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第7章

  上了马车,由仪不解地问道:“小姐,奴婢不明白,当期过了不能赎回与当铺有何相干?小姐为什么嘱咐董掌柜补一百两银子给那个乞丐?”

  林不羡沉默须臾,耐心地解释道:“一两银子的确是轻贱了此等宝物,对方开出这个价钱,定是万般无奈之举,寄希日后能赎回此剑,可正如董掌所言,那人很可能无力赎回。能用此兵器者,未必是等闲之辈,用区区百两银子安抚了他,也倒省事儿了。再者……若有心,这百两银子够他东山再起,重振家业。咱们林家之所以能屹立百年而不衰,靠的就是祖祖辈辈结下的善缘,我虽为女子,这份传统却不能传到我这里就断了。”

  由仪听完,眼中皆是崇敬之情,赞道:“小姐人美心慈,机智无双,就是一万个奴婢怕是也追不上呢!”

  林不羡难道露出笑颜,无奈地看了由仪一眼,说道:“你我虽为主仆,但自幼一起长大,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也改不了你这跳脱的性子。”

  ……

  且说云安离开当铺后,火急火燎地往市集赶去,适才的那个小插曲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云安的心情。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白白亮亮,冒着热气的面条,再撒上一把绿油油的小嫩菜,肯定很美味。

  走过一个无人的街角,云安手中的包袱凭空消失,只剩下十几枚铜板攥在手里,财不外漏的道理云安还是明白的,她已经把其他的钱放到了自己的空间里。

  回到热闹的市集,云安直奔面摊,挑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将手中的铜板放到了桌子上。

  云安突然笑了起来,由自己的行为,联想到了“孔乙己”,只怪今日发生的插曲太多,她可不想再被老板斥责一顿,扫了胃口。

  果然,面摊老板看到桌上的铜板笑着问道:“客官吃点什么?”说着指了指棚沿上挂着的一串木牌。

  云安摸了摸鼻子:“我不识字,你这有阳春面吗?”

  “有的,五文钱一碗。”

  “面里都有什么?”

  “素面,猪油,一把青菜。”

  “加蛋多少钱?”

  “一个鸡蛋两文钱。”

  “麻烦帮我在面里加……两个鸡蛋。”

  “好嘞!”

  云安砸了咂嘴,问道:“老板,你这……有肉吗?”

  “熟鸡,熟鸭都是有的,不过要论整只卖。”

  云安看了看桌面上的铜板,猜想应该是自己的钱不够,便没有再说什么。

  老板来到案板前开始为云安擀面,老板的妻子则穿梭在摊位中收拾碗筷,云安打开摄像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夫妻,面摊老板娘并未遮面,云安想着:大抵是成了婚的妇人,这方面的限制会少很多。

  夫妻二人皆是黝黑的脸庞,应是做农活所致……云安记得史学家的授课内容,在古代:“士农工商”界限分明,商人的身份较低,一入商籍便再难翻身,有些严苛的王朝还会禁止商人之子入学,入仕,像这种每十五天一次的大集,是专门为“农”“工”群体开设的,在市集上互通有无,并不算行商贾之事,不会被计入商籍。

  老板擀好了面,将面皮放到了另一张案板上,老板娘停了刷碗的动作,拿过净布擦了擦手,手持菜刀将面皮细细切丝。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又立刻转过头,做起各自手中的活计。

  这是一场眨眼间就完成的互动,夫妻二人的笑容也是极其含蓄的,却让云安陷入了沉默。

  云安垂下头用视线操控摄像机调出了回放,将画面定格在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的那个瞬间。

  广口黑锅里升腾着热气,夫妻二人皆穿着粗面麻布的衣衫,男子的双肩还打着补丁,长期饱受紫外线照射让他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可就是这样一对平凡的夫妻,云安却从那匆匆一瞥中读到了幸福的滋味。

  云安不禁想起自己的前女友孟文来,与这对夫妻相比,自己和孟文爱很张扬,可以旁若无人地牵手,拥抱,甚至亲吻。

  可云安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在孟文眼中见过类似的情愫,这种幸福感。

  是自己错了,还是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错了?

