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你的执念可放下了?”
十七愣了愣,慢慢挺直了脊背,郑重道:“弟子放下了。”
从蹒跚追赶到并肩同行,这是她悟出的道。
从心存郁结到彻底放下,这是她道的圆满。
师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侧身让开一条道:“那就进来跪祠堂吧?”
十七:“……”
——
十七一夜祠堂跪完已是第二日的清早,想着中午还要赶去崤山比武不由得心情复杂,但也只能拖着跪的发麻的两条腿一路往山下赶。
远远看见两匹骏马时十七以为是自己眼花。
萧子余神色倒是坦然:“怕你午时前赶不过去,特地挑了匹骏马赶来接你。”
十七策马与萧子余同行,朝阳迎面照下,身后骏马并蹄,侠客并肩。
十七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子余,我很早便认识你了,早在十二岁那年我便认识你。”
当所有执念都化作云烟,却还是想郑重的再说一遍。
“我知道。”萧子余回答的很淡定。
十七惊愕的抬头,刚好撞进萧子余波澜不惊的眼里。
浸润着晨曦,安静且温柔,凝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十二岁那年翻了我家院墙的是你,十五岁那年被我一剑挑翻两回的少年是你,十七岁那年救了我一命的侠客是你,我都知道是你。”
十二岁那年年少的萧子余一脚踹晕了翻墙进来的少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握剑的手腕,稍稍蹙眉。
这人力气倒是不小,震的她手有些发麻。
父亲从墙头上揪了个人下来,指着她笑得十分得意:“看见没?还是我家子余更强些,你的这弟子不行啊。”
老人一头乱发像是个街边乞丐,但就算面对武林盟主也没有半分露怯。
“老贼你得意些什么?来日方长懂不懂?况且你家子余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这手腕上的淤青没半个月是别想再拿剑了。”
父亲气的直咬牙,死不松口:“那又如何,反正是我家子余赢了!”
“这么输不起?有本事来和老夫打一架?”老人开始撸袖子。
“输不起?”父亲开始大叫,“你这个老泼皮?到底是谁输了?”
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往后山飞去,打的鬼哭狼嚎。
这样的争斗三天两头来一回,萧子余早已经见怪不怪,她很早便知道那位衣衫褴褛的前辈是父亲相交多年的挚友,也是她的师伯。
师祖收下了两个绝世天才谁也打不过谁,这些年两人都万分抑郁,因为除了生死之外他们师兄弟再分不出胜负。
后来父亲有了她,师伯孑然一身就收了个徒弟,两人约定他们分不出来的胜负留给后人,让弟子代他们打个输赢高低。
总之,父亲师伯这种打架斗狠还是假装看不见比较好。
于是她偏过头仔细打量起晕在地上的少女,生的白嫩面皮,清清秀秀的,垂下的眼帘弯出月牙的痕迹。
生的好生讨喜,她不自觉的捂住自己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她自幼背负天才之名,同辈里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是第一个让她出现伤势的同龄人。
——确实值得她重视。
再一次见到那个少女是在三年后,说实话,她其实很高兴。
身在高处的人往往是寂寞的,因为同龄人里没有人抵达她的境界,达到她这个境界的前辈又无话可说。
她的剑光如雪倾落,形成的却是一个辽阔的雪原,天下如此之大,剑道如此之广,没有可以仗剑同行的人。
——何等寂寞。
十七以为萧子余只用一剑便挑翻了她是强势无比,她不知道那一剑亦是萧子余拼尽全力。
那个可以和她抗衡的少女是鞭策萧子余不断前行的动力,她不断悟着自己的剑道,她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剑客和她一样砥砺前行。
——这未尝不是一种并肩同行,毕竟棋逢对手。
这段往事说完时崤山已近在眼前,
“没有人会把后背托付给萍水相逢的路人,你我只不过是在剑道是久别重逢的故人罢了。”
骏马扬蹄将正午炽热的阳光踏的粉碎,前方路途仍旧迢迢,但策马并肩,总不会太坏。
萧子余无声看着那个背影。
——她偷偷告诉自己不能输,她若是输了,这个人就会离开她,去追逐更强更厉害的人,她输不起。
——
比武场上飞沙走石,剑光交错,白衣似山顶一捧新雪,青衫若林间一缕清风。
众江湖人士惊叹连连,眼中无不满怀崇敬之色,只有一处例外。
特意从江南赶来的某位爱凑热闹的大侠拍案而起,大笑出声:“看见没?老夫说的多准,此后江湖,只此二人矣!”
