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薏矜持的咬了一口,三年来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的喜好,她心里有点心疼的酸意,轻轻点了点头:“好吃。”
听见回答的某人眼睛一弯,而后在时清薏的注视下把剩下的糕点喂进了自己嘴里,特意在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嗯,确实好吃……”
时清薏:“……”
从公司到家还有一段路,时清薏开车旁边的某人就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投喂她,糕点是小巧精致的类型,三口就可以解决,时清薏喜欢的吃能分到两口,不喜欢的就尝一口。
时清薏忍了很久,终于没问她为什么同类型的不止一个,非得让自己先吃一口仿佛试错。
她有预感问了大概会被姜知意记仇——
晚上回家洗漱完姜知意就开始抱着她,仿佛抱了一个巨大的人形抱枕,她洗漱完身上带着一点温柔的发香,时清薏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伸了手过去在她的残肢上。
“疼吗?”
断掉的肢体无法回来,高位截断以后伤口处早就覆盖了疤痕,她隔着睡裙触碰,生怕会伤到了她。
不管姜知意被欺负是真是假,摔在地上总是真的,她确实看见磕着了腿。
刚刚还一脸闲适的人脊背稍稍绷紧,顿了顿,拿起她的手覆盖在后腰上,悄悄往她怀里缩了缩:“这里疼……”
时清薏噎了一下,一时之间分不清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脸色却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在夏夜里热的格外迅速。
窗户开着只能听见雨打在树梢的声音,空调的声音细碎,姜知意似有所觉的伸出手试探着抚摸上她的脸颊,烫的很厉害。
“坐了一天轮椅腰和背都疼。”仿佛是在解释,也确实是这样,时清薏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去揉按她的腰背,揉的舒服了她忍不住嗯了一声,惹的某人脸颊又烫了几分。
“你别……”
姜知意得寸进尺:“别怎样?只是揉按一下腰而已……”
她在她耳边呵气如兰,闷闷的笑:“你想到哪儿去了?”
姜知意某些时候脸皮薄的过分,但在对上时清薏的某些时候又厚的让人惊心,时清薏静默了好一会儿,负气缩到了床的另一边,怎么也不肯过来了。
只是想逗一下结果过火的某人:“……”
默默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腰,咬她的后肩,自己先委屈生气上了:“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同床共枕吗?”
她理直气壮,时清薏无语凝噎,终于还是回头摸了摸她的头说了一声晚安。
夜里等着姜知意睡着了时清薏才睁开眼,有些忧心忡忡,姜知意总是这样患得患失,哪怕前一刻还是温存依赖,只要有一点出错就会想到那些最不好的结局。
她伸出手点了点某人的额头,拨开碎发,露出额角的伤口,被点的人又靠过来了一些,哪怕是炎热的夏季也不肯分开一点。
那场车祸对于姜知意来说意味着很多,不仅是肢体的残缺,身体也留下了良多的隐患,她跟时清薏重逢以来只亲密过一次,也是在车里不曾开灯,平常就是自己再不方便也不让时清薏看见。
玻璃刺在身上,留下了许多伤口,偶尔还是要去医院复查。
蝉鸣把时清薏吵醒,她最近不用上班一直都是睡到自然醒,可能是整天整夜开空调的原因,嗓子里有些疼 ,她半眯起眼摸索想去床头端水,没摸到,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
已经有人将水送到她手里,时清薏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女人褐色的长发披在身上,半盖着薄被遮住下半身,或许是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没有拉开窗帘,只是开了一小盏灯,她拿了一份文件在看,被白色的睡衣勾勒出侧脸温柔又瘦弱的线条。
“今天没去上班吗?”时清薏愣了愣,半撑起来喝了一口水,平时她醒的时候姜知意早该去公司里了。
姜知意最近越来越擅长抓她的漏洞,秀气的眉头闻言皱了皱:“你不高兴我在家吗?”
