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瑜见云安如此反应便知道自己猜错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大姐?到底是什么病,你快说呀?”
林不瑜看着云安,轻叹一声,面露难色。
按照燕国的风俗,有吕颂在场林不瑜这个做大姐的不应该和云安讨论自家小妹的身体情况,说一句“娘胎里带出来的热症”已是极限了,若再说的细了,便是唐突了林不羡。
“爹,齐儿要小解。”吕颂咧嘴一笑,抱起吕齐:“我带齐儿去如厕。”
“去吧。”吕家父子走了,林不瑜又是一叹,几番忖度才说道:“妹夫,你也未免太急性子了。”
“娘子身体有恙,我怎能不急呢?”
“……罢了,好歹是在我这儿,到外面去或是当着外人的面,可不敢多言,事关小妹的声誉,明白么?”
云安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又“犯忌讳”了。
云安诚恳地说道:“抱歉大姐,我也是太着急,一时乱了分寸,你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决计不提此事,请大姐快告诉我。”
林不瑜这才把林不羡自小碰不得柳絮的事情告诉了云安,说完以后林不瑜又解释道:“此事倒不是有意瞒你,后来母亲带着小妹到清虚观去问了诊,几位玄字辈的天师都说没办法,父亲便把洛城内所有的柳树都买了,或伐了去,或改栽了旁的,从那之后洛城之内再无柳絮纷飞,小妹的这热症也就再也没有犯过。如今小妹不是离开了洛城,这个时节又正是柳絮纷飞的时候,我便想到会不会因为这个,才问了一句。”
云安眉头紧锁,林不羡这种病情应该是比较严重的一种柳絮过敏,在蓝星算是很好治的病了,有专门的脱敏药和脱敏针,但在这个时代……其实算是一种致命的病。
柳絮过敏严重的是可以影响到呼吸道的,出现窒息或者昏厥的情况,云安这才发觉:在洛城城内的确没见过什么柳树……
除了万般担心林不羡的安危,恨不得立刻生双翅膀飞回去之外,云安也难免有些唏嘘,从前的林威堪称慈父……要是没有他,亦溪很难扛过这种夺命顽疾。
可到底是什么让一个父亲判若两人的?
难道生个儿子,所谓的“有后”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重要到可以把自己顶着家族压力,亲手呵护了二十年亲生女儿抛弃?
“传宗接代”到底是怎样一种魔咒呢?
云安无法理解。
林不瑜碰了碰云安,语重心长地劝道:“我知道你年轻,迷恋山水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可这人不能总这么飘着,落叶尚且要归根呢,南林府才是你们的家,父亲只有小妹这一个嫡女,今后南林府的一切都是你们的,早早诞下麟儿,虚心从父亲那儿学些经商管家的手段,总能轮到你撑门面的时候。”
听完林不瑜的话,云安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吕颂带着吕齐回来了,林不瑜命人传菜,丰盛的接风宴开始了……
宴席算是其乐融融,不过吃到一半林不瑜就带着吕齐离开了,把膳堂留给了云安和吕颂,二人喝了点酒,心门敞开,话也多了。
吕颂给云安和自己分别倒了酒,他的脸已经有些红,捏着酒杯发出一声长叹。
云安笑道:“大姐夫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想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怎么突然惆怅起来了?”
吕颂咧嘴一笑,说道:“哪有什么不顺心,现在赚的银子一日多过一日,家里的下人都比从前多了两倍,你大姐笑容也比从前多了,能有什么不顺心的。”说完吕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放下酒杯,咂了咂嘴儿低声道:“只是我这心里头,空落落的。”
云安会意,端起酒杯,笑道:“是不是有些想念从前的日子了?”
“大概吧,毕竟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的,一朝飞上枝头,刚开始还好,日子久了有些不习惯了,每次路过码头……都怀念那些起大早抢着过去淘货的日子,哎……贱骨头。”
“大姐夫快别这么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大姐夫天生就是做番邦生意的人才,成功大商人该有的品质你都有,之所以一直没扶摇直上,真的只是缺了那么一点点……时运。”
“哎,这就是命了。没办法……”
“大姐夫不是一直愁着没有扩大规模的银子么?你接手陆路生意这么久,该攒下些银子了吧?”
“和你说句实话吧,是比从前好了些,可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玄乎,我这个位置多少人眼馋,一百双眼睛整日盯着我呢,我拿的都是我应该拿的,不义之财我可一分都没动,我不会让你和四妹妹难堪的。”
“大姐夫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以大姐夫看来,需要多少银子才够扩充原先番邦生意的规模呢?”
