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家乡闹饥荒爹娘养不活五个孩子决定送一下给山上一位隐居的大侠当徒弟,山上苦寒远离世间,没有人自愿去吃苦。
于是爹娘找来五根竹签,一长一短,她好巧不巧正好抽中了那一支短的。
她上山给那位隐居的大侠端端正正地磕了头,师父在上首喝茶问她姓名,她声音稚气未脱,诺诺道:“回师父话,我叫时清薏。”
师父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听完非常赞许:“十七,好名字。”
时清薏:“……”
从此她就被改了名字,天天在山谷里被师兄师姐喊小十七,小十七记得早上起来喂鸡。
每天鸡不叫出去练功,狗睡熟以后拖着一身伤回来睡觉。
她武功小有所成时师父叫齐了所有弟子在桌上一字摆开一列蜡丸,蜡丸中写着出师的任务,全凭天意,她再一次好死不死抽中了最强的那一个。
武林盟主的小公子,萧子余。
十七第一次见到萧子余那年刚满十二岁。
那是一年的冬天,年关将近,被新雪覆盖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火红的灯笼,师父牵着她踏着及膝深的大雪来到萧府门前。
高门大户,跟他们残破的谷里大不相同。
“师父,你这是带徒儿来看亲戚吗?”她声音稚嫩,朝掌心哈了一口白汽,脚下借力一蹬跟着师父蹿上萧府高峻的院墙。
师父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轻功表达了一下赞许,接道:“不,带你来看死人。”
十七愣了一下,迷惑不解:“可这里不是义庄啊?”
“谁说只有义庄才有死人?”师父一边蹬她一边提溜起她的衣领,脚下生风,极为熟练的拎着她在萧府院墙上狂奔,片刻后师徒二人趴在了内院的一处院墙上。
这是一个极为雅致的小院子,种着两株白梅,新雪同梅花一色,站在嶙峋花树下的小少女一袭白衣,粉雕玉琢,在雪色映照下肌肤白皙仿佛吹弹可破,手中长剑银光如练。
她还没来得及为这纯白一色的景致发出惊叹,一道凛冽的剑光已经率先掠到她眼前,她尚未反应过来,师父已经一脚将她踹下了墙。
“何人?”少女脸色冷清,剑光像一捧大雪倾泻而下。
十七僵硬的偏了偏头,墙头后是雪后干净的天空,湛蓝如洗,全无人踪。
她立刻就知道这回她只能靠自己了。
“比、比武。”她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
少女盯住她看了片刻,也不知信是没信,但好歹撤了剑,剑若惊蛰,闪的她眼前一花。
她挣扎着从雪堆里爬起后才看见少女手中又多了一把剑。
少女把剑递给她,神色肃然冷静:“比武。”
她愣了愣,后知后觉的记起自己方才摔下来的狼狈模样,以及一直到现在还在疼的屁股,然后她握住了剑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一刻钟后她被萧家护院扔了出去。
师父刚刚吃完一碗馄饨,剔着牙过来时好歹没忘了他还有个挨打的可怜徒弟,给她带了两个烧饼。
她捂着被打肿的右脸,一边啃饼子一边气愤质问:“你说让我瞧死人,这个明明是个活的!”
“在一个杀手心里她的猎物就应该是个死人,”师父批评她,“这说明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是了,在淳朴的村民眼里武功高强的都是大侠,但实际上他拜的这个师父却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杀手。
拿人钱财,夺人性命,每一个蜡丸都是一条命。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等等?刚才那个白衣的就是萧子余?”
“不然我拉你过来做什么?”师父鄙视道。
“不是说武林盟主家的是个小公子?!”
——所以为什么会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女啊!
没有人给她解答这个问题,师父带着她在风雪夜里觅食,只告诉她一件事,想要出师就要杀了萧子余,拿着萧子余的项上人头回谷,她就不再是谷里卑微的小十七。
由此开始她悲惨的半辈子,此后十年,她都在忏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手气那么催,怎么就偏偏抽中了萧子余呢?