  云安看着视线中定格的这个画面,久久不愿关闭,她好羡慕,好羡慕这样慢慢的爱情。

  没有手机,电脑和朝发夕至的交通工具,人类一样可以很幸福。

  “客官,您的面好了,请慢用。”

  一个比脸还要大的碗出现在了云安的视线中,素面,青菜,两个圆滚滚的鸡蛋,面汤中飘着几朵油花。

  “谢谢。”云安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面条有些粗,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味。

  腹中不再饥饿云安也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她不禁在心中问自己:人类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或者说……时代和科技的进步,到底是增加了幸福感,还是提高了幸福的门槛儿?

  云安想:等自己回到蓝星,一定要就这个论题写一篇论文。

  云安轻叹一声,脑海中闪过了孟文的倩影,回想起自己走进时光机前的那个电话,云安的心情有些沉重。

  自己还爱孟文吗?

  这个问题云安不知道偷偷问过自己多少次,在时光岛的时候,无数个疲惫至极却因为肌肉疼痛而无法入睡的夜里,云安都会忍不住想起孟文。

  答案是什么呢?云安不敢深究,云安明白:自己和孟文这辈子绝无可能了。

  不然都对不起自己这一年来的折腾,想着和孟文分手以后,自己的日子过的一地鸡毛,有时候甚至阴暗地期待着,死在时光岛上其实也挺好的。

  孟文是云安的初恋,云安在孟文的身上知道了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责任,同样也品尝到了奇耻大辱的滋味。

  孟文和佟影的事情人尽皆知,只有云安这个当事人是最后知道的,这种绿帽子从头戴到脚的感觉,即便是置身在这个异域时空,再回忆朋友同学那时候看自己的目光,云安依旧觉得很耻辱,很想逃离。

  云安家虽然没什么钱,但云安小学和中学跳过两次级,中考高考的成绩名列前茅,一直是家长和老师眼中的天之骄子,由于年纪小,班级的同学都很照顾她。

  这段爱情给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打击,云安难以承受。

  云安希望孟文只是说说而已,可要是她真的等了自己三年呢?又怎么说?

  云安长叹一声,端起面碗将里面的汤喝了个精光。

  吃完了饭,云安收起思绪,打开摄像机慢悠悠地走在市集上,还遇到一个斗鸡的摊子,看了好一会儿。

  把几条街都逛遍,天已经蒙蒙黑了,街边的小贩陆续收摊,街上的人却不见减少。

  华灯初上的洛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燕国大抵是个太平盛世,至少洛城是没有宵禁的,反而夜里要比白天热闹不少,大街小巷,包括胡同里头都挂着灯笼。

  洛城的夜市云安已经逛过很多次,今天不打算去。她回到了自己栖身的树下,抱住树干,三两下就攀上了每夜睡上的树杈。

  躺在上面,一条腿悬着,一荡一荡的,听着远处传来的隐隐喧嚣,云安摸了摸肚子,用视线打开相册回看来到燕国后记录的一切。

  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云安也会跟着笑起来,那笑容很干净,干净的像个孩子。

  记录跳转到尾声部分,有一段记录着今天遇到的那位姑娘,云安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记录那位姑娘的片段居然只有短短的三秒钟?

  “怎么这么短?我怎么记得我看了人家好长一眼呢?”云安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了。

  居然才三秒就挨了一脚?这家人也太过分了,有钱了不起是不是啊!仗势欺人!