我怎么敢的啊,时清薏心里无声叹气,终于缓过神来了一点 ,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温热的,仿佛是知道她的习惯提早放好的。
姜知意今天要去医院复查,她平常忙的没有假期 ,去医院的时间都算是难得的休假了,时清薏坚持跟着要一起去,最后陪着她一起坐在了后座里。
接手整个姜家的姜总是真的非常忙,哪怕是车里也还在看文件,一天到晚仿佛都有看不完的文件处理不完的事在等着她。
经历过昨晚的大雨,今天的清晨难道的明朗不炽热,看到一半的姜总被人在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时清薏低着头玩手机,认真选歌。
不知道为什么,姜知意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不给我听英语听力了吗?”
这话委委屈屈的,又仿佛带着说不出来的笑意,时清薏愣了一下看了看她手里的文件叹气:“可惜商业机密不能录成语音给姜总听啊。”
姜知意指尖微动,合上了文件,挨近过去和她分享同一首歌,好像数年的时间就这样慢慢从身边流淌过去,她们还是少年的模样,最大的烦恼还是上课老师提的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她们去的是第六医院,算是市里最好的医院 ,里面的一位老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只在第六医院坐诊,不肯出去,哪怕是姜知意也只是提前预约好了位置。
去的时候前面一位病人还没看完,护士歉意的说情况有些复杂可能需要些时间,趁着这个时间时清薏推着她下楼去散散心。
医院的小公园里栀子开的正好,时清薏推着人过去的时候身后陡然吵闹了起来,有人哭喊着什么,她寻声回头看见三楼的窗户大开,一个白色病号服女人抱膝坐在窗台上,哭的单薄的肩膀瑟瑟发抖。
姜知意在看见的一瞬间手就攥紧了,她眼眸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阳台上的女人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宽大的白色病号服在空中飘起来,她半个身子悬在阳台之外,随时可能掉下去。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在后面一迭声的喊着她的名字,急促的喊着:“知晴,你先下来好不好?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先下来——”
顾川景的一点一点靠近,企图过来抱她下去,然而她只是哭,听见声音也只是啜泣着呜咽,摇头,小声喊不要别靠近我。
“知晴,我们以后会有其他宝宝的——你先下来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知晴你听话……”
她所在的楼层并不高,只是在三楼,姜知意抬头即可看见,阳台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什么泪眼朦胧的低下头,恰好跟她的目光对上。
姜知意心里一悸,阳台上的人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什么,眼泪一下子全流了下来,糊了满脸。
她展臂往下,嘴唇张合,那一瞬间,时清薏借由系统听见她的话,她说。
“姐,宝宝没了……”
第47章 卑微偏执学霸
姜知晴从楼上跳了下来, 像一只白色的鸟展翅而下,空荡荡的病号服在风里飘下,又像是一只白色的风筝坠落。
姜知意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了下来, 飞鸟落地的那一刻身后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 透过缝隙只能看见摇曳的绿树,时清薏从后面伸手穿过轮椅抱住她,颤动的眼睫一下一下扫过她的掌心。
顾川景攀住栏杆, 嘶吼着姜知晴的名字。
五六月的天气,似乎提前热了起来,仿佛蒸笼一样的可怖。
姜知晴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三楼不高下面只是花丛跳下来摔断了胳膊和肋骨,断裂的肋骨险些戳中内脏, 需要动个小手术。
熟悉的护士给她们安排了临时的病房, 姜知意背后全部湿透了, 时清薏用热水给她擦拭后背,她肌肉绷的很厉害, 擦到一半时握住了时清薏的手。
时清薏于是了然的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一下一下轻拍她紧绷的背部,轻声安慰:“别怕。”
发着抖的人把头埋进她怀里,呼吸发沉,她坐在轮椅上死死抱着时清薏的腰, 似乎被触及了什么恐怖的记忆。
例如三年前的车祸,又或是三年前那个心如死灰的暴雨夜,她也曾经想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时清薏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半哄半骗的让她抬头擦了擦额头,门就被拧开了。
门外的中年女人僵直的站立着,眼睛看着面前一幕, 脸色发青,时清薏本能的想退开不让姜知意尴尬,只稍微退开了一点,就被身边的人牢牢捉住了手臂。
她抓的那么近,攥的人手臂发疼,时清薏也只是稍稍皱眉,一句话没说。
“伯母——”
她沙哑的声音出来 ,门口的女人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沿着脸上的沟壑滑落 ,依稀可见岁月的蹉跎,她穿着蓝色的旧衣服和洗的发白的裤子,一膝盖就跪了下来。
“知意,你救救你妹妹和大伯吧……”
