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也动过让云安“知礼”的念头,但那并不代表着要以伤害云安的自尊为前提经过上次缥缈楼的不欢而散,林不羡知道,别看云安平日里一副大大咧咧,平易近人的样子,其实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来到禅房,云安往火炕上一趟,舒服地哼了一声,感慨道:“我最怕磕头了,今天一连磕了那么多个,感觉比爬山还累,身体被掏空。”
“……后天还有连续三日的法会,要跪经的。”
“啊?不会吧?我不来行不行啊?”
“不然你去问问母亲?她若是同意,我也是不反对的。”林四小姐眨了眨眼,唇边带笑,罕见地展示出了少女的俏皮。
“啊!我的命好苦啊!”
林不羡眼底含笑,望着在火炕上耍赖挣扎的云安,见她都快把衣服滚皱了,担心一会儿被旁人瞧见误会,再出事端,柔声哄道:“你不是想问我玄一道长的身世吗?要不要听?”
林不羡的话果然奏效,云安瞬间弹坐起来,目光炯炯盯着林不羡:“要听!”
林不羡抬手掩唇隐去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个故事我也是听我母亲偶然提起的,至于故事的真伪我并没有去考证,你就全当故事来听听吧,就算听后心有疑虑也不要去问。”
“嗯嗯!”
“玄一道长是整个燕国正气宗玄字辈中年纪最小的一位,有些她徒孙辈的道人,年纪与她相仿的大有人在。当年玄一道长的师尊,清虚观前任掌门道玑天师,她老人家在后山打坐领悟天地道法,入定之时突然被一只白狐惊醒,那白狐通体雪白并不怕人,看到道玑天师醒来,朝着她老人家拜了三拜,然后一步一回头地朝竹林深处走去。道玑天师惊疑之下跟着白狐走了过去,在竹林深处一块光可鉴人的大石旁,发现了一个襁褓中熟睡的婴儿,这个婴儿被一只蓝底白花的蛇环在中间守护着,看到道玑天师来了,那只蓝色的大蛇挺立起来与道玑天师同高,一人一蛇对峙良久,那只蓝蛇转身离去。那块光可鉴人的大石头上有几道裂痕,组合起来正好是一个‘一’字,从此便有了玄一这个道号。”
“啊!真的假的,这么神奇?”
林不羡沉吟须臾,继续道:“抛开玄一道长的某些论调,别看她是玄字辈中最年轻的一位,但其医术,道法,并不在清虚观当代掌门玄谷道长之下。甚至可以说,整个燕国玄字辈的道人中也无人能出其右,只是她那些惊世骇俗之言,耽误了她的名声,让人对她避之不及。”
“是什么?这么严重?”
林不羡的眼神有些古怪,几度欲言又止。
“是什么啊?不要吊人胃口好不好?玄一道长说了什么?”
架不住云安的追问,林不羡只有妥协的份儿,回道:“玄一道长认为,天之道,不在乾坤阴阳,而在……同极双修。”
“同,极,双修……咦?!同性恋时代先驱者?”
云安自觉失言,捂住了嘴巴。但“同性恋”三个字已经被林四小姐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第49章 性向暴露
“同性恋”三个字虽然在这个时空并没有概念,但并不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词语,凭林四小姐的心智,只需稍加思考就能明白这三个字的含义。
果然林四小姐只是沉默了片刻,眼神就变的清明起来,美目中划过一丝惊愕,随后又复杂了起来。
云安一看林不羡的眼神就知道,歇菜了,这女人肯定是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了。
云安不禁暗自腹诽:你说你这么聪明干什么呢?这以后咱俩可怎么平静共处啊,再想想有几次自己的睡相不好,是搂着林不羡醒来的,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生出别的想法来。
说到底,林不羡对于云安来说,不过是人生中一位特别的过客而已,云安不属于这个时代,更不属于这个时空,但在这里林不羡是唯一一个让云安可以感觉到安全的人,在她的身边云安可以卸下心防,活的自在一些。
云安猜以林不羡的封建程度,同性恋这种事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自己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观了一下青楼,连喝花酒都算不上,林不羡就觉得这是不自爱的行为,更别说这种事了。
云安起身,故意不去看林不羡的眼睛,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得下山去了,免得一会儿天黑了山路不好走,你别送了,别让旁人看到你的脚没问题,明天一早我就来。”撂下这句话,云安再度飞也似地逃离了禅房。
不同于从林夫人那里逃开,这次云安的心口有些发闷,就算云安明知道,自己和林不羡注定了要分开,而且是那种往后余生都不会见面的诀别。可在云安的内心深处还是挺希望可以在剩下不多的日子里,好好和林不羡相处的,似朋友,似家人的那种相处。
可现在,林不羡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一个被时代和封建礼教牢牢束缚的女子,能接受吗?