  虽然在吐槽,云安还是将画面定格,女子穿着碧色的襦裙,脸上覆着半面轻纱,右眼下面有一颗泪痣,不过小米粒大的一点,还是被超清摄像头捕捉到了。

  女子如墨般的长眉蹙起,深邃黝黑的眼眸中跳动着怒意,即便是相片,依旧颇具震慑力。

  云安的小心肝微颤,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只有短短的三秒钟……

  她关了画面,许是恼自己居然被相片中的目光吓到了,低声嘟囔道:“的确是个大美人,只可惜是个小心眼!哼,才三秒钟……你瞪什么瞪啊,有什么了不起,你有的东西我都有,我要是换上女装也未必没你好看……”云安虽然说的愤愤的,但最后这半句明显没什么底气。

第9章 福兮祸兮

  忙碌了一天,林四小姐终于得归。在丫鬟的服侍下泡了一个澡,驱散了些许乏意,习惯性地来到书架前,抽出那本昨夜只读了一半的书坐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圆剪剪过灯芯,读了起来。

  看了还没两页,林不羡便感觉眼前一花,急闭眼扶住了额头,只觉自己此时仿佛置身在舟船之上,四面皆是波涛催的船儿摇摆不定。

  就连卧房的门被打开都没有察觉,一等丫鬟由仪迈着碎步来到林不羡身边,打了一个万福,低声道:“小姐,京城有信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捧到了林不羡面前。

  待到眩晕之感稍缓,林不羡才睁开了眼睛,她一向就是这样隐忍的性子,即便偶尔生病了,不到难以承受的程度也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这个习惯自林不羡懂事起便有了。

  鼎盛三代的林府,如今落在林不羡一人身上,那双纤弱的柳肩扛着林府的兴衰。

  林不羡心想,大抵是前阵子刚接待完洛城各铺号的掌柜们入府,今日又出巡了城内所有的铺子,颠簸了一整天有些累了。

  听到由仪的声音,林不羡拿下了抵在额头上的柔荑,接过了信封,信封中间仍是龙凤凤舞的六个大字:林四小姐芳启,封泥也是完好的。

  林不羡撕开信封将信取出,端着扫了几眼,竟是一阵沉默,而后才将信纸折叠好,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放在木匣内,只是随手放在桌上,看着面前的一点烛火出神。

  信,自然是钟箫廷寄来的,信上说他已不负众望杀出春闱,不日就要参加最后的殿试,争取金榜题名,盼着及早回乡,履行诺言。

  林四小姐犹自沉默良久,低声问道:“由仪,今儿是几月几?”

  由仪掩唇轻笑,回道:“小姐莫不是忙糊涂了?今儿是咱们例行寻铺的日子,望日。”

  “哦,五月么?”

  “是。”

  林不羡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喃喃道:“是了,春闱四月开科,算算日子也是时候……”

  由仪绕到林不羡身边为林不羡添了一杯热茶,问道:“小姐,钟公子信中说什么?可是有好消息了?”

  “嗯,说是取了前六十名,不日就要参加殿试。”

  “太好啦!奴婢就知道钟公子一定能高中!”听到钟箫廷出了成绩,由仪表现的比林四小姐激动的多。

  林不羡并未做声,拿起桌上的信纸,起身走到书架前,将信放在了一方木匣里。

  由仪是家生子,自幼就服侍在林四小姐身边,主仆之间并无太多顾忌,索性追到林不羡身边,雀跃地追问道:“小姐,钟公子可有说他几时回?什么时候请人过府?”

  林不羡只是转头瞥了由仪一眼,后者便禁声了,林不羡的眼眸太深邃,深邃到看不到一丝波澜。

  由仪低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许是今日一早起来便去寻铺,有些乏了,睡下吧。”

  “是,奴婢服侍您躺下。”

  由仪服侍林不羡躺好,熄了灯退到耳房去了,闺房中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淡雅的香气,这种香是外邦的舶来品,安神效果是最好的,可这一次,林不羡却怎么也睡不着。

  忙碌了一整天,她的身体极度疲惫,可心头却莫名地涌出一股烦躁之感,如烟,如雾,萦绕心头。

  纵然林四小姐的定力再深,也终是压不下,驱不散。

  再过些日子就是林四小姐的双十生辰了,这个年纪放在燕国,算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林四小姐作为林府唯一的嫡出,婚姻大事关系宗族延续,自然少不了关心,可是……

  眼看着这一天就要来了,林不羡却并不开心。

  一向聪敏的林四小姐也想不通这烦躁从何而来,或许……是每一位即将出阁的女子都要经历的心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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