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你还没回来,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佟霜聘探究的目光已经往后探了过去,被时清薏牢牢挡住了。
她手里拿着几罐子好茶笑了笑:“我想着你喜欢,特意去后面库房找了准备带回去给你的,我们走吧,待会儿雨下大了,该不好回去了。”
她主动牵住佟霜聘的手,关切的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佟霜聘无法再深究,摇摇头,跟她一同出去了,两人共撑一把伞,在深秋的烟雨里慢慢前行,很快被朦胧的雾气掩盖。
副官在后面看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过来做什么呢?时家满门英烈,只剩下少爷一根独苗,他难道要让少爷也去送命吗?
少爷现在过的很好,这不就好了吗?
他突然觉得眼眶酸痛,过了好一会儿吩咐人再买返程的火车票。
跟着他过来的也是时家的老兵,踌躇着问:“要给少帅买一张吗?”
副官沉默了一下:“买吧。”
现在车票艰难,愿不愿意回去是少爷的事,该做的他却不能少做。
这天夜里川南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雨,雨声混杂着些微欢愉的喘息,打的窗外芭蕉都低垂下叶子,佟霜聘倚靠在时清薏怀里听雨。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时不时低头亲吻。
“战火真的要打过来了,霜聘,你准备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佟霜聘抓着她的手臂喟叹出声:“如今又能再去哪里?国内不管去哪儿都说不准会不会打过来,出国的话,你喜欢哪里?”
“你不是,出国留过学吗?”
夜色里她的眼眸仿佛流淌着微光 ,时清薏吻了一下她的鬓角,声音闷闷的:“我都随你,你想去哪里,我都护着你。”
她说的是护而不是陪,佟霜聘抓着她的下颌逼她低头看自己:“为什么不是陪我一同去?”
时清薏就笑,眸光灿烂的像星子:“嗯,我永远都陪着你。”
直到佟霜聘睡着了,时清薏才为她掖好被子撑着伞出门。
副官早早就在后门等候了,从身边士兵手里接过一个盒子交给时清薏。
“这是,二少的遗物。”
他的声音略哑,他带着剩余的人投奔沈家的时候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他们帮忙找到大帅一家的尸体,战乱当中的尸骨只能就地掩埋,最后交到他手里的只有一件被打的千疮百孔的军装。
死的很壮烈,这是他们给他的回答,军装他看过,与其说壮烈 ,不如说被活生生打成了筛子。
时清薏呼吸微滞,临走时副官叫住她:“少爷,这是您的东西。”
兴许是确定她不会走了,他已不再喊少帅,而是把一把枪塞到她掌心。
“回去以后我会跟所有人说少帅已经遇难殉国,您就换个名字改头换面好好活着吧 。”
副官朝她敬了最后一个礼,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身后的人声音嘶哑的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走?”
“十六号。”
……
时清薏把东西放回了自己的房间才回到佟霜聘的房间,佟霜聘披衣而起斜靠在窗边,伸出一只手去接窗边的雨,听见开门声回头问她:“去哪儿了?”
一股馥郁的香气传过来,时清薏端着一碗青菜粥进来搁在桌上,舀了一勺子吹凉:“怕你饿了,出去煮了一碗粥,你尝尝看?”
佟霜聘眼里松动几分,低头尝了一口,她做东西不算擅长只能说煮的一般,可既然是她亲手煮的佟老板就不吝夸奖。
“好吃。”
“你也吃一口。”
这场大雨下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时清薏去了一趟乡下回来给她带了许多东西,吃的用的一应俱全,说是去乡下带回来的,看着竟是连国外的东西都送的有。
这么久以来她囤积的小金库,大概是全部花完了。
庄子里那边跟她回话,说是时清薏在乡下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界埋了一样东西。
她大抵就猜着了。
十六号的上午佟霜聘醒来时人就已经不见了,桌上只剩下一封厚厚的信,上书,霜聘亲启。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还是这样,连亲自跟她道别都不敢,只敢留一封信给自己。
她还是跟多年前一样,又骗了自己,她分明说过永远陪着自己的。
可惜了,多年前她无权无势,今朝她却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戏子。
川南是她的地界,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走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她没有启封看信,无论如何,都该她时清薏亲自同自己说!
第152章 强取豪夺民国
十六日有雨, 路上泥泞不堪,时清薏坐在副驾位置上闭目养神,副官开着车, 一边行走一边同她说着如今的情况。
她离开太久了,战场瞬息万变, 报纸只能预测一二,具体军中安排俱是机密, 是撤是留, 在哪里死守, 安排哪一团上去, 这些事都要上峰决策。
时清薏偶尔回他一两句, 问一些情况。
距离火车站还有最后一段路程的时候副官偏过头问她:“您真的想好了吗?”
