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赘 第176章

  白翠心推开马车车门,看到云安抱着裹在纯白大氅中的林四小姐走了回来……

  林不羡的头发披散着,如瀑般的黑丝与雪白的狐裘形成鲜明的对比,中间便是粉润的脸颊,任谁都能看出来……林四小姐睡了一夜好觉。

  云安咧嘴一笑,踩着脚蹬上了马车,将林不羡放在昨夜她睡的地方,然后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白大夫。

  后者点了点头,二人一同下了马车,关上车门。

  白翠心以为云安是让自己安静一些,别吵醒了林四小姐,殊不知竟还有另一层意思。

  下车以后,云安对白翠心说道:“她昨夜在外面陪我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白大夫先是微微一怔,品味过来以后,直直地看着眼前那笑的坦荡的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来。

  云安回到篝火旁,用木棍挑了挑篝火,上面的一层银白色灰烬纷飞,又蹿出小火苗,云安加了一些干柴到里面,拢了拢剩下的木炭堆成了一个小篝火,这是用来做早饭的。

  云安依旧坐在柴火堆上,还是昨夜的位置,仿佛这一宿都没怎么变换姿势一般。

  她看了看眼前的篝火,又将目光投向更远的东方天际,看着露白的天空,心生感慨。

  从前的云安一度将这个时空想象成一个高度沉浸式的游戏,三年为期,游戏一场。

  她冷眼看这世界,放浪形骸,无拘无束;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身生活,那个时候云安从来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她觉得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关自己什么事儿?

  等到自己告别这空间,恩恩怨怨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

  就在刚刚,云安趁着天亮之前,外人还没醒来的时候将林不羡送了回去,一件看似很普通的小事,大概也就云安还有那似懂非懂的白大夫明白,这其中的成长。

  若说从前的云安是一位如脱缰野马般,信奉自由至上的浪子,那今日的云安便是一位成熟稳重的当家人。

  和林不羡在一起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云安,也懂得了什么叫“人言可畏”,她再不是一个人,她的肩膀上有了重担,里面装着叫“责任”的东西。

  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云安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样一个世道下,活成一个“斗士”并不能保护好自己爱的人,唯有心有坚守,外能顺势;才可以活的顺意一些。

  云安知道林不羡昨夜突然换了环境,大概和自己有着同样的感受,很难入眠,即便睡在马车里更舒适安全,云安也并没有劝林不羡回去。

  今日清晨,云安选择将林不羡先一步抱回去,是因为云安预感:若是被外人看到她们家亦溪这样度过一夜,暗地里还不知该如何编排她,什么“一刻也离不开男人”这种话,大概是张口就来的。

  说起来或许有点残酷,但这也是云安切身体会到的一点儿真相:这个时代的人是没有浪漫的。

  云安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好亦溪和娘亲。

  ……

  这一觉,林不羡睡的很沉。

  没有人知道这几天她几乎都没有睡好,自从那天晚上客栈的窗子被神秘男子砸了之后,王栎和王林两兄弟虽然去追了大半宿,却空手而归。

  自从那夜以后,每个晚上林不羡都是彻夜难眠,她又不敢让云安知道,哪怕是装睡着一动不动。

  林不羡并不想让云安内疚,关于那个神秘男子,林不羡和云安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但两个人其实都明白:那个陌生男子是冲云安来的。

  林不羡的大部分知觉和经验,在得知云安并不属于这个时空以后便失效了,就像林不羡曾一度断定云安是罪臣之女逃出升天女扮男装逃避追捕,一样滑稽。

  林不羡也很想保护云安,可她没有办法……每每站在云安的立场去思考一些事情,林不羡总会被那未知的浩瀚所震撼,云安在宣纸上画的那棵树,那些条条段段,颠覆了林不羡二十多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她能为云安做些什么呢,林不羡时常这样问自己。

  窗子被砸的几天里,林不羡只能用“默默守夜”的方式来守护云安,她担心,她害怕……担心那个砸窗的男子去而复返,害怕那人下次就不是用石头砸窗那么简单,而是破窗而入了。

  然而这些……林不羡都没有让云安知道,林不羡虽然不懂女子之间的风花雪月,却也明白无论男女,爱一个人都不过是彼此付出,相濡以沫,相守一生。

  对着篝火的这一夜,虽然刚开始有些冷,但还是让林不羡体会到了久违的安心,三辆马车里都是人,围成一圈把云安护在最中间,那个想要对秉初不利的人……应该不敢现身吧。

  “那些人”是残忍的,林不羡笃定。

  一想到赵金之死,林不羡便不寒而栗。

  她爱着云安,深沉又清楚,却也不知还能再做些什么。

  ……

  林不羡是被一阵米香给馋醒的,昨天晚上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除了云安亲手撕给她的那一小块兔肉,还有几根菜叶……

