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事儿任悠然也挺糟心:“明天杀青,然后回京城。”
顾以羡十分同情地看她一眼。
任悠然叹气道:“好在京城离滨河不远,如果不忙的话我可以来回跑。”
顾以羡惊了:“爱情好伟大啊!任队不惜两地奔波!”
任悠然送了她一记白眼。
这之后郑明路案没了进展,除了技侦通过毒物检验证明了郑明路死于中毒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即使任悠然再不甘心,这案子暂时也只能停滞不前。燕归的心态要好很多,她不急不躁,也劝任悠然暂时稳住情绪,他们和K社前前后后交手这么多年,有输有赢,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
很快,她们的注意力就不得不暂时从K社身上转移。
姚远冒冒失失进了任悠然办公室,“任队任队!有案子!”
任悠然正对着电脑打字,知道是他进来,只说了一个字:“说。”
“内河入海口的废弃港口,发现了一个尸体,巨人观了。”
任悠然打字的手顿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提前替技侦想着要不要带防毒面具。
燕归听说尸体已经巨人观了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捏了捏鼻子,她鼻子比常人灵敏,对味道的接收程度自然也更强。比如之前在丁忆老家她光凭自己闻就能闻出那里有腐败的尸骨,这绝非常人能做到的,就像顾以羡说得那样,是“人形警犬”。也正因为如此,腐败巨人观的尸体对她的冲击比常人更加强烈。
通知江望和李云长出现场,并且叮嘱他们拿好防毒面具,燕归换好衣服拎着勘查箱出发。
滨河市内有一条内河,在滨河的东南角流入东海,这里在过去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港口,后来东海沿线的商业和旅游运输港口越来越多,这里由于离市中心较远,慢慢便废弃了。
燕归到达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由专业的打捞人员打捞了上来,就在河岸边上。先到现场的侦查员已经把警戒线拉好,专门在废弃港口上开辟出一块地方摆放尸体。
打捞人员还在河水里寻找其他物品,看看有没有死者随身携带的东西或衣物留在了水下。任悠然先一步到的现场,惯例还是她跟顾以羡在询问报案人。报案人是废弃港口附近的清洁工,中午来这边打扫的时候发现河里漂着很大的一个东西,他仔细看觉得是个人形,赶紧就报了警。
燕归刚刚往摆放尸体的岸边凑近,就已经不可避免闻到了味道,她蓦地皱了皱眉头,难耐地憋了口气。高度腐败的尸体对视觉和嗅觉的刺激都很强,法医也是人,骤然间看到和闻到这些,都难免会产生不适。只是工作性质决定他们会比常人更能忍耐,也会渐渐习惯。
尸体腐败会导致很多证据和线索的缺失,这是无法避免的情况,不仅给法医的检验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也会影响尸检后的推理判断。
燕归只过去看了一眼尸体,跟在她身后的李云长已经忍不住有些干呕。眼前这具尸体能看出是男性,皮肤发绿,表皮和毛发脱落,脸面膨胀,舌头伸了出来,突出眼球盯着她们。
燕归挥手叫来侦查员,让他们帮忙跟李云长一起,直接把尸体装袋送回解剖室,她留下跟痕检一起在现场看看。
“你先回去。”燕归跟李云长说:“回去之后把尸体放解剖室,然后换好衣服等我就行。”
“好的老师。”
燕归看了看年轻的法医,见他明显一副强忍着恶心的样子,体贴地拍拍他的胳膊,说:“表现不错。”
李云长得了她的表扬,差点儿眼圈都红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还很菜,老师这句话八成只是鼓励奖,但也足够他高兴半天。
尸体被抬走后,燕归和江望拎着勘查箱下到了河岸边,任悠然和顾以羡正站在这仔细询问报案人。见到她们过来,顾以羡凑到燕归身边,跟她指了指河流,道:“清洁工早上来过一次,还没发现有尸体,中午再过来就有了。”
燕归看了看水流,说:“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我看了一眼那个样子,再加上现在这个气温,应该死了有一周了。”
“不可能才抛尸吧?谁能忍到尸体腐败成这个样子才把他扔了?”顾以羡皱了皱鼻子。
燕归淡笑道:“应该是水流冲过来的,这里不是第一抛尸现场。”她看了看港口岸下面的柱子,尸体应该是漂到这里被挡住了,才没能漂入东海。
“尸体在水里腐败加速,产生腐败气体之后使尸体重量小于水的重量,就会成为浮尸。现在这个气温,尸体大概三天就能成为浮尸,可是直到巨人观了才在这里被发现,看来凶手抛尸的地点也是人迹罕至。”
一旁的任悠然听到她的话,说道:“那我安排人沿河岸两侧找一下可能的抛尸地?”
