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酸。”
*
夜幕低垂,全体师生吃过晚餐,稍作休息,转移去了表演厅观看晚上七点十五分的研学旅行晚会。
盛槿书去了趟洗手间,到达表演厅时,满场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人。她和学生打着招呼一路往前走,在前排靠右边的教师专用位置上看到了易晗。
易晗招呼她:“盛老师,这里!”
盛槿书看到她身旁留了两个空座,心底了然。
闲适地踱进去,她坐下问:“孟老师呢?”
易晗诧异地看她一眼,笑了声说:“一会儿就来。”
盛槿书没多想。她以为她是有事被领导叫走了。
没想到直到七点十五分厅内灯光暗下,晚会正式开始了,孟晚霁依旧还没有回来。
主持人在台上演说开场白,盛槿书低头给孟晚霁发短信。她字刚打好,就听见主持人说:“下面有请教师代表孟晚霁老师、顾斌老师、陈宪老师为我们带来今晚的开场秀——钢琴、小提琴、大提琴三重奏《the ra》。”
要点击发送的指头顿住,盛槿书惊愕地抬头,就看见聚光灯下,孟晚霁盘了发,着一袭清雅的白色蕾丝旗袍,和另一个女老师、男老师一起,款款地从台下登上舞台。
像从她的幻听里,一步步走到她真实的心跳上。
满场都是学生交头接耳的惊艳声。
孟晚霁侧对着台下,坐进了黑色的钢琴前。
她本就高挑娴静,裁剪得宜的旗袍更衬得她腰细腿长、身段婀娜、气韵典雅。
盛槿书的目光黏在她身上,移不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孟晚霁穿裤装以外的盛装。
易晗凑近了与她感慨:“孟老师气质真的好好啊。好可惜,一年也就只能见到她这么打扮一两次。”
盛槿书深以为然地莞尔。
第一次在宿舍门外见到孟晚霁时,她就惊叹过这个女人气质脱俗,如竹如柏。今夜,她望着孟晚霁,更是确定了什么叫“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一丝分神都没有,她凝视着孟晚霁长指的每一个起落,享受着她指下音符的每一个跳动。
明明还有大提琴与小提琴的共奏,可她耳朵里,仿佛只有钢琴悠扬的琴键声格外清晰。
孟晚霁在台上坐着,眼里耳里,也只剩下了自己指下的钢琴。
直到奏完全曲起身谢幕,她才再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有机会向台下望一眼。
满座乌压压的人头里,她一眼就寻到了那双潋滟风情的眼眸。
她在为她鼓掌。
孟晚霁心头微悸。
她想盛槿书大抵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年欢送高三学子的毕业晚会上,她也为她奏过一曲。
可那天她没有来。
她从台上走下,去往后台穿上风衣,换下借来的高跟鞋,接受了几句后台老师、学生们的恭维,面色寻常地出去了。
观众席里,盛槿书的视线几乎是自她走出后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
孟晚霁心头微烫,装作不在意,在她身旁的空位上落座。
隔壁座和后座老师的夸赞已经表达过了,台上的下一个节目也已经开始了,盛槿书依旧只是靠在椅背上,一语不发,懒洋洋又笑眯眯地盯着她。
孟晚霁忍了又忍,还是蹙眉:“我脸上有花吗?”
她状若不耐。
盛槿书轻声笑:“不是。”
孟晚霁不语,用眼神表示:那你一直看?
