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跟随时清薏的系统:“宿主,你的伤在左边肋骨,你为什么捂住心脏?”
“闭嘴。”
时清薏阖上眼,远远听见巷子的另一头响起汽车声,那是她大哥过来接她了。
……
那个雨夜后来佟霜聘记了很多年,混乱、血腥、暴力还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她把时清薏丢在那个危机四伏的雨夜里独自逃跑。
一直跑到了佟谷陇的门前。
“表哥……表哥是我……表哥……你开门……”
高门大户外头的石狮子冷冷的注视着她,雷鸣和闪电把一切都渲染到格外恐怖,枪声好像随时都要追过来,死亡如影随形,她拼命拍着佟家的大门,可那扇门跟死了一般的紧闭。
女子凄厉的声音能够穿透层层围墙,比她凄惨的呼喊更响亮的是起伏的枪声。
佟霜聘拼命拍打着那扇门,她清楚的知道里面有人,有她的表哥姑母舅父表妹,还有平日里亲近的丫鬟奴仆,可是没有一个,没有一个人肯救一救她,开一开门。
上一次佟谷陇撒谎说他那几天刚好出门,那今日呢?
他明明,就在佟府,那是她的未婚夫婿,阿玛额娘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了他。
“姑母……表哥……”
没有人给她开门,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撕裂长空的闪电,她把手都拍坏了,鲜血沾在朱红的大门上,她不知道自己敲了多久,枪声都慢慢停下了,那扇门依然没有打开。
枪声停了,那个人是不是也已经……
她不敢去想,心脏的地方好像撕开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往里吹着风,她喊的声音都哑了,沿着府门一点一点滑落下去。
那扇门从未对她开启,后来是时清薏把她抱了回去。
时清薏在佟府面前看了很久,肋骨的伤势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纱布包裹着伤口,洒了一把药粉就赶了过来,连她大哥吼着让她回去取子弹的话都没听。
她就赤着一只胳膊冷冷看着佟霜聘哭喊,看着她从有希望到绝望,最后整个人都虚弱不堪,连喊声都没了,只蜷缩在人家门前像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这才下了车,不由分说的走过去直接把人抱上了车。
佟霜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也分毫不敢挣扎,只有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一颗一颗落。
一直到了车上才敢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
时清薏却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没死,怎么,很失望?”
她的声音嘲讽又疲倦,只是一句答话就叫佟霜聘整个人失控,她扑在她怀里,死死的死死的抱住她,手臂缠到她后颈,力道大的让时清薏差点不能呼吸。
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时清薏整个脊背,没有声音,她像一只走到绝路的困兽突然看见光一样舍不得放手,哭的绝望又克制。
时清薏被她压到了肩膀也一言不发,很久很久,才伸出完好的一只手轻轻顺过她的脊背,叹了口气:“好了……”
只有同样负伤的副官承担着少帅照顾小少爷的嘱咐,忍不住在旁边悄悄说话。
“少夫人,少爷还有伤……”
佟霜聘紧紧抱着时清薏主动坐在她怀里坐了一路,似乎生怕松开手这个人就这样没了,那是她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在放弃时清薏过后。
她后来无数次想,如果当时时清薏死了会怎样?
那后来无数的折磨和疯狂都将不复存在,她不会那样恨时清薏,同样的,也不会这样爱她,不会同她有那样多的回忆和纠葛。
若问她后不后悔,她大约是后悔的,无论如何,她当时都应陪着时清薏身旁,守着她所爱的姑娘。
她是个顶自私自利的人,这一生唯一可能为之舍生忘死的人,只有时清薏。
那一次时清薏伤的非常重,时大帅疯了一样的在平城四处搜捕,平城一时人人自危,同时又找了平城最好的医生过来替时清薏取出子弹。
那颗子弹刚好打在了时清薏肋骨上没有伤及内脏,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取出子弹的时候时家一大家子人都围在里面等医生消息,佟霜聘的身份只能在最外围等着。
后来医生出来朝周围张望:“谁是佟小姐?”
所有人都望向她,佟霜聘一时怔愣,良久才干涩着答:“我是。”
医生朝她这里走过来:“刚刚取出子弹时少爷一直在说佟小姐也受伤了,要我一定过来看看佟小姐伤的怎么样了。”
只那么一句话,就叫佟霜聘忽而泪如雨下。
在她放弃时清薏以后,那个人还是这样,哪怕是生死攸关的时候都还在惦记着她。
她以为自己不爱她的,其实不是。
终此一生,她最爱她。
第138章 强取豪夺民国
佟霜聘的伤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膝盖破了一点皮,擦过药又包扎了一下就好。
医生是个外国佬,说话磕磕绊绊的, 给她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又对她笑:“我还以为您是受了枪伤, 吓到了,还准备了手术刀。”
所以时少爷才那么心心念念,做手术都不忘了说这件事。
佟霜聘坐在那里, 无言以对,嘴唇几度张合想问却问不出口。
“您是想问时少爷吗?”医生却很善解人意,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知道她想问些什么, 对着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 “枪伤没有伤到要害, 不要担心。”
医生站起来同她握手:“您可以进去看看她的。”
可时家十几口子聚在一起, 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人去看时少爷。
她站在外头,夏夜里暴雨初歇,窗外还有露水沉沉的缀在名贵的草木上, 天已蒙蒙亮了。
大太太的贴身丫头端着一盆子的血水走出来,在外头四处张望着,找着她了就连忙过来拉她离开。
“少爷说天都亮了, 让佟小姐回去休息, 换身衣裳, 不要穿湿衣裳过夜,容易感冒。”
人家尽职尽责,生怕她照顾不好自己, 给她放了热水拿了睡衣,末了端了一碗银耳汤上楼,柔声说是少爷让做的, 想着佟小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都没吃。
佟霜聘穿着真丝睡衣窝在床上,身上的雨水全部都清洗干净,一点一点把自己埋进松软的被窝里去,这一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混乱,她的心几度吊起来又放下去。
等到丫头把东西放下关门出去了,她才起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子银耳汤入口,绵软香甜,温热的食物滑进食道里,叫她彻骨冰冷的一颗心都慢慢温热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进汤里,后来她放下碗窝回床上,那个一直陪着她的人不在,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身边像是缺了些什么。
时大帅心疼小儿子对这件事彻查到底,查到最后发现是其他派系的人对平洲城渗透,又因为时清薏枪毙了徐洲惹了过来投奔人的记恨,两边一拍即合,遂有了这场枪战。
时大帅是个急性子,闻言当即就要过来毙了佟霜聘这个红颜祸水,公馆里没有人敢挡时大帅,佟霜聘站在楼梯上被吓的动也不敢动。
后来楼下踉踉跄跄的跑上来一个人挡在她身前,时清薏一只胳膊还吊在脖子上,整个人脸色都是惨白的。
“爹,这件事跟她无关……”
她这不来还好,来了时大帅险些没气个七窍生烟,又不敢真的推这个刚刚重伤的儿子,拿着把勃朗宁戳着时清薏的脑袋气的一把就要把她掀开。
“你就是鬼迷心窍,让开,不让信不信老子这就毙了你,好过让你被个女人迷成这样!”
