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说的也无所谓,任悠然让姚远和赵峰审讯了狄闻,狄闻虽然有个字母代号,但他实际并未参与到任何犯罪当中,他只是白兮沫治疗多重人格的心理医生。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包庇的共犯,狄闻把自己所有知道的都说了。这么多年他帮助白兮沫和白静娴互相沟通和接纳,他没有消除白静娴,也没有让她们相互融合,而是让她们一直保持着这样可以沟通联络的状态。
“这是她的要求。”
任悠然看着他,问:“谁?白兮沫还是白静娴?”
狄闻道:“白兮沫,她是主人格,作为心理医生,我一直都是以她的意愿为主。”
案子收尾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白静娴的枪伤在慢慢恢复,这期间任悠然带人去医院对她进行了审讯。出乎意料的,她相当配合,把自己建立K社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只是一点,当任悠然问及诬陷楚言叛变的事时,她突然沉默了。
任悠然蹙眉看她,道:“隐瞒这个对你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你既然已经招了这么多,还差这一件么?”
白静娴抬眼看她,突然笑了一下,说:“任队长,你让我承认陷害自己喜欢的人,好歹也让我做个心理建设吧。”
任悠然眉头皱的更紧,她盯着白静娴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白静娴耸耸肩,无所谓道:“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了厌恶和恶心。”
任悠然没否认,而是说:“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伤害她?”
白静娴笑了笑:“因为她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告诉我,除了把她拉进我们的世界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得到她?”
“她不喜欢你,你用什么方法都得不到她!”
“那时候不信邪,后来信了。”白静娴靠在病床上,歪着头看任悠然,道:“让她来见我,她来过之后,我会把关于一零九的事告诉你。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任悠然看了她一会儿,问:“你是白兮沫还是白静娴?”
白静娴垂了下头,反问:“重要吗?不管我现在是谁,我只是想见楚言一面。”
任悠然没有直接答应她,而是告诉她要问问楚言,看她愿不愿意。
燕归接到任悠然电话的时候,正在家里做饭,她听说白兮沫想见她,停顿了一下,而后很痛快的说:“行,你安排时间。”
见她完全没有抵触的情绪,任悠然应下了这件事。
为了尽快结案,任悠然安排燕归第二天去医院见白兮沫。
燕归坐到病床旁的时候,安静和眼前的女人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你叫静娴?”
白静娴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
白兮沫看她的眼神始终带着小心和讨好,燕归没有把这种区别说出来,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之前和我相处时,都是兮沫吧?”
白静娴是和白兮沫截然相反的性格,如果她们两个在燕归面前切换过的话,燕归一定会察觉得到。
白静娴点点头:“你太敏感了,你和沫沫熟悉,如果换成我,你很快就会察觉到我们的不同。”
“前两年你似乎很少出来?尤其是头一年,我和兮沫天天在一起,你一次都没出现过。”
“那时候还在痴心妄想,想着能有机会和你在一起,你对她更亲近,和她相处更好一些,所以我甘愿一直沉睡。”白静娴平静地说:“直到……你回到滨河市局。”
燕归垂眸,难怪,之前那两年K社沉寂了起来,老鬼更是没有行踪。
“一开始,她不死心,觉得你哪怕回去了,顾以羡反正也不记得你了,你们可能也不会重新在一起。但是你回去没两天,她就在你家外面目睹顾以羡送你回家……”
白静娴哼笑了一声,自嘲道:“多傻啊……亲眼看到那一幕,她竟然还是不能放下你……”
“楚言,到了今天,我替沫沫问你一句,我们、到底哪里比顾以羡差?为什么你死过一次,面目全非,换了个身份,还是只会爱她?”
燕归注视着她,说:“我不是比较之后才做了选择,而是我只会为羡羡心动,就只是这么简单。”
白静娴又问:“那如果我比她早认识你呢?”
燕归:“我认识你的时候,羡羡还没来局里实习。”
答案很明显了,她们先认识的,但楚言就是不会喜欢她。
“我那时候,就应该冒险让宋和玉删除你的记忆。”当时楚言重伤,神志不清无法删除记忆,但也可以冒险尝试,结果可能就是楚言把所有人和事全部忘记。
白兮沫不想这样,她不想让楚言忘记自己,不想冒这个险。
燕归淡淡笑了下,说:“就像羡羡会再次喜欢上我一样,哪怕我失忆了,我还是……”
“我根本不会让你有机会见到她!”白静娴突然情绪激动,她通红着双眼盯着燕归,“再给我一次机会,你伤好之后我都不会让你复健!我不会让你回到滨河市局,我不会让你联系张延旭,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再接触到顾以羡!我会把你困在鹤山别墅上!永远也别想出去!”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对着燕归吼出这些话,眼角渗出湿润,死死盯住燕归的脸。片刻后,她突然捂住头,身体开始颤抖,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燕归微微一惊,起身想要按铃让医生过来,却看见眼前的人猛地挣扎了几下,再之后整个人又恢复平静。
再抬起头,女人的脸上满是泪水,她看着燕归,眼泪不停往下掉。
燕归从这双眼睛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
“兮沫?”
