榜样来要求的,对她很严格。她比我懂事,所以对自己要求就也很严格,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事情闷在心里多了,慢慢地就养成这样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性格。”
“但其实人很好、心很软的。”孟初阳说得真诚。
盛槿书意识到,这个妹妹是很喜欢孟晚霁这个姐姐的,甚至是崇拜。
她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在这时候扫兴。当然,虽然有时候真的气人,但盛槿书也确实看得出孟晚霁人不坏,不是什么真的铁石心肠、不知好歹的人。
她就是别扭得不得了。但加上中午无意中发现的那件事,这个别扭也都说得通了。
她点头,故意装出勉为其难的模样:“好吧,我就姑且带着你说的这层滤镜,再好好观察观察她?”
孟初阳十分配合,双手合十,做出一副求人的模样:“拜托拜托。”
会演程度不输盛槿书。
盛槿书被逗笑了。
气氛轻松,孟初阳说话也不拘束,她交底:“姐姐你也和我想象中的挺不一样的。”
盛槿书问:“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的?”她警觉:“是不是你姐说我坏话了?”
孟初阳马上澄清:“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想的。”她笑嘻嘻的:“没有具体想过是什么样的,但我本来听说老黄要给我姐安排舍友,还挺担心的。现在看起来,姐姐你人漂亮又有趣,老黄很有眼光。”
“老黄?”盛槿书捕捉到了她话里的不寻常信息:“你姐以前都没有室友吗?”
孟初阳自然地应:“是呀。老黄就是黄宏升黄校长。”
盛槿书心思转了转,套她话:“我听说学校的教职工宿舍,一般都是合住的?你姐是还没来得及安排室友吗?”
孟初阳说:“不是。”她看盛槿书两眼,有点惊讶:“老黄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
孟初阳卖关子,突然笑得高深莫测,不说话。
盛槿书趴到了沙发扶手上,下巴压着手背,望着孟初阳:“说什么嘛?”
语气又柔又娇。
孟初阳受不了美人撒娇,立马投降:“给你个提示。”
“嗯?”
“晚上你……”她话还没说完,孟晚霁稍显沙哑的声音出现在了两人耳中。
“初阳,你怎么在这?”她穿着蓝白色的开衫款睡衣,站在走道,微蹙着眉头看着她们。
盛槿书抬头望她,望进她黑钻石般的瞳眸,一瞬间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好像想起了点什么。
第15章
晚上九点钟,孟初阳回家了,孟晚霁和盛槿书洗了澡各自回房,宿舍又安静了下来。
盛槿书坐在电脑前,翻阅完百度百科上宁城外国语中学的资料,若有所思地拨通了沈庭华的电话。
沈庭华似乎还在外面玩,扬声器里的背景音很嘈杂。“怎么?照顾完你的‘色’,终于有时间搭理一下你的‘友’了吗?”她语气里满是揶揄。
盛槿书轻声笑,由她打趣。“还在外面吗?”
“嗯,在逛步行街,怎么了?”
盛槿书无意识地滑动鼠标的滚轴,问:“师姐,宁外的校董是不是姓孟来着?我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好像有听老师提到过,校董的女儿,几个侄子外甥,都在宁外读书?大女儿成绩还挺好的?”