“怎么也得……十万二十万吧,舶来品本来就贵,银子少了根本囤不了多少货,而且他们每年只来几个月,你说银子不够,就那么一件儿一件儿淘,辛苦找买主,卖了再去淘,一年到头真就是赚了那么点儿养家糊口的辛苦钱儿。”
“大姐夫现在要是有这笔银子,可还有勇气搏一把吗?我今日还去码头遛了遛,那边还有几艘番邦船没走呢。”
“我西坊吕氏的祖上,就是游方货郎出身的,如今能博到三间大铺,靠的就是眼力和胆识!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我可不敢丢。”
云安笑而不语,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推到吕颂面前:“大姐夫,这里是十万两,至于您是想做十万两的规模还是二十万两的规模,你自己决定。银子不是我借给你的,我打算入股,今后番邦贸易所得,我要分四成。大姐夫要是觉得这比例合理,买卖能做……就把银票收了。但有两样我得事先说好了。”
“你说。”
“番火筒的生意,我们俩若是没有商量好,你不能沾,至于其他的生意我不参与,大姐夫全权决定。还有这入股的事情……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文书一式两份咱们一人一份,秘密保存。”
第210章 深时见鹿
……
吕颂听完,推敲着云安的字眼,目露疑惑。
在吕颂看来云安和四妹妹的感情是极好的,可以说到了夫妻一体一心的程度,十万两对他们这种人家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四妹妹而言,手指缝稍一松松,漏出来的银子都不止这些。
云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云安自然没有忽略吕颂探寻的目光,她略感欣慰:至少吕颂还是讲亲情和良心的人。
云安主动解释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苦衷,实话说这笔生意我没有瞒着我家娘子的打算,不过我并不想让父亲和娘亲知晓这件事。大姐夫,虽然你我同为林府的女婿,但咱们两个的处境不一样,大姐是风光大嫁到吕家的,我云安是被人家反下了三媒六聘入赘进去的。我和娘子的感情自然是没的说,可做人哪能没有梦想呢?不然的话又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是吧?娘子是支持我扑腾点儿属于自己的家业的,但这件事要是传到二老耳朵里,估计又是另一番心思了。”
吕颂的脸色稍霁,拍了拍云安的肩膀:“行,是我误会了,我明白了。”
“我知道大姐也是向着我和娘子的,并非特意瞒着她,而是很多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了这张文书,日后万一事情暴露了,大姐质疑姐夫和她分心的话,姐夫大可以将文书拿出来,把一切责任推到我的身上就是了。”
“好贤弟,你有心了。”
“对了,我有件难事需要帮忙,非大姐夫不能解决。”
“贤弟尽管直说,只要是我吕颂能办得到的,绝无二话。”
“大姐夫,你手里还有番火筒吗?”
吕颂微微一怔,问道:“是还有几把,你要?”
“几把?”
“三把,一把放在家里摆着,一把偶尔带在身上,一把放在了你大姐那儿,你要是要的话,我把书房里的那把先给你拿去?”吕颂很纳闷,上次云安对番火筒的态度明明很抗拒,怎么突然又想要了?
云安却摇了摇头,说道:“谢谢大姐夫割爱,可是……就算大姐夫把三把都给我也不够。”
“三把都不够?你想要多少?”
“最好是能给我十一把,如果实在弄不来……九把也行。”
“这么多?你要干什么?”吕颂警惕起来,正如上次云安自己说的那样:番火筒其实是很危险的东西,而且官府尚未认可,搞个一两把还说得过去,需求这么多,不怕惹祸上身么?
云安随口诌了一个理由,说道:“不是我要,是宁王殿下要。他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有这么个东西,我不是给我家娘子配了一把嘛,就拿给宁王殿下看了看,殿下试过以后感叹威力惊人,他说让我想办法再给他弄十把送去,陇地常有沙匪出没,他打算给几个巡防营的长官一人发一把,防身用的。”
“宁王殿下?此话当真?”
云安“啧”了一声,像模像样地摸了摸双袖和衣襟里的口袋,说道:“忘了带了,宁王殿下还给了令牌来着,改日我再拿给你看看。”
吕颂急忙表示不用,但几番思索还是想不通,云安乞丐出身,宁王可是林府这种门第都攀不上的人物,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扯到一块儿去的呢?
转念一想:雍州……那不正是宁王的封地吗?难道这人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搭上宁王殿下了?