白兮沫怔怔看着她,眼泪不停流淌,她低下头呜呜的哭出声。
燕归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良久,白兮沫的哭声渐止,她垂着头靠在那,极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燕归蹙眉。
“对不起,言姐。”
燕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难受,开口说:“我收到了你的道歉。但是兮沫,我不是圣母,我不会原谅你。我这两年都经历了什么,你跟我一样清楚,我绝不可能原谅老鬼!”
“曾经我是真的感激你的,感激你救了我的命,让我还能活着,让我有机会洗清自己的嫌疑,让我还能见到我的爱人……可现在,原来那些恩情,竟然全部都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阴谋……”燕归尽量让自己平静,让自己的语气没有太多起伏。
白兮沫的头垂得更低,她全身都在发抖。
“你先杀了我,再来救我……我在那场爆炸里遍体鳞伤,也面目全非……你杀了楚言,让我在你身边重生。可是兮沫,我的心还没死……我虽然不再叫楚言,可我给自己起的新名字叫燕归,归燕识故巢,我永远知道我的归属在哪里!”
燕归站起身,她静静看了看蜷缩在床上的白兮沫,然后转身离开。
“言姐!”
燕归的手停在门把手上,她没转身,只是站在病房门口。
“谢谢你今天来这一趟……”让我还能再见你一面……白兮沫泪眼模糊地看着她的背影,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了。
燕归没有应声,毫不留恋地开门出了病房,病房的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女人痛哭的声音。
走出医院的大门,鼻腔里呼吸进新鲜空气,燕归终于吐出一口浊气。外面的世界阴沉沉的,海风吹过,卷起乌云和大雨,燕归站在医院门口望向天空,心底的酸涩和烦躁席卷而来。
海滨城市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下雨,尤其入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寒,燕归下意识紧了紧外套,烦躁地踢了一下旁边的石砖。
不远处,顾以羡撑着一把伞走过来,在台阶下停住,抬头和她对视。阴雨天下,她那双艳丽的桃花眼定定望过来,眼中凝聚一汪旋涡,将燕归吸了进去。
她站在这里,像一道光一样划破阴雨的天空,燕归心底的情绪在顷刻间被她抚平。
“聊完了?”
燕归冲她点头。
顾以羡伸出手:“走吧,回家。”
燕归笑了,伸手握住她的:“好。”
从医院门口到停车场,两人撑着一把伞,紧紧依偎在一起。
……
时间流逝,十月八号,燕归去了省厅。
空荡的会议室内,燕归独自坐在一边,跟她隔着一张长桌的另一端,坐着三名领导,省厅厅长张延旭、滨河市局局长秦钊、以及省公安厅监察办公室主任常莹。
三个人里,只有常莹跟燕归是不熟的,她坐在正中间的主位,张延旭和秦钊分别坐她左右两侧旁听。
常莹把手头的资料来回看了好几遍,又抬头看燕归,问:“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燕法医?还是楚法医?”
燕归没有太多表情,只道:“常主任看完这些证据资料之后,应该有判断。”
常莹的视线重新落到资料上,这是一份新鲜出炉的鉴定报告,上面是燕归和楚言的血液DNA样本对比结果,显示着100%匹配,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
其实证据资料已经相当充足,省厅监察办公室光看证据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今天这次面谈不过是走个过场形式。
“楚法医在K社卧底几年?”
“四年。”
“2018年长岛爆炸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长岛上面。”
“在做什么?”
“执行任务。当时制定了对K社头目老鬼的抓捕计划,我在岛上接应。”
燕归神色淡定地把那天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她是怎么在预计的时间里接应专案组的同事上岛、又是怎么按照计划带支援的特勤部队去指定位置、最后又是怎么发现计划出了问题老鬼已经不在长岛,以及那起足以摧毁一切的爆炸。
关于炸毁长岛的炸|弹,徐星奕已经在审讯时全部招供。而身为老鬼的白静娴,则在审讯时将自己当年设计陷害楚言的事和盘托出,包括她爱而不得又一定想要得到楚言的执念。
“前两年你在什么地方养伤?”
燕归不隐瞒:“在老鬼身边。”
“你知道她是老鬼么?”
“不知道。”
“那她救了你,这两年你有没有对她产生别样的感情?”
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张延旭和秦钊听得皱起眉头。
燕归面色平静,直视着常莹,缓缓说:“没有。常主任,我有爱人。”
常莹翻了下资料,道:“滨河市刑侦支队的顾副队长。”
燕归点头:“是的。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我不会背叛她。”
常莹抬眼看她,问:“为什么不说你不会背叛信仰?”
燕归笑了,答道:“您问的是养伤那两年我为什么没有爱上老鬼,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老鬼,我没有爱上她的原因只是因为她不是我的爱人,仅此而已。”
她的语气明明一直淡然,但常莹却从中听出了坚不可摧的爱意。她垂眸把手里的证据整理好,再抬眼看向燕归,点头道:“楚法医,你可以回去了。”
走出省厅大门的时候,顾以羡就站在台阶上等她,燕归过去揽住她的腰,抬眼看过去,任悠然和夏之晴站在不远处冲她俩挥手。
燕归搂着顾以羡过去,任悠然急忙问:“怎么样怎么样?常主任没为难你吧?!”
燕归好笑地看眼她,摇头道:“没有。你怎么这么怕她?”
任悠然啧了声,说:“全省上下谁不知道常莹最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