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非要亲自跑一趟呢,让客栈的小二帮忙送不就行了?”
云安坐起,笑道:“你不是一直说别失了礼数么?这会儿怎么反倒粗心起来了?请客栈的小二去送拜帖,那他岂不是就知道咱们的身份了?万一到时候二姐多问一句,或者宅子里头的下人多问了一句,店小二定会照实都说了。那咱们来了云州三四日才递拜帖的事情,不就被二姐二姐夫知道了?反正今儿外头天气好,我就当出门走走。”
“也好,那就快起来吧,我叫店小二送午饭来。”
“你还没吃么?”
“早饭吃过了,刚才又垫了两块糕点,不打紧的。”
……
吃了午饭,云安换好衣服准备上街,她问林不羡:“外面的阳光真好,要不要同去?”
林不羡拒绝道:“你自己去吧,问个路而已又没多久,我这本书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你自己去。”
云安屈着食指刮过林不羡的鼻梁,说道:“也不知是谁,平日里多精明的一个人儿,却连自己姐姐的家住在哪儿都忘了,不然我也能躲在房间里清闲清闲。”
林不羡打了云安一把,嗔道:“快去吧。”
云安在林不羡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笑着出了房间。
自从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只要情况是允许的,云安每天起床后,入睡前,出门的时候都会亲亲林不羡,或脸颊,或额头,当然更多的是嘴唇。
……
因林不羡是林府嫡女并且有柳絮过敏症,所以在嫁给云安之前她从未出过远门,更没来过云州,只隐约记得自家二姐的夫婿的宅子坐落在城北,住的是一间祖宅,稍一打听应该就能找到。
燕国的城池内部,街道大多是“井”字形布局,方向很好辨别,云安出了客栈径直往北走,走了大概快半个时辰,看到树荫下一位老伯正在摇着扇子纳凉,云安走过去蹲在老伯旁边,问道:“老伯,晚辈想和您老打听点儿事儿。”
老者见云安面善讨喜,咧嘴一笑,露出所剩不多的前牙,说道:“小公子不是云州人氏吧?”
“嘿,老伯好耳力。晚辈和拙荆远道而来,到贵宝地探亲的。”
“哦,是远客啊,你要问什么?”
“赵纲,赵员外家在哪儿,老伯知道么?”
老者摇扇子的手停了,将扇面贴在胸口,抬眼打量云安:“小公子是那家的什么人啊?”
“我啊,是赵员外的妹夫……来看看姐姐,姐夫。”
老者眉头紧锁,盯着云安看了良久,反问道:“小公子这是一时兴起过来探亲的吧?”
“对啊,老伯如何知道?”
老者叹了一声,又看了看云安身上的衣服,沉吟道:“小老儿不愿管闲事,本应指了路,少言语。可我见小公子你面善,担心说的少了……小公子穿着这身过去,落下仇怨。”
云安今日穿的是黑色长衫,外头罩了一件朱膘色的外衫,黑红不败色。
“我这身儿……怎么了?还请老伯指点……”
老者叹息道:“赵家……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往西边一拐便能找到,那一趟街只有一户姓赵的人家,很好找。小公子还是回去换身素净的衣裳吧,哎。”
云安对着老者抱拳行了一礼:“多谢老伯。”说完朝另一个方向去了,云安通过老者的反应推断出:赵家可能是出了什么变故,问题就出在自己这件朱膘色的外衫上,难道是赵家的某位长辈去世了么?
云安拐到一处僻静之地,脱下外衫并打开空间把外衫丢到了空间里,然后才往老伯告知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概十几户,云安停下了脚步,眼前这个挂着“赵宅”的人家,大门敞开……匾额两边垂着白色的帷幔和一只白色的灯笼。
果然被云安给猜中了,正巧有位员外打扮的男子从赵宅里出来,云安跟了上去,待那人走出一段距离才快步绕到对方面前,虚拦了一把,说道:“这位仁兄请留步,冒昧和你打听件事儿……”
……
云安回到客栈,而且已经在客栈门口打转好久,直到被店小二看到,出来询问云安有何吩咐,云安才硬着头皮进了客栈。
来到客房外,云安那只叩门的手举起放下好几次,才敲响了门。
房间内,林不羡刚好看完手中的这卷书,心里很满足,带着笑容给云安开了门。
看到林不羡,云安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她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擦着林不羡的肩膀进了房间。
林不羡关上门来到云安身边,问道:“怎么了?因何苦着一张脸回来?”