——萧子余是这百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
而十七的毕生所学都只为了杀她。
不是冤家不聚头,聚头就撞个头破血流。
第157章 武侠天下第一
人和人的差距远看其实并不明显, 至少十七还在山上时就并没有认为自己差了萧子余多少。
她天赋不算差,又因为怕没饭吃格外努力,十来岁的年纪就可以单挑年纪比她大的师兄师姐, 有输有赢, 虽然输的时候比较多,但师兄师姐们都会很认真的告诉她, 她真的很不错。
所以即便运气差到抽中最强的萧子余, 她也并没有想要放弃的心思,直至今日。
十七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中忽然又想起萧子余的剑。
剑势如破竹, 然而又滴水不漏, 以攻为防浑然天成, 她曾尝试以力破之结果自己撞上了人家的剑尖。
若不是萧子余反应迅速反身一脚踹在她脸上, 她就算不死一只耳朵也没了。
萧子余手下留情, 正好让她知道差距大如天堑。
03
十七愤然回山, 苦练三年, 十五岁下山时身轻如燕。
——她原本准备苦修武功,但师父告诉她萧家的剑法以快取胜以力破之,想要对付传承数百年的武林世家不太现实,以快制快的几率反而更大。
她下山后才知道萧子余已经名满天下。
——在一次武林盛会中胜了一位成名已久的前辈, 白衣长剑风华无两, 是每个闯荡江湖的少年郎都向往的模样。
萧子余一战成名,前来找她比武的人从崤山的山顶排到了山脚, 一个接一个拿好排队木牌就走, 好处是不用站在那儿傻等,坏处是会暴露身份。
十七心想她是一个杀手,这样的正经比武实在不符身份, 于是深更半夜穿上夜行衣准备再一次摸进萧氏山庄。
谁知萧家这两年学精了,防卫严密,她脚刚一落上围墙便听见铃铛清脆的响起来,刹那间火光四起,一众崤山弟子就将她围在了中央。
她三年闭关不是说着玩的,此时身形飘逸在人群中左闪右躲,像一尾灵活的鱼,任凭人再多也奈何她不得,当然,她也逃不出去。
闹了半晌已经有人开始爆粗口,骂骂咧咧着手下便是一慢,十七正等着有人失了耐性好钻空子溜进萧府,这时瞅准时机立刻冲上,还没冲出去眼前便是一道白亮的光。
剑光如练,人冷似剑。
与她一般大的少女踏着月色而来,身后耿耿星河如画,然后,一剑挑翻了她。
十七一头扎进土里,蒙面的黑布蹭掉了,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瞪过去。
萧子余收剑入鞘,顿了顿,见她还埋在土里不肯爬起来,眉头皱了皱,就在十七以为她会下令把她扔出去时,萧子余向她伸出了手。
少女清丽的眉眼严肃:“要按规矩来。”
——大概是认为她是来比武的。
十七噎了噎,许久,讪讪的点头,然后一瘸一拐的往黑暗深处走去。
她是个杀手,杀人总不能连目标的面都见不到。
于是她乖乖去山门处报上姓名领了木牌,坐等比武。
她在山下啃了两个月的烧饼然后提着剑再次上山。
萧子余每月只有固定的几个日子接受挑战,在十七以前已经连挑六人,出手剑光不乱,然而气息却有一丝急促。
十七觉得萧子余两次对她手下留情,她也不能趁人之危,于是收剑入鞘道:“你先运功恢复一下。”
她自认为她闭关后并不比萧子余差,上次被一剑挑翻完全是因为毫无准备,而且先前被人包围消耗太多,一对一,她对自己抱有信心。
萧子余看了她一眼,向来冷淡的眼里也有一丝讶异。
一战成名后来挑战她的人多不胜数,但真正找她切磋武功的却是极少,大多是准备踩着她的名头扬名的,只要能赢光明正大什么的都是浮云。
但这人倒是不同,萧子余不由得多看了十七一眼,然后很实在的一点头,坐下调息。
一刻钟后,调息完毕的萧子余尽全力给了这位可敬的对手巅峰一剑,十七,再一次的,被一剑挑翻。
只是这一回更悲剧,因为萧子余出手再无留情十七左腿上多了一个窟窿。
被萧子余打横抱进山庄时,十七心中一阵茫然。
她的腿自认是很快的,只是没有快过萧子余的剑,如果不是萧子余最后一瞬改切为刺,她可能就不是腿上多个窟窿,而是直接被削断半条腿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还是练错了方向,她若是运用内功与萧子余相斗就算不能赢,相持个几十招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坏就坏在两人比快,她慢了那么一瞬就足以一剑致命。
她突然很想欺师灭祖,把忽悠她死磕速度的师父暴揍一顿。
十七在萧家养伤,每天蹭吃蹭喝还蹭上好的金疮药,生活悠闲就是有些落寞。
她在萧子余手中一败再败信心受到打击,恰巧萧子余的院子就在她养伤的院子旁,她日日听着一墙之隔的剑身阵阵,每一剑都像是划在她的心上。
她想再去见见萧子余,刚一瘸一拐走到门口便有人将她拦住。
世家名门的剑法防着外人偷学,她很理解,所以也只远远望了萧子余一眼。
白衣的少女挥汗如雨,从清晨日出练到日暮黄昏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尺子量出来一般剑气凛然。
每一个人的成功都并非偶然,萧子余是天才,但却从未懈怠,她又有什么资格如此自怨自艾?
心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像雨后初霁一抹阳光照在心上,她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三日后她削了根拐杖下山,没有向萧子余告辞,不是她不想,而是见不到,她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而萧子余是名满天下的白衣少侠。
不过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我终有一日会是那个足以让你正视的对手。
十七没能顺利下山,原因是山下的人开始疯狂往山上挤,从山顶往下望去像是蝗虫过境一般,黑压压的蜂拥而至。
看到这幅景象,十七第一想法就是跑。
人挤人,施展轻功慢一些的都被后面的人撞上,那一声声惨叫听的十七心中万分惶恐。
但没有目的的疯跑总归是不对的,所以她一边瘸着腿奋力向前奔,一边问同跑的人:“兄弟这是出了什么事?各大世家终于忍不住围攻崤山了?”
对方一脸兴奋:萧掌门在山顶和一个绝世高手打起来了,听说走了有上百招都还没分出胜负。”
十七这下不跟人群挤了,也不再顾及自己尚未康复的腿,发了疯一样就往山顶冲。
武林盟主萧鼎山,光是武林盟主这四个字就能说明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