“你大伯以前是对你不好,可他现在也受到报应了啊,他三年前煤气中毒就已经偏瘫了 ,自己动都动不了就是个废人了,现在肝硬化马上人都没了,你妹妹这几年累死累活照顾她爸,现在出了事昨天还在病房里喊你怎么不去看她,知意啊,你怎么忍心的啊……”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逆着光,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看不清神色,看起来又慈悲又阴沉,她静静的看着面前跪地的女人,手却悄然摸了摸自己断裂的残肢。
女人的眼泪仿佛流之不尽,这半生的苦涩未尽,家已经在风中飘零,丈夫生不如死的等死,女儿失去了孩子精神失常,侄女车祸成了残疾。
“知意,你知道的,你大伯他跟你爸你是知道的……”
“伯母——”一直沉默的人骤然开口 ,声音低沉,身体绷的更紧,甚至稍微往前倾了倾。
阳光一瞬炽热的可怕。
……
那个极有名的医生终于空闲出来,时清薏推着姜知意在空旷的走廊里行走,走廊的阳光被栏杆隔断一格一格的,姜知意用别扭的姿势握着她的手:“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
她温柔的扶起来那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声音温和的告诉她,伯母,我感念您抚养我长大的恩情,我以后会给您养老 ,照顾您以后衣食无忧,可家暴我的人我不会出手术费,一分一毫都不可能。
那个女人眼睛渐渐睁大,很快有温热的液体滚落,砸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开始详细的描述她的大伯如今活的有多么痛苦。
她只是安静听着,一点一点用力把人扶起来,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知道很惨,偏瘫就是活的痛苦一辈子,还因为长期酗酒留下诸多后遗症,自己行动不了,生不如死,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毕竟这个医院里有她融资的一部分。
可她依然记得小时候被打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痛苦害怕,那些年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不曾离去。
时清薏没有回答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她神色趋于阴沉彷徨的时刻才俯身下来,在她额角亲了一下,轻声低语:“我有没有告诉你,三年前你大伯欠下的赌债是我让人做的?”
你看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跟你一样,有着光背后的一面。
姜知意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护士已经出来了,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咳嗽了一声:“陈医生让姜小姐进去了。”
顿了一下,这个年轻的护士生怕她们误会什么,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很意外,以前都是姜小姐自己过来的。”
她耻于自己的残疾,对于任何人的靠近都带着天然的敌意。
时清薏把轮椅交到护士的手里,眨了眨眼:“以后我都会陪她一起过来。”
这种类似于光明正大的秀恩爱让护士小姐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半晌才笑了起来,然后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
里面坐诊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戴着厚眼镜,看见姜知意进来温和的推了一下镜框:“姜小姐最近的状态似乎很不错。”
坐在轮椅上的人收回对外面念念不舍的目光,微微闭上眼,只是分开一刻,就又开始想了,想她在外面做什么,遇见什么人……
她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越来越强,就跟三年前一样,甚至还要更加严重。
这是不对的,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可是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这样下去,她会吓跑好不容易回来的人的……
——
姜知意的复查需要不短的时间,时清薏寻着记忆走到某个病房外。
里面两个床位,应该都是肝方面的疾病,一个老人身边围着后辈关切的照顾,放着水果还有花篮,儿女陪着说话,另一个却是冷冷清清。
姜知晴跳楼还没从手术室出来,姜母过去等着,没人过来照顾他。
那个当年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已经瘦了一圈下来,眼眶深陷,脸上还有泪痕没有被擦过,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滴,半点看不出来曾经的凶蛮。
只是短短的三年,他就从一个中气十足的壮年男子变成了一个命不久矣的老人。
时清薏隔着薄薄的窗户看着里面的对比,突然问了一句:“一年前的煤气中毒,真的是意外吗?”
装死很久的系统沉默了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不信她?”
时清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