有好事的江湖人士连忙凑上去:“那她们到底谁是天下第一?”
大侠一瞪眼,望着场上再战三百招都分不出胜负的激烈局势,大骂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天下第一!”
第161章 武侠天下第一
萧子余知道十七在她身后, 于是时时刻刻偷偷展示最好的自己,腰要挺直,打架不能输一次, 身上要永远干干净净。
倒霉的游侠向往江南, 站在江南屏风前多看了一眼,她就改变方向带她去看江南的灼灼桃花。
倒霉游侠在街边听驼铃入神差点跟丢了她, 她气的不行又怕的不行, 怕她出事怕她不再跟着自己,又怕她终于准备放弃。
少女急的眼眶通红, 后来沿街寻找半夜,终于在街角找到睡着的人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少女爱意是明火执仗, 唯有十七不懂。
她那么傻,总以为自己跟的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萧子余的面皮那么薄, 喜欢她却又不敢说话。
灯火阑珊,脸上沾灰的少女睡在驼铃旁草堆里,萧子余就在屋顶静静的守着她。
她就知道十七想去看大漠, 于是带着她去领略大漠风光。
冷淡的少侠不善言辞,不会吐露爱语,她只是悄悄喜欢她。
十七对她很好, 怕她喝醉会故意露出动静替她解围, 会在她站不稳的时候不顾被发现的风险扶住她,也会在她遇见危险时出来救她, 出来还知道爱干净的把脸擦擦。
后来, 她因为不再嗜杀被所有人误解剑钝了,只有十七不信。
十七用她自己的败证明了她的剑锋利如初。
萧子余的心盛满了蜜糖。
她以为十七也是喜欢她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就算可能被父亲打断腿也没关系。
后来她终于和十七在阳光下相识,十七不再执着于她,她不高兴了很久却也无话可说。
十七能够放下,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自己应当为她高兴的。
可她实在是个自私以极的人,她只喜欢十七一辈子都能在她身边。
十七头顶有许多师兄师姐们,门派的继承自然轮不上她,师伯归隐跑路以后十七一个人在山谷里头喝酒,神色郁郁。
萧子余撑着伞走到她身边,替她遮住了漫天风雨。
面皮薄的少侠策马千里来到这里,伸出一截修长的手腕撑伞站在她身边,温声问她:“愿意跟我去崤山吗?”
十七只是稍微一愣便笑了,过去勾住她的肩膀笑的灿烂:“还是你够义气。”
不像师父,自己跑路都不带我,他宿敌寻仇倒都想起我。
昏黄夜色下的少女让人目眩神迷,萧子余不自在的偏过头去,悄悄红了耳朵,又把伞握的更紧。
十七做了崤山的客卿长老,每天养老似的喝喝茶爬爬山,偶尔兴致上头跟萧子余打一架,生气就跑到各地去游历,一直到萧子余忙完自己的事过去哄她。
她以为她能跟十七一直走下去的,这些年暗戳戳的表白过不止一次。
一开始送荷包和各种小东西,后来念诗,十七是个小文盲,不懂风花雪月,嫌弃她念酸诗,她气的眼眶发红十七又怂了,连忙捧场的鼓掌说:“好!念的真好!”
萧子余:“……”
她的一腔心思全付了流水。
后来她才明白,十七心里只有剑道。
她爱她的剑和道胜过任何东西,她心中除了她的道再也容不下其他,甚至她答应自己来崤山只不过是想磨砺自己的剑意。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萧子余的心都彻底冷了下去,她闭关三年,想让自己忘了十七,忘情绝爱,可惜没能成功。
闭关出来的时候发现十七身边跟了一个小萝卜头,小萝卜头玉雪可爱,乖巧懂礼,于剑道上天赋卓绝,根骨齐佳,是天生练武的好材料。
小萝卜头乖乖巧巧的喊她:“弟子见过师伯!”
声音又糯又甜。
小萝卜头很可爱,十七一心只有剑道,惜才是一回事更多的还有对剑道的痴迷。
后来小萝卜头占据了十七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就连她们俩比剑小萝卜头都要横插一脚。
“师父,我这个招式不懂,你可以再教教我吗?”
她歪歪头站在门边上,可怜巴巴,听话努力又勤奋。
十七收剑入鞘:“哪里不懂,演示一遍我看看?”
萧子余:“……”
于是看小萝卜头越来越不顺眼,恨不得把她——
——
时清薏在二十五岁那年因为比武磕坏了脑子,想起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一个叫系统的东西把她从迷迷瞪瞪的状态里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