盛槿书看懂了,说:“我只是觉得……”
昏暗暧昧的光线下,盛槿书靠近了些,孟晚霁清楚地看见,她眼底水色荡漾,红唇慢慢张合,一字一字,无声地说:
“好喜欢你啊。”
第35章
像一滴清水落进沸腾的油里。
表演厅里人声嘈杂,音乐声、鼓掌声、笑闹声不绝于耳,孟晚霁的神经却只接收得到盛槿书那一句无声的话语了。
心跳声剧烈。
她颤了颤眼睫,强作不动声色望着盛槿书,不确定她是认真还是玩笑,又或者是自己分辨错误。
盛槿书噙着笑与她对视,不慌不乱,像暗夜里危险盛放的罂粟花。
过于蛊惑人心。
孟晚霁心乱,下意识地想要别开眼逃避,盛槿书却像有所察觉般,先她一步,转开头看向舞台,放过了她。
又像逗弄了她。
始终慵懒淡定,笑意盈然。
孟晚霁咬唇,心像被羽毛轻挠,又像被蚂蚁啃噬。她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连喜欢都能说得这样似是而非,乱人心弦。
她有点恼,又压抑不住欢喜和心动。理智终究是占据了上风,她也绷住了表情,若无其事地收回眼望向舞台。
心不在焉。
不多时,舞台落幕,新一个班级的节目上场。
是一段动感的七人街舞,表演的学生要在舞台上定开场造型。
灯光转暗,而后短暂灭下。
全场陷入黑暗,一只柔软温热的手,忽然越过座椅,准确无误地包握住了孟晚霁的右手。像是肯定,又像是安抚。
仅仅一瞬,灯光亮起。
盛槿书的手挪开了。
孟晚霁的心砰砰直跳。明知不可能有人看到的,可做贼心虚般,她连侧头横盛槿书的勇气都没有。
她把手收回放到了远离盛槿书的大腿上,蜷缩成拳,正襟危坐。
一个节目结束了,一个节目又开始了。
情难自禁,孟晚霁终是泄出了一丝笑意。
晚会进行到下半场,轮到孟晚霁出去巡视纪律,她们几乎没再有说话的机会。
九点半晚会散场,各班级负责人清点班级人数,确保多少人来,多少人回去。孟晚霁与易晗清点完五班的人数,径直带队回宿舍,没有遇见盛槿书。
快到宿舍楼下时,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宿舍楼。教师宿舍的楼层里,只有零星的几盏灯亮着,盛槿书的宿舍没有光。
她应该还没有回来。
她与易晗安顿好学生回宿舍。
易晗一边开灯一边感慨:“终于结束了,好累啊。表演厅离宿舍也太远了,我肚子都走饿了。”
孟晚霁关门,公道说:“可能不是表演厅太远,是晚餐你吃得太少了。”
晚餐是在菜园旁吃的露天烧烤。学生们喜欢,口味清淡的老师们却吃不下多少。
易晗笑:“你不也没吃多少。”
孟晚霁回段群里的消息,淡淡一笑,没有反驳。
易晗没在意,问:“你要先洗澡吗?”
孟晚霁消息还没处理完,应:“你先吧。”
易晗见她手头在忙,也没客气,应了声“好”就打开背包拿着要换洗的睡衣进浴室了。
孟晚霁靠在书桌旁回消息,回完段群消息回家长消息,回完家长消息回孟初阳消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易晗还没有出来。
孟晚霁猜她可能是洗头了。她放下手机去拉窗帘,准备先把身上束缚的旗袍换下。刚刚把盘扣全都解开,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随意一扫,消息是盛槿书发来的。
她问:“睡了吗?”
孟晚霁心跳微促。
她伸手拿过手机点开,看见盛槿书接着说:“我和梁老师叫了外卖,点多了,分你和易老师一点。”
孟晚霁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隐约失落。她回:“好。”
盛槿书说:“那我在门口等你。”
孟晚霁没再回,放下手机,弯腰拿睡衣。要脱下旗袍之时,她手顿了顿,眸微动,又转了方向,把盘扣一颗一颗扣了回去。
穿戴整齐,她打开门,盛槿书果然已经在门口了。
她倚在正对面走廊的栏杆上,曲着肘,单手托腮,姿态闲适,像是在观赏夜景。
听见开门声,她转过身来,随即,眼底有不加掩饰的惊艳与笑意荡漾开来。
孟晚霁状若没有察觉。
她站在原地等盛槿书过来。
盛槿书不动,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孟晚霁心口开始发热,面上却不露分毫。僵持几秒,盛槿书终于欣赏够了,提着外卖袋子踱到她的跟前。她伸手把热奶茶和饺子递给孟晚霁,说:“农庄里只有这两家店还营业着。”
孟晚霁接过:“没关系,刚好易晗说肚子饿。她不讨厌饺子。”
盛槿书点头。
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孟晚霁也没有开口送客,气氛微妙地安静了下来。
十二月的夜风,竟有一丝燥热。
“今晚的钢琴很好听。”盛槿书终于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