  这并不是林不羡第一次在野外用餐,但却是第一次吃大锅饭,穿过大漠很凶险,马车的承重有限,每一样东西都至关重要无法携带两套锅子,所有人都只能在一个锅里吃饭。

  云安也看出林不羡的抗拒,从自己分到的那块烤兔肉的里层,撕下一块没有被任何人触碰过的肉给了林不羡,然后又眼疾手快地给林不羡夹了一筷子野菜……

  即便云安护妻心切也做不了更多了,僧多汤少,人多肉少……云安再想给林不羡夹点什么的时候,基本所有的菜都已经被人翻动过了。

  对此云安也无能为力,毕竟三位车夫和王氏兄弟连双筷子都没有,掰了两截树枝充当筷子,看着他们吃的狼吞虎咽的模样是真饿到了。

  ……

  林不羡睁开眼睛,看到云安正蹲在车厢门口,面前的泥炉上座着白大夫煎药用的小瓦罐,不过此时里面飘出的却是米香。

  “醒啦?真有口福……粥刚熬好,快起来尝尝。”

  云安又搅动了几下,撒了一把野菜,滴了几滴香油进去,盖上盖子用广袖垫着把瓦罐端离了火源,放到了车厢内的小桌上。

  翻身又拿来了一只调羹,笑道:“小懒虫,快起。”

第235章 吐纳心法

  林不羡看着云安,心底升起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情感。

  仿佛宿在棉花里,沐浴在和风之中,林不羡竟撒娇道:“你扶我~。”对一向冷静克制的林四小姐来说,如此已是极限。

  她是决计说出去“你抱我”亦或者“你喂我”这种,令人“羞耻”的话来的,就算是看似普通的“你扶我”,林不羡也只能在单独面对云安的时候,才能坦然得以撒娇的口吻说出口。

  云安自然乐意之至,她绕过小桌半抱着把林不羡把人扶了起来,说道:“你先吃,被褥我等下卷起来放到那辆马车里就行了,吃完了我再给你梳头。”

  “那你呢?”林不羡问。

  “我和他们吃过了,早上做的烩饭我跟着吃了一碗。我问过白大夫了,她说这瓦罐是到了雍州以后买的,一直用来给你煎补药用,那些补药和食材炖在一起就是药膳,用这瓦罐给你用来炖粥并无不妥,我今儿早上趁着他们做饭的功夫,在装食材的几个竹筐里翻了翻,竟然找到了干瑶柱,还有鱼干,干香菇,一整根风干火腿和好几条腊肉,土豆地瓜,这顿饭你先对付一口,等晚上我研究一下,用这个瓦罐给你做煲仔饭吃。”

  能看出来林不羡是真的饿了,在云安说话的这会儿她已经吃了两口粥,不过也仅仅是两口,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才问道:“煲仔饭是什么?”

  “是我们那边的美食之一,方法和他们早上做的烩饭其实也差不多,步骤上稍有不同,味道就不一样了。”

  林不羡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低呼。

  “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

  林不羡摇了摇头,低声问云安:“你有没有给玄一道长盛一碗送去?”

  “玄一道长早上和我们一起吃了烩饭……”

  林不羡的美目中划过一丝愧疚,叹道:“玄一道长是长辈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久之后还是你的师父,她老人家都和大伙一起吃烩饭,我又怎么能单独躲在这马车里吃小灶呢?这……于理不合。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更是会牵连你名声受损的。”

  云安拿起调羹重新递给林不羡,宽慰道:“这事儿玄一道长是知道的,早上他们说叫你吃饭,白大夫说你不太适应昨夜的大风声,很晚才睡。我就说让你多休息一会儿,等醒了给你煮碗粥就行了,你不挑食。再说……这叫什么小灶呢?不过是一把大米,半瓢水,几根菜叶,几滴香油罢了。这也叫小灶?都快成病号饭了,烩饭里头还有肉呢!”