燕归嗯了一声,说:“我和江望还要提取一些河水泥土之类的带回去。”
说着,她带着江望迈步进入河岸最低处,他俩已经换上放水鞋,双脚踩进河水中,从勘查箱里拿出工具才是采样。
“燕老师,我来弄一些河水,你取一些泥土和石子就行。”
燕归看了江望一眼,默默点头。江望年纪小,但很有男子汉的自觉,下水取样这种事他选择自己来,尽量不让燕归去做。尤其他们燕老师这种神仙一样的美女,这种脏活还是不要她干的好。
一旁的顾以羡已经结束了询问工作,站在那不动,就是等燕归结束之后一起走。这会儿听见江望的话,起了耍逗的心思,抱着胳膊站那,似笑非笑问:“小江啊,为什么不让你们燕老师下水?”
燕归知道她就是成心逗人,嗔了她一眼。
江望白净的脸红了一下,他还没说一边听见了的姚远凑了个热闹,笑着搭茬:“顾姐,你这就不懂了,像燕法医这种仙子就应该在天上,哪儿能下水啊!”
燕归:“……”
顾以羡脸上笑容更大,她听别人夸燕归,比夸她自己还受用。
“姚远!那在你心里,燕法医仙子还是你顾姐我仙子?”
燕归:“……”神经病啊。
姚远跟顾以羡太熟了,啥都敢说:“那必须是燕法医啊!顾姐,您不是仙子,您是武神!”
顾以羡捡起一颗石子就砸了过去:“小兔子崽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燕归默默低头往物证袋里捡石子,全当没听见这些神经病一样的言论。
下水的江望跟还在河水里的打捞人员沟通,打捞人员抓了一把水草上来,装进了江望的物证袋。
等打捞人员再次潜水上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钱包,冲岸上的江望挥了挥。
江望接过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身份证,他从水里上来,跟燕归说:“燕老师!找到死者的身份证了!”
燕归闻言凑过来看,只一眼便面露惊讶,怎么是他?
顾以羡的视线一直在燕归身上,她的表情自然也看在眼里,“怎么了?”
燕归拿过身份证,递给顾以羡和任悠然看:“是谷玉树。”
顾以羡皱了皱眉,身份证上的男人面容清俊,实在很难跟刚刚那个绿巨人一般的腐败尸体划上等号。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谷玉树也挂了。
PS:K社的案子是一条主线,不着急,需要贯穿全文。
PPS:关于副cp,不出意外后面有一卷戏份很多~
第45章 牢笼 15
解剖室内的排风扇嗡嗡嗡的工作着,现在条件比前些年好了很多,还另外给配置了除臭器和空气净化器,但在面对如此高度腐败的尸体时,除臭效果依然不乐观。但聊胜于无,总比没有好。
燕归和李云长穿好防护服和防毒面具,分别站在解剖台两侧。燕归没有急着解剖尸体,而是先把尸体整体看了一遍。尸体的胸腹部高高鼓起,全身都呈现一种诡异的幽绿色,静脉血管像黑红色的蛛网。燕归拿起尸体的一只手看了看,手掌的表皮已经脱落,皱皱巴巴的耷拉着。
燕归示意李云长把钳子递给自己,取下尸体小半颗松动的牙齿装进物证袋,“待会儿送去检验DNA,谷玉树的DNA之前入库过,直接对比就行。”虽然在河里发现了谷玉树的身份证件,但保险起见还是要核对DNA验证身份。
之后,燕归又伸手在尸体的头部按了按,没有骨擦音,证明颅骨没有明显的骨折。尸体的头发已经脱落了不少,从露出的头皮上也没有看到创口,面部虽然腐败严重,但脱落的皮肤上没有皮肤裂口。
再往下,燕归在尸体的胸腹部皮肤上发现了大量的裂口,她伸手在这些裂口处摸了摸,用镊子把已经卷曲脱落的皮肤全部剥离下来,然后就从还没完全腐败的胸腹部发现了错综复杂的几处锐器伤。
燕归拿着放大镜,屏住呼吸凑到伤口处仔细观察,腐败的尸体表面已经看不出是否有生活反应。她把放大镜放下,伸手对李云长说:“手术刀,开始解剖。”
接过手术刀,燕归抬头看了看李云长,道:“你先出去。”
李云长看看她,又看看尸体,点了点头。
燕归手上的刀毫不犹豫划开了死者的胸腔,紧接着,尸体胸腹部的“鼓包”在“噗”的一声之后迅速开始消失。燕归也没停留,转身快步出了解剖室。
高度腐败的尸体体内会积累大量的腐败气体,这些气体大部分都有毒,会危害健康。解剖室内的排风扇以最大的功率运转着,等差不多了,燕归才带着李云长回到解剖台前。
膨胀的尸体这会儿已经变瘦,燕归用手术刀再划了一下,成功把尸体的胸腹腔打开。她先是把死者还没完全腐败的脏器一一取出,分别提取了检材准备送去实验室。
之后她看看李云长,问:“死者的胃内容物,你能筛么?”
