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意捧着花等着时清薏跟主治医生说话,间隙里轻轻嗅了一下,很香也很纯粹,清薏身上却不只有这个味道,还有一点病房里的药水味。
她皱了皱眉,不自觉的捏紧花束,又克制住了自己。
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撤去了监控和定位,她还是很依赖且不安,但是也明白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清薏还是会离开她的,爱应该是捧着鲜花而不是满心暴戾想着催毁。
医生说姜知意的病已经在慢慢的控制,她一直很配合治疗,情况也在慢慢好转。
时清薏略微偏过头,回头看了一,那个女孩子还像高中一样乖乖的等着她,看着干净又乖巧,如果不是系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黑化值,完全看不出来分毫。
她的伪装如此娴熟,从年少的时候就开始在她面前装乖,如今的病情好转,又是否只是另一个更为逼真的面具呢?
时清薏推着轮椅出医院,轮椅上的女人捧着一束花,上车的时候偷偷亲亲她的鬓角,声音也是柔软的:“谢谢清薏。”
——
时母后来来找过时清薏,还是在那家咖啡厅里,端咖啡过来的是一个中长发的黑发女人,眉冷峻而干练,把咖啡放在她们面前,说了一句已经加过糖了。
时清薏垂眸道谢,声音没有什么温度,时母扣紧手指,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女儿。
那杯咖啡始终没有入口,时清薏只是捧着暖了一会儿手:“妈,我们分开太久了,人是会变的。”
就像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经疯狂厌恶同性恋,就像她曾经非常喜欢漂亮的发卡和长裙,就像她曾经很渴望很渴望母亲的关爱,可那毕竟都是以前了。
时母微微怔住,那天她们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走的时候时清薏把咖啡杯搁下,在瓷盘上发出嗤拉一声脆响,她眨了眨。
“如果生日礼物是机票的话,现在要送两张了。”
她说完起身离开,时母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没有缓过神来,似乎只是那么一眨,她的女儿就长大了。
时清薏推开门,门外在下着小雨,风吹的有些冷,雨里的某个人把嘴唇抿的发白,忐忑不安的看着她说:“如果你想走……”
时清薏过去握住她冻僵的手轻轻捏了捏:“我们一起走。”
外面很冷,姜知意的小别墅里却依旧很暖和,她跟时清薏一起种了很多花,这个季节已经开始逐渐开放,时清薏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时清薏的童年和少年其实都是一团糟的,她的母亲是被父母宠大的,性格表面乖顺骨子里却非常任性,后来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她的父亲,不过一年就有了她。
一切都很美好,时父深爱她的母亲,这场联姻里所有人都得到了满意的一切,除了她的母亲,她在时清薏刚刚开始探知世界的年纪里遇见了此生挚爱。
——是个女人,那个开咖啡厅的女人。
而后就是不顾一切的离婚,为了离婚连孩子也不要,时父曾经用时清薏威胁过她求她留下,这是时清薏后来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的事 。
她的母亲没有丝毫心软,她一直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那时候年纪很小,母亲走的时候也曾经哭着求她留下,然而并没有用,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顷刻间分崩离析,她试图促使父母复合,却从未成功。
时父恨透了那个抢走她母亲的女人,在时父的教养和她母亲的阴影下,年少的她对同性恋抱有最大的厌恶。
所以她忍不住对姜知意好,也忍不住出口伤人,她不容许自己犯一样的错误,更加不敢去伤时父的心,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时父知道她和姜知意的事那么愤怒的原因。
他失去了妻子,又睁睁的看着女儿和女孩子接吻出车祸,无言的愤怒灭顶而来,他接受不了。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当初言行不一,伤到了你,这么多年也没有给足你安全感。”她蹲在姜知意的轮椅前把她冰冷的手拢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那么,姜小姐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的错误吗?”
她变戏法似的把手从后面拿出来,刚刚还空空如也的手心突兀出现了一捧玫瑰,中间的花瓣上躺着一枚戒指,镶嵌着一颗裸钻,戒身花纹精致,镌刻着她的名字。
——吾爱,知意。
单膝跪地,是求婚的姿势。
姜知意没要花,她要了人。
室内的草坪上,她戴着时清薏刚刚送她的戒指亲亲她的耳朵红着脸问:“可以吗?”
“……”
这并不是需要回答的问题,时清薏捂住她的嘴,她还要咬着她的手指说话:“清薏,你说高中的时候说不谈恋爱的,为什么戒指上的时间上三年前啊?”