“你、坐下……你先坐下再说。”
“好。”林不羡坐到云安身旁,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云安扫了林不羡一眼便垂下眼眸,低声道:“二姐去了。”
在云安的视线中,林不羡白皙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然后便紧紧地攥住了手下的布料……
云安的心也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随着林不羡的悲伤而痛了起来。
“……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准确吗?不会是走错了人家……二姐她,怎么会?”
林不羡的声音抖的厉害,即便是质疑的口吻,可说到最后已然带了哭腔……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这样大的事情云安是不会弄错的。
云安握住了林不羡的手,改为双手捧着护在胸口,说道:“今年娘亲寿诞的时候……二姐就没回来,说是因为身体不好,二姐夫自己回来的。当时管家只是轻描淡写提了一嘴,大姐还特意告诉我说:老人家的寿诞最怕听到这种消息,你没回去,二姐也没回去,俩人都是因为‘生病’消息传到娘亲那儿,可能会让她忧心,再因此病了……便是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不是了。当时我还劝过娘亲来着……也问过二姐夫,二姐夫说无碍。却不想二姐竟然如此严重,对不起……但凡那个时候我能多留点儿心,说不定我空间里的药还能救二姐一命。”
林不羡的眼泪一下子就溢了出来,她低下头,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云安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我真的很怕是自己弄错了,也希望是我弄错了,所以特意在赵宅附近走了好几圈,街坊邻居能问的,我都问了……还使了些银子给几位大娘,打探到了一些旁人没说的事儿,你要听吗?”
“……说吧。”
“上半年的时候,二姐小产过一次,据说当时赵家找了不少大夫,婆子到宅子里。孩子还是没能保住……二姐也因为这个大伤元气,告诉我这件事的大娘,她的亲嫂子正好是给二姐瞧过的婆子之一,她说二姐透着怪相,小产可能并非自身原因而是外力导致的,所以身体的损伤很重,听那位大娘的描述,症状应该是血崩或者持续性的出血……之后又过了一阵子,大概是赵家也没什么钱……就不再那么频繁地往家里请大夫了。外头的人大都以为是二姐的身体好了,但那位大娘说……以二姐当时的那个情况,一年半载能将养过来就是万幸,不过才几日,是不可能复原的。二姐是上个月去的,还没出七七,赵家的门口还挂着白布。二姐落葬的大致位置我已经打听到了,我们随时都可以去祭拜。这消息……是我花了五两银子才打听到的,也有可能是那位大娘为了银子添油加醋,你若想……我随时可以陪你去赵家。”
第259章 祭拜二姐
……
林不羡窝在云安的怀中哭了一下午,期间断断续续地给云安讲述了许多她童年时候的事情,自然也多次提到了林二小姐。
在林不羡的叙述中,几位姐姐虽然都是庶出,但其实她们从前的感情是极好的,相比于长姐,林不羡和二姐的感情更好些。
因为长姐比林不羡大太多,林不羡懂事儿后不久大姐便出嫁了,所以在林不羡的心里虽然对这位长姐心怀敬重,但论起感情……大姐不如二姐。
三姐虽然和林不羡年纪相仿,算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但二人从小就没什么共同语言,源于三姐的生母,即所谓的姨娘对三姐的教导一直秉持着“女子无才便是德”。
即便在南林府庶出的小姐读书并非一件奢侈的事情……
在其生母的影响下,林三小姐是她们四姐妹中唯一一个没读过书的,大概是略识得几个字。
时间久了,自然就和林不羡之间的差距越来越远,没了共同语言便很难加深感情了。
在林不羡的叙述中,给予了这位香消玉殒的二姐极高的评价,只可惜在她嫁出去以后,林不羡因见不得柳絮和事务繁忙的双重因素,从未去探望过她。
好不容易过来探望一次,竟成了天人永隔的奔丧……
林二姐还不到三十岁,膝下育有一女一子,长女六岁,次子三岁。
……
这一下午,林不羡的眼泪珠子就没有断过,云安无比心疼,却也只是拥着她,以倾听为主,很少出言安慰。
林不羡什么道理都懂,睿智聪慧如她,此时最需要的是排解情绪。
林不羡的一双眼睛哭的通红,云安起身去洗了一块新的湿净布,叠好贴在了林不羡的眼睛上,搂着她,心疼地说道:“你常说……不要我被‘多情所累’,空怒伤身,哀大伤身。今日我也用同样的话来劝劝你吧。我知道你难过,也明白你心里的遗憾和痛苦,可逝者已矣……你若是因此伤身,二姐她九泉之下又如何心安呢?”