这不是个简单的活,尤其是面对这样一具尸体,可以说非常艰巨。李云长认真点头,道:“能,我这就去筛。”说着,他拿过死者的胃,去一边的水池检查胃内容物。
内脏都取出,燕归把注意力放在尸体胸腹部的伤口上,从表皮看不出这些伤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但解剖之后还能有迹可循。她用手术刀切开创口的组织,由于腐败的原因,尸体的软组织变得异常柔软,刀刃轻轻一划便立刻分开。
尸体胸腹部伤口下的皮下组织呈现更深的绿色,证明这里曾经有过血液堆积,这可能是生前伤的一个证明。燕归又顺着伤口位置去检查死者的肋骨,她仔细把肋骨周围的软组织分离开,取下其中一小节碎骨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
“有极微小的血液渗入。”燕归的眼睛从显微镜上移开,“是生前伤。”
另一边,把死者胃内容物筛过之后的李云长回报告:“燕老师,根据死者胃内容物的消化状况推断,他应该是在用餐之后三小时左右被害的。”
燕归道:“但是我们也无法判断他吃得是哪一顿饭。能看出都吃过什么吗?”
李云长:“看得出来也分辨不出是哪顿饭啊。”
燕归想了想,说:“先记录下来。”
刚刚的解剖,燕归已经确定了死者胸腹部的锐器伤是生前伤,她现在还要确定一下死者是生前溺死,还是死后抛尸。溺死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一种,有机械性窒息的特征。尸体的眼球已经突出,很明显没有在上面看到出血点,燕归把死者的内脏又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淤血。
死者的肺部也没有水性肺气肿的现象,溺死的人肺里会全都是积水,肺的体积和重量都会增加,表面有肋骨造成的压痕,这些现象这具尸体都不具备。
这些基本的表现其实已经能够证明死者是死后被抛尸入河,但燕归还是谨慎起见,提取了死者其他内脏的检材,看看能不能检验出浮游生物。如果是溺死的话,硅藻这类浮游生物会随着溺液进入呼吸道,再由血液循环进入组织器官。所以如果检测出了浮游生物,则能证明死者入水时还有自主呼吸,反之则是已经停止了呼吸。
尸检结束之后,燕归把所有检材送去实验室,特别叮嘱陈冰优先做DNA和毒物检验,先确定死者是不是谷玉树,然后再看是否是中毒。
从实验室出来,燕归去找任悠然,这人刚刚听完侦查员的汇报,看到燕归进来忙问:“有结果么?”
燕归:“基本可以确定是死于锐器刺破内脏。他胸腹部有不少锐器伤,凶手下手时感觉十分慌乱。”
“死亡时间能确定么?”
燕归摇头,道:“这个没办法了。只能说应该在一周之前。怎么?没联系上谷玉树的家人么?他失踪了没人报警?”
任悠然十分烦躁地说:“跟京城那边的同事联系过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谷玉树他老婆也失踪了。他岳母报的案,说是他俩在滨河这边失踪的,一周之前,谷玉树带着他老婆来滨河他母亲的公寓,说是二七要祭奠一下,这之后就没了音讯。安宏亮丢了女儿,整个人都炸了,正跟京城那边的同事各自纠缠。这下好了,谷玉树被发现死在了滨河,安玥也下落不明,这老头浑不讲理,估计很快就要杀过来找咱们麻烦。我真的很烦跟这些有钱人打交道。”
燕归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任悠然身为刑侦支队的队长,绝对的第一负责人,安宏亮要是过来找茬,首当其冲就是她。
“暴躁也没用,既然两个人都失踪了,那就去他们家里看看吧。”燕归安抚道:“我现在就过去,越快越好。”
任悠然看了眼时间,说:“已经快下班了。”
燕归无所谓道:“没事,现场还是越快去看越好。”
任悠然琢磨过来她话里的意思,问:“你觉得第一现场在他们家里?”
燕归:“我刚刚就说过,凶手往谷玉树身上刺了很多刀,而且十分杂乱,给我的感觉是凶手当时的情绪很不稳定。”
任悠然呼吸一滞,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怀疑他老婆?不是,他老婆没事儿杀他干什么?之前也没听说他们两口子感情有什么问题啊。难道是……?”
燕归看着她,说:“一个经常被岳父羞辱,在家里抬不起头的男人,他扭曲的心理会冲谁发泄?”
任悠然沉默了下来,这真的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
“当然,现阶段这些都是猜测,我还是先去他家里看看吧。”
燕归叫上了痕检的江望,两个人一起去谷玉树家,本来是准备开局里的车过去,但临了来了个心甘情愿跟着跑腿的司机,燕归自然没话说,江望不敢说话。
顾以羡打发江望一个人坐后面,开车带着两位技侦人员去了谷玉树家。
江望端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心想顾姐为什么该下班不下班,一定要上赶着跟他们出现场加班。他现在还不知道他顾姐醉翁之意不在酒,等以后知道了,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顾姐人设崩了,太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