林不羡望着云安的仓惶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云安所料不错,林不羡明白了那三个字的含义,而云安一反常态的落荒而逃也印证了林不羡不敢断定的猜想。
待云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不羡坐到禅房的火炕上,手肘点在炕桌上,扶住了额头。
适才,有那么一瞬,林不羡是想叫住云安的,这种念头很强烈,就差那么一丁点就打破林不羡的理智了,但在最后一刻林不羡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她觉得,就此结束这个话题,让彼此分开独处,对自己,对云安来说,都好。
留下来做什么呢?左不过徒增尴尬罢了,万一自己不小心再说出什么话来伤到了云安的心,那不是更加得不偿失吗?况且,林不羡也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好好消化一下这件事。
林不羡还记得当年她听说玄一道长的这番言论时,是如何的无法接受,只不过对方曾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林不羡才强行把“不敬”的念头压了下去。
万幸,也正是玄一道长的种种,给了林不羡足够的接受能力,否则林不羡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否能表现的如刚才那般平静。
“同性……”林不羡喃喃说出两个字,第三个字她却怎样都说不出口。光是在心中暗自过了一遍,林不羡都觉得是一种罪过,是一种违背常伦,违背礼法,违背妇德,有损家族声誉的罪过。
林不羡的眼前又闪过了云安落荒而逃的身影,只能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
她看着禅房没有关严的门,不禁在心中暗自询问:自己会因为这件事厌恶云安吗?
林不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心里很乱,零零散散的东西一下都冒了出来,有她自小接受的教育,还有读过的《女戒》《妇德》,还有这一路走来遇到过的许多事情,到最后闪过了云安的身影。
心,似乎没有那么烦躁了,林不羡努力引导自己重归平静,答案也似乎清晰了起来。
不讨厌的。
哪怕是林不羡觉得云安说的那三个字惊世骇俗,有违天道,即便林不羡自己无法接受,但她觉得自己并不会因此就厌恶了云安。
甚至有一个神奇的声音在林不羡的心底温柔地说道:云安本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的一切都是特别的。
云安虽然心情不好,却也没有忘记礼数。出门在外的,自己的一言一行不仅仅代表个人,还代表了林不羡和整个林府的脸面,在外人的眼里自己是林不羡的相公,自己若是失礼,林不羡的脸上也挂不住。
云安来到适才的禅房,向林夫人和玄谷,玄苦两位道长辞行。
“娘亲,二位道长,天色不早了,我先下山去到外院休息,免得天黑以后山路难行,明日一早我再来。”
林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已事先命人清扫了小院,留了食材在院中,你带几个丫鬟下去伺候,吃了晚饭,早些休息,明日辰时开饭,清虚观的斋菜是最好的,莫要错过了。”
“是,娘亲。娘亲,二位道长,晚辈先行告退了。”
“去吧。”
“云施主慢走,恕不远送。”
云安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端起手臂朝着林夫人和玄谷,玄苦两位道人行了一礼,说道:“二位道长,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云施主无须多礼,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娘子她身体不适,我听她说后天有连续三日的道场法会需要跪经,我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我就想问问,我可不可以替她跪啊?”