时清薏沉默一瞬, 似乎想说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骤然扑过去, 一把将方向盘打偏, 副官下意识跟着回头, 眼见着一辆车疯狂撞过来, 跟失心疯一样。
整辆车被撞的侧翻过去,周遭的人全都在失声尖叫,还有鸣枪声,一切都混乱不堪。
她尽力不让自己晕过去,眼睁睁的看着血从身体里喷了出来,抬头往上望, 鲜血却滚滚的从额头开始往下流淌。
系统看不过眼开口:“宿主你放心晕吧,不是佟老板开车撞的你。”
话刚说完时清薏就放心的闭了眼。
——
深秋的风雨都带着凄凉的寒意,副官这几年下来已经是少校军衔,警察局和军中来了几次到佟家抓人, 因着佟霜聘是当地有名望的巨贾才没有胆子动手搜查。
“我这里也定然会帮局长多加留意的,只要有消息就会马上告知于您,”年轻的女人姿态娴雅的拨弄着一盏新茶,“表哥做出这种事我也很遗憾,我们佟家绝不会包庇此事,请局长放心。”
警察厅没少吃佟家供奉,整个川南大半都靠佟家生活,局长也不敢太过逼迫,只能脸色不大好的离开。
人警察厅刚走不到一刻钟,佟谷陇就从后堂冲了出来,他眼眶发红,焦虑的上来就抓住佟霜聘的手。
“表妹,我们什么时候走?我可什么都听你的,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说让我拦住那个小白脸你要报复,我才开的车为你去撞的她——”
他焦虑的不行,急急发问:“霜聘,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去r国?”
佟霜聘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眼底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嫌恶,继而狠狠抓住他的右臂甩开。
“所以说你没用,我只是让你去拦住她,谁让你瞒着我去撞她的?撞她也就算了,还撞了军中少校,惹的一屁股官司,现在弄得警察厅天天来佟家,你说你有什么用?”
她的语气阴沉冷厉的厉害,佟谷陇还没看见过她这样凶狠的模样,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记得重复:“你说会跟我走的……”
又蓦地睁大眼睛,双目血红:“我可把佟家的一切都给你了!”
佟霜聘闭上眼,声音又温柔缓和过来:“表哥,如今到处都在搜查你,我当然是准备跟你走的,可我这里实在不安全,留在佟府势必被发现。”
“那该怎么办?我们还不快些出国?”
“出国还要些时日,急不来的,”佟霜聘主动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着这只困兽。
“表哥,我给你些钱,你暂时出去躲一段时间,委屈你了,等我把佟家的家产都变卖了,我们就出国,好不好?”
夜深人静,等佟谷陇背着包袱蹿出佟府佟霜聘才睁开眼睛,压下眼底阴沉,冷冷开口:“还不快去把行踪给胡局长送过去?”
黑暗里的女子不辨神色,狠的让人胆寒。
等送消息的人也快速离去了,她才拿出钥匙推开里室的门。
今晚难得的没有下雨,清亮的月色从小小的,窄窄的,不足三十公分的窗子里照进来,清晖落在那人脸上。
白的近乎透明,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丝绸睡袍,神色淡漠出尘,好像随时可以从那一点窗户缝隙里逃走。
——给人一种莫名的羸弱感。
像是无法捉住的风。
佟霜聘一瘸一拐慢慢走过去挡住那一抹月色清晖,站立在她面前,坐在她身前的板凳上勾住她的脖颈轻声笑:“时少爷,您醒了?”
柔软的身体贴合在身前,有人在她耳边呵气如兰,时清薏却只是略一点头,半晌才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嗯,霜聘,是我。”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了,佟霜聘感受了一会儿她怀抱的温度才松开来,在她面前坐定,笑魇如花。
“时少爷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她手中拿起那一叠厚厚的信封,看了两眼把信纸拿到烛火上晃了一晃,笑了:“我不想看这些陈词滥调骗人的故事,时清薏,有什么话我都要你亲口告诉我。”
“毕竟那些年甜言蜜语我已听的太多了不是吗?”
她对于任何事都是聪明的,只有面对时清薏,骗一次信一次,实在糟糕透顶。
“比如,你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佟霜聘的目光灼灼,时清薏苦笑了一下,垂在椅子旁的两只手慢慢紧握:“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是……游船上慢慢想起来的 。”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画面,头疼欲裂,后来总是做梦,再后来战争燃烧起来,我就渐渐记起来了。”
那些生死攸关的时刻如烙铁一样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军人的天性如此,当战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她无法没有波动。
佟霜聘微微闭上双眼半晌才睁开,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决计不会再带时清薏回去。
这是她一生做过最大的错事。
“至于变卖你……”
她正要说话的瞬间外头骤然响起刺耳的枪声,惊飞了树上无数的鸟雀,哪怕关着时清薏的院子在正中央都听见了凄厉的哭喊。
“表妹——霜聘——你开门!你快把门打开……”
那声音凄然颤抖,不停搡动着大门拍打着门,企图能让佟霜聘把门打开,刺耳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逼近。
——是佟谷陇的声音。
佟霜聘倚靠在时清薏身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边:“嘘,我不想听你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