林不羡一言不发,默默地缩在云安怀里,一只手抓着云安胸口的布料,指尖泛白。
任谁都看得出林不羡正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效果……并不显著。
云安紧了紧抱着林不羡的双臂,继续说道:“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召唤,我们在这个时机来到了这里,说不定就是二姐的愿望。不如化悲愤为力量,看看还能为二姐做些什么。祭拜一番,去赵家看看,探望一下两个孩子……我记得二姐好像说过,她的长女身体不太好,我想这孩子是二姐最放不下的人了,咱们去看看孩子,好不好?”
“嗯。”
……
云安好不容易把林不羡哄睡着了,来到窗前,推开窗子看向窗外的星空。
燕国没有现代化交通工具街道是很安静的,不用担心吵醒林不羡,云安看着天上的繁星,满眼浩瀚。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像师父那样,通过星象来洞悉天机,可惜她不能。
云安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二姐拿着自家长女的生辰八字,希望她能拿给玄一师父帮着瞧瞧,结果师父拒绝了,还说二姐的长女和自己有缘分,让自己给她看就行了。
当时云安只当这是玄一道长为了收自己做徒弟的激将法,如今再回首,颇有一语成谶的感觉,云安有些沉重,更有些莫名的恐惧……
同时,云安也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产生了一股特殊的感情……
自己和林不羡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若这个孩子在赵宅过的很好,自己便留些银子聊表心意,等孩子长大了由自己和亦溪再给孩子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也未为不可,若是这孩子在赵家过的不好……
云安关上了窗子,回到床边给林不羡拉了拉被子。然后出门下楼去了,云安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小二,请他按照民间百姓祭拜的最高规格准备祭拜所需的物品,明日一早就用,剩下的就赏给他了。
小二双手接了银子,脸上难掩喜色,虽然努力地控制自己表现出悲伤,并劝云安节哀顺变,可脸上的喜色还是难掩。
云安自是不会计较,只是心中再生感慨:一个人的悲欢离合对这个人来说可能是一件伤身,要命的事情,但拿到大环境中来,或许无关轻重。
所以每个人都应该好好地爱自己,爱惜,珍惜身边的一切。
一死百了,大概是这个世界最简单的真相了。
翌日,天刚亮。
云安和林不羡便已双双完成了沐浴更衣,二人都选了素色的衣裳,除了头顶一根木质的簪子外,再无一件配饰。
店小二贴心地为她们准备好了一切,祭拜所用的东西都装上了马车,还给云安他们请了一个车夫。
云安和小二道了谢,扶着林不羡上了马车,与车夫说明地点,马车“吱嘎吱嘎”地开动了。
车上还放着祭品,虽然小二贴心地蒙了布,可林不羡一看到这些东西眼眶还是红了,云安只得推开车窗让林不羡看看窗外的风景,行了一个时辰才到……
林二小姐为赵家诞下了男丁有资格进入祖坟,不过赵家并非是什么显赫人家,祖坟山下虽然有个守山的老头,但也只是做了简单的询问,得知云安她们是来祭拜林二小姐的,道了声“节哀”便放行了。
车夫帮忙将祭品扛到山上,云安扫了一眼,迅速找到了林二小姐的坟茔,土包是新的,上面还没来得及长出杂草,最上面压着几张黄纸……
走近一看,碑上果然写着:妻:林氏……
……
祭拜结束,回到云州还是上午,云安请人将拜帖送到了赵家,定在明日一早过去。
到了第二天,云安和林不羡坐着马车来到城北,马车上放着云安和林不羡在雍州和一路上给林二姐选的礼物,不过林不羡已经事先筛选过了,把不合时宜的礼物挑了出来,剩下的可以送给两个孩子。
云安则准备了两份“抚恤金”到了赵家之后她打算好好观察一番,再决定给哪一份。
赵宅的大门洞开,赵纲穿着素色却不失隆重的长衫,抱着年仅三岁的长子赵德并一众下人在门口恭候林不羡和云安。
毕竟林不羡在外人看来依旧是陇东南林府下一代的家主,如赵家这种商贾门第,若能得林四小姐提携,也算是鸡犬升天。
其实……自从林二小姐嫁到赵家来以后,林不羡对赵家多有拂照,看这家仆的阵仗就知道了,比云宅的下人都要多。
林不羡冷着一张脸,被云安搀扶着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