林夫人赞许地看了云安一眼,玄谷,玄苦二人对视一眼,最后由玄谷说道:“小林施主每年都会随着夫人到山中小住几日,对道法的诚心我们都是知道的,既然小林施主身体不适,云施主又愿意代替她参与道场法会,自然是可以的。”
“谢谢道长,那我就先走啦,不打扰了。”
云安从禅房里出来,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心里舒服了一些。
事已至此,云安决定回去以后找机会和林不羡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果林不羡真的接受不了自己的性取向,分房睡,还是提早结束这场契约婚姻云安都能接受。
但只要自己还是林府女婿一天,云安都想尽力承担起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和义务。只要林不羡不开口赶自己,在约定日子到来之前,云安都会好好对待林不羡。
只希望在自己离开之后,林不羡偶尔想到在她的生命中曾有一个名叫云安的奇怪过客时,心里头是温暖的,而不是厌恶的,恶心的,一言难尽的。
想通这里,云安压抑的心情释怀了不少,出了山门直奔山下而去。
第二日,云安一早便回到了清虚观,如林夫人所言,清虚观的斋饭非常美味,虽然一点荤腥都不见,但也绝对称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最近云安在林府的伙食太好了,已经到了她想吃什么,餐桌上就会出现什么的地步,以肉食居多。
偶尔吃一吃山珍野味,别具一番风味。
云安一连吃了两碗饭,一小盆斋菜已经见底,林夫人看云安的目光愈发慈爱,一方面是昨天在碧霞元君前求到的卦辞上说,云安是林府的吉星。另一方面是云安走后,玄谷和玄苦两位大师给了云安很高的评价,说云安并非池中之物,终成大器。
听到两位德高望重的玄字辈道长,给出自家女婿如此评价,林夫人怎能不高兴呢?而且通过云安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对自家女儿称得上敬重体贴。
现在的林夫人看云安,那真是应承了一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林夫人见云安那一钵的斋菜已经见底,准备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云安,就看到自家女儿已经端起了她的那份,把一多半的斋菜都拨到了云安的钵中。
林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直呼碧霞元君保佑。
林夫人对自己这个独女几乎是样样都满意,唯独一点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就是林不羡的性子太冷,她的礼貌和周到之下透出的是淡淡的疏离,倒不是有意为之,大抵是天生的吧。
如今看到自家女儿能对云安如此体贴,林夫人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谢谢。”云安的筷子一顿,转头看了林不羡一眼,对上后者那双似潭水般平静的眼眸,云安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在林不羡的眼中读到任何自己害怕看到的情绪。
“你很喜欢吃这里的斋菜?”
“多鲜美啊……”云安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肉才是最好吃的东西,吃过这里的青菜让我觉得,山珍野味之中有一股肉食不具备的鲜美滋味。”
“听说清虚观的厨娘是当年宫廷的御厨,专门伺候太后娘娘的,太后薨逝厨娘奉旨出家修行,来到了清虚观,她的厨艺自然是极好的。”
“这么厉害?”
“你若是喜欢,回府后,我让府内的厨娘到清虚观住上一段日子,在后厨做做杂活,请这里的主厨指点一二。我见你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吃素食,其实从医理上来说,素食清,肉食燥,肉食吃多了会旺心火。”
“好,我以后会注意搭配蔬菜的。”
“嗯。”
第50章 携手云海
吃完了饭,林夫人又和两位玄字辈的大师到禅房去喝茶,聊聊人生感悟,明日才是道场法会,云安见林不羡所居住的禅房周围也没什么人,而且距离后山很近,便主动提议道:“亦溪,我听娘亲说清虚观后山的云海很美,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你知道怎么走吗?”
“好,那边的风景的确很美,我带你去。”
“嗯!”
刚出禅房时,云安还象征性地搀扶了林不羡一会儿,但云安敏感地察觉到:这一次,林不羡明显没有从前那么自然了,虽然她努力隐藏,试图伪装成往常的样子,云安还是从最开始的触碰中,感受到了林不羡身体上那转瞬即逝的僵硬,这是抗拒的表现。
云安佯装不觉,却不免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即便是在科技发达,人性相对解放的蓝星上,依旧有人视同性之爱为洪水猛兽,更有专门的名词来形容这批人:恐同者。
林不羡的表现倒是谈不上恐同,但云安多想让林不羡明白,即便自己喜欢女生,也绝对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对身边的每一个同性都抱着不可言说的心态,更不是那种借着同性便利去伺机占便宜的人,因为自己也是女孩子,也爱着女孩子,最起码的尊重自己还是明白的。
在同性恋的世界里,也需要同性朋友,闺蜜和知己。
云安却什么都没有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云安已经能大概摸到林不羡的底线了,云安知道以林四小姐的接受程度,能表现成这样,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二人默默地走着,来到人烟稀少的后山小路,云安主动放开了林不羡。
“这里人少,应该不会有人看到了,咱们慢慢走,沿途的风景也挺美的。”
“好。”
林不羡今日穿着一袭藕荷色的百褶裙,裙腰齐胸,上身搭配了一件轻纱小外衫,比普遍日常款的上装要短上一截,对襟式,渐变的广袖,肩膀处为浅紫色,逐渐向袖口处颜色随着变深。
肩膀上绣着一对翩然欲飞的蝴蝶,栩栩如生。
不同于平常女子,林不羡的腰间是有配饰的,左边是一只湖蓝色的香囊,里面放着一块番邦沉香木不住散发着淡淡幽香,右边是一块玉佩通体雪白,底部坠着大红色的流苏。
云安今日为了方便登山,特别换上了一套月牙白色的劲装,不过为表敬重在外面搭在了一件华丽的外衫,下摆处绣着祥云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