她就是故意的,非要在这时候说话。
时清薏声音微哑,羽睫微颤:“我说高中要好好学习不谈恋爱,没说毕业了不谈,你傻不傻啊……”
三年前就准备好的戒指,三年后才有机会送出去。
哪怕是被说傻也没有丝毫不高兴,原来清薏那个时候就是喜欢她的,她过去咬咬耳朵,黏黏糊糊的说话:“机票不用她送,我家自己有……”
真是个小富婆。
小富婆还要花言巧语的哄着她:“我的都是你的。”
结束以后时清薏终于把系统从小黑屋放了出来,可怜兮兮的系统含泪控诉:“宿主,下次不要这么卸磨杀驴,让我帮你变魔术送完花和戒指就把我关小黑屋。”
时清薏不置可否,系统只能把泪憋了回去:“黑化值减十,还有百分之五十。”
——
姜知意对于安眠药的依赖性非常强,或许是因为家暴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她夜里经常睡不着,大半夜猛然惊醒都是常事,后来有了时清薏就好了一点,开始戒药。
在泥潭里待久了的人本来以为一辈子不会看见阳光,后来她戒掉了对药物的依赖,变成了对时清薏的依赖,是那种分开十分钟就难受到砸东西的极端状况。
时清薏对于她像是毒,只能克制不能戒除,她学着慢慢放手,也学着去过正常人的一生。
蜜月是时母友情赞助的,小富婆哼哼唧唧的不满很久,时清薏只是亲了亲她,她就被说服了。
姜知意总是很纵容她,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几乎没有底线的纵容,看的人频频侧目。
后来时清薏在她们的家里找到过一份遗书,是姜知意的笔迹。
是她名下所有的资产,有上市的公司也有街边的饭馆,零零碎碎的所有产业,加起来的数字让人瞠目结舌,时清时在心里慢悠悠的数了好一会儿的零,系统暴躁的开口:“够你几百辈子衣食无忧了。”
下面写着,转赠时清薏女士。
在一起三年,姜知意的黑化值慢慢减少到百分之三十,最后一点总不肯消掉,系统愁的天天唉声叹气,倒是时清薏越来越如鱼得水。
无论姜知意是不是装的,她都在逐渐变好,温柔乖巧很爱撒娇像一只恋家的猫,一下班就往家里跑,有时候时清薏去接她回家都能开心的在她颈间蹭一个晚上。
也不再近乎偏执的严密监控时清薏不让她出门,一切都在走上正轨的路上,第三年的时候姜知意被查出来白血病,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日子不再长久。
姜知意病的很重一直没有放弃治疗,时清薏一直陪着她不离不弃,运气是真的非常差,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哪怕以姜知意如今的财力和地位都找不到。
她坚持化疗,尝试新药,非常痛苦,疼的缩在时清薏怀里瑟瑟发抖,被她一点一点吻去泪水,舍不得时清薏,也舍不得来之不易的幸福。
可没有办法留下。
化疗头发会掉,她觉得丑不肯给时清薏看见,害怕她会不喜欢自己,时清薏于是剪掉头发陪着她,剪掉头发的那一天姜知意哭的非常凶。
“你的头发呢?清薏、清薏……”
她哭的整个人都在发抖,不停的抚摸时清薏的耳朵那一块地方,时清薏哄了她很久才安静下来,一抽一抽的说话:“我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时清薏说:“你值得。”
语气郑重其事。
到最后的时候姜知意握着时清薏没有力气的在她耳边说着尘封的真相:“我当初其实想如果你不愿意回来,我就让你陪葬的。”
她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她真的想放时清薏走就该干净利落,而不会让外公去等着,又让秘书去打电话,生怕时清薏不知道她的消息。
她只是赌了最后一把,赌时清薏会心软,赌时清薏爱她。
万幸,她赌对了,于是绝处逢生,从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抓住了那道光。
她当时想,如果时清薏真的对她没有丝毫爱意,一丝怜悯也没有,她就真的毁了时清薏,然后自己从楼上跳下去,同归于尽也好过你真的不爱我。
到最后,她都是在算计时清薏,压上了性命,算计她的爱意。
到最后的时候她特别纠结,她这么自私,想要时清薏一辈子只有她记得她,不要再有其他人,又想要她下半辈子过的好,不要记得她,忘了她这个疯子,真正的去过自己的人生。
“我怕你忘了我,我又怕你忘不了我,清薏,我该怎么办?”
时清薏说:“我其实都知道的。”
知道她所有精心安排,知道她所有处心积虑和图谋不轨心思毒辣。
明知她如此可怕,还是心甘情愿的留在她身边。
姜知意全身都开始颤抖,被时清薏拥紧,她于最后的时光里不停的说着爱她,语无伦次的,拼命说着自己爱她,病态的想跟她一起走,却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能,不行。
她自私自利了一辈子,想过无数次同归于尽,最后的话是:“清薏,你要好好活着。”
她真的舍不得带她一起走。
彻底陷入长眠之前,她听见时清薏在她耳边说话:“下一次,我会走在你前面。”
顿了顿是落在帘的一吻:“我爱你。”
世界归于寂静,她抱着骨瘦如柴的女人,没有哭,闭着,眶却是通红。
外面风声婆娑,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姜知意,我爱你。”
很爱很爱。
——
“黑化值消除完毕。”系统到底没敢说出那个恭喜,只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宿主,你的情绪很不对劲,需要我帮忙调节吗?”
最深的伤痛或许是无声的,没有人回答它 ,只有啪嗒一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那枚戒指上。
系统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再次开口:“宿主,你一直纵容着她的黑化值到百分之百,就是为了这一刻她的愧疚吗?”
她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先天有精神疾病,没有到这种时候,她不会交出那点真心,到最后她这样的人终于还是心软了。
“我以为……她会带我走。”时清薏依然未曾睁,只有一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她每一世,都注定早夭吗?”
“理论上她其实就是世界线中的大bug,一旦世界发现她无法威胁主角其实就是清除病毒的时候了。”系统谨慎的回答。
世界线的大致剧情是不能改变的,比如反派注定遇劫,男女主注定不会死亡,他们无法阻止大剧情点的发生,所以从三年前时清薏就开始埋线,比如戒指,比如时母,作为系统,它有时候也会想,演技精湛如时清薏,到底有没有过动心呢?
时清薏的声音嘶哑:“没有例外吗?”
系统十分自然的顺着接下去:“理论上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等等,你在说什么?”系统猝然惊醒。
“什么叫她每个世界?!”机械音都被吓的微微颤抖,发出惊恐的电流音。
女人悄然睁开眸光晦暗深不见底,哑声开口一字一句:“我说反派,有什么问题?”
——
第55章 (替换)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时清薏睁开眼的时候冷的一个哆嗦,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她眼睫颤动了几下, 有少许几分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