吕颂笑道:“既如此我就放心了,就像贤弟先前说的,番火筒这东西官府尚未允许,眼下也只有淟州和附近的州府才有,我多问几句也不是冲你。你既然这么说了,我怎会不信呢,不过我很好奇,贤弟是如何结识宁王殿下的?”
“嗨,这事儿啊。有一个人,大姐夫可能没听说过……姓李,名元,字空谷,是原先洛城李知府府上的三公子,我与空谷兄是朋友,这次之所以去雍州也是受空谷兄所托,给宁王殿下送点儿东西,你也知道……这李知府调任了,空谷兄恩科提名直接回雍州,不回洛城,有些贵重物是宁王殿下一早托空谷去寻的,我替空谷兄跑了一趟腿儿,才得以见到宁王殿下。宁王殿下赏脸和我聊了几句,得知我还去过淟州,就问我知不知道一个舶来品叫‘番火筒’的?然后就有后面的事儿了。”
吕颂目露羡慕,由衷说道:“果然大富大贵之人自有上天眷顾,贤弟虽然出身卑微,却一路顺畅,不仅与知府家的公子成了朋友,还入了宁王殿下的青眼,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大姐夫过奖了,我去码头上遛了一圈,没见卖番火筒的,也不知大姐夫能不能给我弄来?”
“我这里的三把你先拿去,剩下的交给我想办法,出发之前一定帮你弄到。”
“那就先谢过大姐夫了。这是一万两,大姐夫先拿着……”
“行,我尽全力给你弄十一把过来,只要这一万两就够了。”
……
云安和吕颂投缘,二人推杯换盏,畅谈番邦生意的前景,一直说到三更天,桌上的菜热了三次,还是彻底凉了,杯碟一片狼藉才罢。
林不瑜顶着惺忪睡眼邀请云安在吕宅休息一夜,云安欣然应允住到了上次来吕宅住的那间小院儿。
云安也有些醉了,洗漱完毕云安抱着被子转了个身,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颊嘟囔道:“什么破地方,连个电话都没有……亦溪,亦溪。”
翌日,云安在吕宅吃过早饭辞别出来,相约五日之后的辰时,在西四坊的牌楼下会合,一同回洛城。
云安算了算,五天时间往返个涌州绰绰有余,涌州就在淟州附近,那边还住着小林府计划里面很重要的四个人,就是云安之前从番邦奴隶拍卖会上买下来的四位番邦人,还给四人起了名字,叫:云深,云时,云见,云鹿,两男两女。
云安打开地图定位,骑着快马,很快就抵达了涌州之前周六帮忙赁下的宅子,这里很僻静,房前屋后还有些耕地,左右周围都没有邻居,难找但醒目。
云安看到耕地上长满了杂草,心凉了半截……
“该不会是跑了吧?”
“咩……”
走近后来发现,耕地居然是被木栅栏给圈起来的,里面养了几只羊,母羊居多。
云安笑了,心道:这是搞起畜牧业了吗?
瞥见栅栏上扣着的好几个木桶,云安翻身下马,取下一只木桶,里面传出浓浓的奶香,云安嗅了嗅,低声道:“好家伙,合着这还喝上羊奶了是吧?不错,小日子过的不错。”
闻到这股子奶味,云安已经断定这四人没有离开……至少没有全都离开,因为燕国人是不喝牲畜奶的,奶制品倒是有,但数量极少且价格高昂。
云安来到门前,听到了院子里的劈柴声,敲了敲门,劈柴声停了却无人答应。
“是我,云安。”云安用英语说道。
“先生!是你吗?”
“是我,请开门。”
“是云先生回来了,朋友们!”
院子的门开了,云深开的,云深正打着赤膊,看样子刚才劈柴的人正是他。
云深请云安进来然后和云安握手,另外几人也一字排开分别和云安握手,送上问候和表达思念。
云安问:“怎么样,日子过的还习惯吗?”
云安环顾一周,院子里布置的有模有样,很有番邦特色,不仅弄了酿葡萄酒的大木桶,居然还有正在风干发酵的奶酪,和自己酿出的果酱。
云安不禁感慨,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饮食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条件也要自己创造。
“我们很好,这座山上少有人来,偶尔我们也会出去走走,抓些野味回来,先生要尝尝我们自己酿的葡萄酒吗?”
“不急,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说。”
云鹿一听云安要留下来吃完饭,对云见说道:“先生要留下吃完饭,你去找一只羔羊宰了,晚上烤羊排,再去打只野兔或者野鸡,我来做个拿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