时大帅力气大,一把掀过去,时清薏没办法只能用受伤的右臂去挡,这一下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立刻裂开,鲜血丝丝缕缕的渗透出来。
不知是哪个姨太太一声尖叫,高喊着小七,一群人慌慌忙忙的围过去看时清薏伤势,就连时大帅气的紫青的脸都忍不住动容。
——谁都没想到她真的见那伤处挡着了。
一片混乱里唯有时清薏把佟霜聘推进了里头卧室,再牢牢锁上了门。
佟霜聘瑟瑟发抖全程都是懵的,一直到被时清薏关了进来才感受到一丝真实,她靠在冰凉的卧室门上,脊背不停颤抖。
她知道,时清薏就在门外。
隔着一道门守着她,她突然无法自抑的蹲下身去,捂住心脏,尽力的靠着门扉,企图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
但最终时清薏还是被带了下去,重新包扎伤势,时大帅也仰天长叹,放弃了一枪毙了佟霜聘这个红颜祸水的想法。
但从那以后佟霜聘便再没见过时清薏。
她和时清薏的房间在二楼,过去几个月时清薏从来都是歇在楼上的,枪伤以后却在后面小阁楼安了家,养伤期间从来不见她,也不回来睡。
佟霜聘只敢远远看着,并不敢靠近,只是心里越来越难受。
时公馆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她哪里都能去得,时清薏养伤的这段时间里隐隐也听见过其他人议论她的话。
“佟小姐当真是铁石心肠,小少爷都为她伤成这样了,竟连去看少爷一眼也不肯。”
诸如此类,她不是不想去看,而是——
她转动着自己手上那一汪碧绿的镯子,眼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穿着大朵芍药花的旗袍进了阁楼,日头正好,阳光倒显得刺目了。
那个女人一直没有出来,她转那支镯子转的越来越快,快到有些心烦意乱,一直到那个女人带着笑出来。
——小阁楼里总有女人进进出出。
佟霜聘不自觉的咬了咬唇角,从她的房间看过去能刚好能窥见阁楼的小花园,只是唯独从未见过那个人身影。
——就像是刻意在躲着她。
初秋的傍晚时清薏在阳台看报,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抬起头,抬眸就见那人披着那件自己常用的斗篷一步一步走过来。
大概是刚洗了头发,长发还是湿润的,沾染着一些水蒙蒙的雾气,斗篷下头是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
时清薏目光闪烁了一下,把脸别过去刻意不看她,哼了一声,醋意十足:“不是说要去找你表哥吗?还过来看我做什么?”
下一刻温软的唇舌就贴了上来,向来胆子不大恪守礼节的人竟大胆主动吻了她,时清薏愣住,还没来不及说什么那件斗篷就顺着佟霜聘的动作滑落了下去。
斗篷下的人一身白如凝脂的肌肤,骨骼清晰修长,线条起伏,竟是什么都没穿,就这么过来找她了。
时清薏:“……”
她下意识的揽住佟霜聘的腰,又替她把衣裳斗篷拉了起来。
只是触碰上去就能感受到这个人在细细的发着抖,佟霜聘的声音一下子颤了起来,似是想笑,却到底没笑出来,一滴眼泪啪一下掉在了时清薏身上,沙哑着声音问她:“你是,不愿意要我了吗?”
时清薏闭上眼,转手直接扔了报纸。
她从来不是什么圣人。
都没来得及去卧室,就在书房的小榻里,秋夜里下了小雨打在芭蕉叶上,掩盖了一切暧昧缠绵的声音,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细弱的猫叫,低哑急促。
时清薏伤在肋骨的地方靠近右臂,伤还没养好不能大动,佟霜聘痴缠着她,到了情浓的时候圈住时清薏的脖颈,一边轻轻喘息,一边轻声问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恨我那时候丢下你,嫌弃我跟了你还想着回去找表哥。
“怎么会,”时清薏喟叹一声,吻过她颤抖的脊骨,含过因为瘦削突出的脊珠,在黑暗中无声抱住她,“我以为,是你想走,不愿意再过来看我。”
那颗高高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佟霜聘呜咽一声缩进那个久违的怀抱,惶惶不可终日的悲伤和绝望都在此刻找到了归属。
时清薏就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哄着同她说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