沈庭华的母亲苏芸卿曾经是宁外的老师,也是盛槿书高二的班主任。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沈庭华回忆着说:“当时你不是也在吗?好像是个什么假日,我们和当时教高二的刘老师一起吃饭,饭桌上闲聊,聊着聊着,她就和我妈聊到了这个话题,还八卦了一下校董家里的事。”
“什么事?”盛槿书隐约有印象,但怕是张冠李戴。
记忆久远,沈庭华也只记了个大概:“好像是说有钱人家的孩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据说校董的大女儿不是亲生的,孩子还挺可怜的。人长得漂漂亮亮,成绩也优秀,但是经常受同年段的表哥欺负。因为太懂事了,不想给家里人添麻烦、影响家庭和睦,所以每次都不吭声,被老师发现了,也只让老师不用告诉家里人。”
和她残存的印象相差无二。
盛槿书唇边的笑不自觉散去。
沈庭华奇怪:“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盛槿书摩挲着鼠标,想掩饰说没什么,沈庭华突然转过了弯,“诶”了一声,问:“你室友是不是姓孟来着?还说是你学妹,你该不会是怀疑……”
她没把话说完,但是盛槿书听懂了。
她敛了敛眸,和沈庭华说实话:“是呀。”
姓氏、年龄、黄宏升给她的特殊待遇,都对上了。最主要的是,她刚刚想起了那一双眼睛——那在寂暗的冬夜里,依旧澄澈清亮,像黑钻石的一双眼。
那是在她高三上学期快接近学期末时的事。
当时全校的师生都埋头备战期末考,尤其是高三年段,一个小时恨不得掰成两个小时用,老师比同学还努力,晚自习也不时上课。盛槿书周末返校前和父亲吵过架,在教室里听得心烦,便翘了晚自习躲到教学楼旁一处监控死角的大树后求清净。
她倚靠着树干坐着,听了不知道多少首歌,心情刚好点,突然就听见距离很近的地方好像有呵斥声响起。
像是男生的声音。
盛槿书把音乐停了,蛮横的勒索声就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拿出来啊?你拿不拿?姑丈每周给你那么多钱,你花得完吗?”
“麻雀变凤凰已经够幸运了,不是你的就别想了。这钱是你的吗?你拿得安心吗?”
男声一直骂骂咧咧的,被骂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声。
盛槿书觉得聒噪,摘了耳机刚探头想看看情况,突然两声踉跄声响起,一个纤秀的女生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被推搡到树坛旁,跌坐下去,手压到了她放在树根上的烟壳。
烟壳被压扁,在暗夜中发出细微的挤压声。
女孩低头,看见了烟壳,和烟壳旁盛槿书的校服外套。她本能地抬头,便撞入了盛槿书的眼底。
盛槿书看见,她有一双很黑很漂亮的瞳眸。
看校服领口的颜色,应该是学妹。
盛槿书皱了皱眉,站起了身子,指间夹着未燃尽的星火,走出树影,站到了孟晚霁的身边。
“欺负女生,不觉得丢人吗?”她看着对面人高马大、人模人样的男生问。
男生没料到这里还会有人,明显吓了一跳,有点慌。
“关你屁事!”他色厉内荏地反问。
盛槿书一字一字咀嚼:“关我屁事?”她把烟扔在地上,脚尖碾了碾,对着男生勾手指,笑着说:“来,你再说一次。”
大抵是她的语气过于不善,架势太过老练,对方突然就怂了,一边骂“关你屁事”,一边慌得转头就跑。
孬种一个。
盛槿书追都懒得追。
她被败了兴致,也没兴趣在这里多待了,捡了校服外套就要走。
从始至终一声没吭的女孩却拉住了她校服的衣摆,说:“谢谢。”
很冷很干净的音色。
和她的瞳眸一样干净。
盛槿书看着她白净的指尖两秒,没说话,抽走衣摆,径直离开了。
后来,她和苏芸卿一起在走道里走时,遇到过那个男生,男生看见她扭头就走,苏芸卿还特意小声嘱咐她,那就是校董家的外甥,不是什么绅士,以后看见他就绕着走,别被他欺负了。
盛槿书没当一回事,只是反应过来,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女生,应该就是那个可怜的非亲生女儿。
可年少的心事太多,变故一个接着一个,没多久,她就把这件事忘了,连同那双眼睛,一起掩进了记忆的尘埃中。
如今,挂了沈庭华的话电话,她静坐桌前,忆起年少时孟晚霁的那双眼,和如今孟晚霁清冷的脸、端正的言行,还有那书架上消失的两本书,忽然觉得惆怅。
成年人,很多话很多事,不一定都要说出口。带着孟晚霁是深柜的眼光去回顾这一个多月来接触的点滴,很多事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