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晚霁轻笑:“我洗过了。”
“站这里这么久都吹冷了,再洗一次暖暖。”
孟晚霁嗔她一眼,但笑不语。
盛槿书没有期待她会真的答应,只是想逗逗她,转移她注意力,让她开心些的。但没想到,她多逗两句,孟晚霁居然真的进浴室陪她又洗了一次。
连续两周的高压,她们已经小半个月没有做过了。仿佛是要释放连日来的压力与不快,她们做得恣意又畅快,孟晚霁更是少有的主动,眉梢眼角全是情意,予取予求,索要了一次又一次。
做到最后,孟晚霁能感受到盛槿书越来越小心,越来越温柔,生怕她受伤。
她心里有一种不知道是满足还是痛苦的知觉,明明已经被填满了,却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她受不住,没有力气了,脱力趴靠在盛槿书的肩上,情难自已,吐露心声:“我爱你……”
声音带着颤,说得很轻,语气却是很真。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说爱。
丢掉了所有的自尊、羞耻、胆怯,把自己整个人、整颗心都赤裸裸地,一丝不挂地呈给盛槿书。
可是盛槿书没应她。
她好像呼吸沉重了些,而后只是更紧地抱住她,更温柔地亲吻她、安抚她。
连“我也是”都没有。
孟晚霁在她的沉默中绝望。
*
第二日是周六,盛槿书被闹钟吵醒时,孟晚霁已经起来了。她靠坐在她的身边,侧头注视着她,衣着整齐,像是已经清醒了很久。
“早。”盛槿书弯眸笑,翻过身抬手压在她腿上撒娇:“你怎么总能起得比我早?”
孟晚霁淡笑:“可能你比较辛苦?”
盛槿书低笑出声,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
孟晚霁撩她额发,眷恋地抚摸了一下,下床拉窗帘开窗户,招呼盛槿书洗漱完出来做瑜伽。
一如她们在一起以后每一个平凡又温馨的清晨。
她们一起做完瑜伽做早饭,吃完饭,洗过碗,在客厅闲坐着。
阳台外的朝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光芒万丈,透着灼热。盛槿书随口感慨:“宁城的夏天是不是要开始了?”
孟晚霁没有马上应话。
盛槿书收回眼看她,孟晚霁也在看她。她的脸色比窗外的云还淡。
“怎么了?”盛槿书的笑意不由也淡了些。
孟晚霁开口:“槿书,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突如其来,不啻晴天霹雳。
盛槿书有好几秒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对这一天早有准备的,甚至是从谈恋爱的第一天就准备好了的。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她却发现其实自己毫无准备,前所未有的慌乱。
“怎么了?这么突然。”她不想让自己变得太难堪,可是依旧挂不住、也不想挂前几次那个淡然的面具了。
明明昨天晚上一切还好好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握孟晚霁放在腿上的手,眼神关心,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
孟晚霁摇头,乌黑的瞳眸如黑珍珠般明亮又如般古潭般幽静。
她抽手,说:“我们不合适,我不想浪费时间了。”
又是这种话。
“哪里不合适了?”盛槿书眉拧得更紧,语气里有险些克制不住的焦躁。
孟晚霁说:“和你在一起以后,我从来没有对你设防过,所以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你可以也不对我设防,坦白地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盛槿书应:“我从来没有不坦白地骗过你。”
孟晚霁点头。倒也是,她确实没骗过她,她只是连骗骗她、哄哄她都不愿意。
她凝视着她,问:“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一直走下去?”
盛槿书脸色顷刻间发白,整个人像被点了哑穴,在她的问话里定住。
孟晚霁失笑,笑里有几分黯然和自嘲。
看来后一句“你爱我吗?”没有必要问出口、自取其辱了。
盛槿书看得出她平静脸色下的失望与伤心,心口泛起尖锐的痛。她张口想解释“不是这样的,就算一开始是,后来也不是……”,她想过的,她想过好多次,最近一直在想。
可是她发不出声。
就像“我爱你”这句话,她曾以为她会对此类话语不抱期待甚至不当一回事的。可是昨晚她听见孟晚霁说时,才知道原来她对孟晚霁早已经不只是喜欢了,原来听自己爱的人说这句话时,是这样的感觉——像命运的奇迹、生命的圆满、灵魂的完整。她居然想到了“永远”这个词。
她依旧不那么相信爱情,不相信永远,可是她好想相信孟晚霁。
她想应她“我也爱你”,但是她不敢。
愧疚堵塞了她的声口。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做下这样的承诺。已经不负责任一次了,还要再不负责任一次吗?