  林不羡这才稍稍放了心,但还是说道:“此次不同以往,还有王府的三位车夫在。等你到了北海拜了师,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四海,你在这一路上的一言一行都至关重要,就算玄一道长不在乎这些虚礼,但尊师重道历来都是最重要的品质,我不想让你落下一个‘贪恋女色’‘目无尊长’的骂名,昨晚……我的确有些不习惯,不过我会慢慢适应的,大灶上的饭你都能吃得,我也可以。”

  听完林不羡的话,云安无奈又心疼,她眼睁睁地看着昨夜林不羡和众人一起吃饭时那不适的模样,一顿晚饭总共就吃了一小块肉,几根菜叶子,就在刚刚云安第一次见林不羡狼吞虎咽的模样!

  参照一下林不羡从前过的生活,现在的她能做到不抱怨,没意见,还为他人着想,已经算是非常识大体了!

  云安不想因为这件事和林不羡发生意见分歧,她必须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沉默半晌,说道:“我看今天早上玄一道长吃饭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太对胃口,王府那几个车夫整日赶车,风吹日晒还干重活儿,可能是出的汗比较多,所以做菜的时候口很重,我老家是北方的吃起来还好,玄一道长明显觉得咸了,要不这样……从今天晚上这餐开始,我就用这个小瓦罐给你和玄一道长单开小灶,要是单独给玄一道长开小灶她老人家肯定不同意,你们两个做个伴,说不定她就答应了呢?”

  林不羡看了看面前的瓦罐,说道:“可这瓦罐装得下两个人的饭吗?”

  云安挑了挑眉,故作神秘地说道:“你没发现玄一道长又年轻了吗?她到底多大年纪了?我记得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看起来接近四十……现在看她像是刚三十出头。我估计是她的修为又进了一步,传说:等一个人的修为足够高,就会进入一种叫做‘辟谷’的状态里,每日只喝露水再通过打坐来吸取天地之精华就能维持身体运转,玄一道长昨天晚上只吃了几根菜叶子,今天早上就吃了大概……这么一勺饭就饱了。”

  “真的?”

  “我至于骗你么?不信等你俩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自己验证一下我究竟说的是不是真的。”

  云安说的煞有介事,成功勾起了林不羡的好奇心,昨夜她也没注意玄一道长究竟吃了多少……

  “你看我这个提议行不行?你就当成全我一片对师父的孝心了,帮帮忙?”

  林不羡沉吟须臾,点头。

  云安笑了,如释重负,推了推瓦罐说道:“快吃,一会儿凉了该不好吃了。”

  “嗯。”

  林不羡舀了一口到嘴里,咽下赞道:“好吃的。”

  ……

  云安昨夜一宿没睡,白大夫是知道的,目前他们经过的还是正常的土路,马车不必限重,出发后白大夫征得玄一道长的允许,带着自己的行医手札到玄一道长的马车里去研讨医道了。

  顺便当着众人对云安说道:“爷不如就回马车里吧,陪夫人下下棋,也好排解路上的枯燥,小人昨日和夫人手谈了几局,已再不敢和夫人对弈了。”

  云安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回到车厢里林不羡先是泡茶给云安喝,但见对方难掩疲倦,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便猜到云安昨夜可能没睡……

  林不羡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要不要过来躺一会儿?”

  “好啊,正好有点乏。”

  林不羡并不戳穿云安的好意,只是拽过没被收起的狐裘大氅,等云安躺下以后将大氅盖在了云安的身上。

  “谢谢。”云安闭着眼睛勾了勾嘴角。

  林不羡按住云安的太阳穴揉动起来,云安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云安睁开眼便看到了林不羡的脸……

  “唔~。”狐裘大氅的保暖性奇佳,王府的马车宽敞平稳,云安这一觉睡的非常舒服,周身疲惫全消,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云安伸完懒腰就要起来,却被林不羡按住……

  林不羡从袖口掏出绢帕为云安擦去了额头上的薄汗,然后掀开了大氅的一角,说道:“先别动,躺着消消汗再起,省的着凉。”

  “好~。”

  云安身上的汗散的差不多,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传来:“云公子,准备埋灶吃晌午饭了。”

  “知道了。”

  片刻后白大夫的声音传来,说道:“爷,玄一道长请你过去。”

  云安坐起来对林不羡说道:“我先过去了?正好和她说说‘开小灶’的事儿。”

  “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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