她攥起指节,涩声道歉:“对不起……”
孟晚霁眼眸彻底黯下,试图扯唇,终究说不出那一句“没关系”。
她动唇,未发声眼眶先红,但还是体体面面,冷冷静静地走完流程:“我知道,想过要一直在一起也不见得能一直在一起,可是从没有想过,那应该是早晚都会散的。我承认我我喜欢你,甚至……我很爱你。”
“但我不喜欢不安定的感觉,不喜欢患得患失的我自己,也不想谈明显不会有结果的恋爱。所以就停在这里吧,至少像你说的,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也可以算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她理智到近乎决绝。
盛槿书没有脸问她能不能再给她一点时间。
她攥着双拳望着孟晚霁,喉咙哽到发疼,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孟晚霁撑不住了。她明明知道她要的从来不是她的对不起。
她站起身,走了两步,背对着盛槿书说:“卧室我可以给你。”
盛槿书说:“不用,我搬回去。”
孟晚霁点头:“也好,不会太久的。”她承诺:“这学期教完我就离职,到时候这套房只会住你。”
盛槿书无话可应。
孟晚霁不再停留,径直走到玄关,提包换鞋出门,一气呵成。
盛槿书呆望着合上了的防盗门,整颗心像随着孟晚霁的离开被剜空了。
像梦一样,她们在很平常的一天在一起了,而后又在很平常的一天分手了。
好像是是生命中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她早就习惯了这样来得无声无息的分离的。
可此时此刻,她还是回不过神。
她望向孟晚霁刚刚坐过的位置。入住第一天,孟晚霁就是坐在那里和她说的约法三章,她那时候觉得这个女人很漂亮也很高傲,哪里想得到后来这个女人会端正坐在那里,由着自己枕着她的腿与她一起看电影。
目之所及,这个房子、这间客厅,到处都是她和孟晚霁的回忆。
真实感后知后觉地落地,痛意越来越凶猛地凿着盛槿书的心、盛槿书的神经。她强做镇定回卧室做正确的、该做的事——收拾东西。
可卧室里、床铺上,更到处都是孟晚霁的身影、孟晚霁的一颦一笑,她的冷、她的傲、她仅给她的娇和柔。
她坐在早上晨起时孟晚霁靠坐着的位置,看着那个不存在的还在睡梦中的自己,想象着那时候她心里在想什么,视野忽然模糊。
她伸手去揉,可泪水却越来越多。
心疼、不舍和羞愧终于击垮了她,她仰起头捂着眼睛无声地哭,连带着哭出了母亲和老师去世后所有强压着的痛苦和迷茫。
她不再觉得生命没有意义、是长是短都无所谓了。
她抽着气,抱着孟晚霁的枕头给沈庭华发去短信:
“师姐,你有没有擅长切除肺部结节的胸外科医生推荐?可以尽量保存更多的肺部组织并且可以摘除干净的。”
第58章
“谁需要?”沈庭华很快回了消息。
盛槿书敲字:“我。”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钟,沈庭华的电话就过来了。盛槿书睫毛还沾着水,呼吸不畅,不想让沈庭华察觉,便没接。她发消息问:“你在家吗?我过去找你。”
沈庭华秒回:“在家。”
盛槿书应:“好。”
她放开孟晚霁的枕头,抚摸床单上孟晚霁掉落的一根细发,蜷起指尖,深吸气下床,把自己的枕头、孟晚霁为她准备的小被子、睡衣和衣柜里的衣服全都整理回次卧,而后驱车去往母亲留给她的别墅,取了年后复查时拍的片,前去沈庭华的家。
沈庭华收到她的短信整颗心就悬起来了,等看到盛槿书带来的CT片,整个表情都凝住了。
CT上显示盛槿书左肺上有两个多发的磨玻璃结节,有点大。她低头看报告,CT报告提示大的那一个有0.8厘米了,需要结合临床。
盛槿书坐在单人沙发上,解释:“我去年在G国体检的时候发现的,现在好像比回国后第一次复查时又大了一点。没有更早的片作比较,不知道是之前没有还是之前没发现。”
“G国医生说有早期肺癌的可能,建议我进行消炎治疗,观察三个月,三个月如果没有变化就可以继续观察,如果有变化,建议我手术切除。”
沈庭华点头:“这个大小是比较高危,现在看起来形态还好,但切掉更安全。”
她虽然不是胸外科的,但多少有所了解。这个大小的磨玻璃结节不良的概率很大,特别是考虑到盛槿书母亲的家族史——她妈妈就是因为发现得太晚,救治不及去世的。
“没关系的。”她斟酌着宽慰盛槿书:“我们发现得早,即便是不好的,最多也就是微小浸润,切掉就好了,几乎没有影响的。”
盛槿书“嗯”了声,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
沈庭华以为她担心,强调:“真的啦,小手术,就是可能要留道疤。”
盛槿书笑笑,强打起精神玩笑:“就不能给我找个用美容线的吗?”
她知道是怎样的手术,她从前从没有害怕过的。
母亲不在以后,她离开盛家,离开从小长大的城市,一个人没事人一样在异国他乡飘荡多年,没有方向,没有期待,不需要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需要,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哪里又都不是她的家,其实早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这世界上唯一让她还觉得牵挂的就是外祖母,可即便是外祖母,早晚有一天也要离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