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傅景清了下嗓子,接着又明显转开了下视线,迟疑着说,“住在那个,碧瑰家园。”
沉默几秒。
顾青瓷唇角一挑,转过身,望眼十字路口对面亮着装饰灯的小区,确认地问她,“就是我们面前这个碧瑰家园?”
“……嗯。”
傅景双手悄悄藏在背后,紧张地搅着,想撒谎说句巧,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
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谎话骗不住她。
出乎意料的,顾青瓷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傅景抬眸偷偷地看她。
正对上视线。
“……”
顾青瓷好笑地说了句,“那这不是已经到了吗?”
她心想,这小孩其实还挺有安全意识的。
至少知道夜里回家住得越近越好。
傅景听见她那么说,愣愣的,“噢,那我就回去了。”她有点失落,却很懂事跟她挥手道别。
没走几步,却又被叫住:“等会儿。”
傅景转过身。
就见顾青瓷把车子重新锁上,她往前几步,把不知哪里来的棒棒糖塞在她手里,随意地说,“走吧,我说了要送你回家的。”
“……”傅景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糖,慢几拍,才笑着跟上去,“你为什么还要给我糖啊?”
外面刚下过大雨,地面微潮湿,空气里飘散着一股特殊的清爽气息。十字路口来往行驶的车辆不少,信号灯秒数变化。
傅景目光盯着她,完全没留意地面的情况。
顾青瓷不由抬手轻搂了一下她的腰,让她往自己这儿走,“看着点,当心踩到了蚯蚓。”不到两秒就松开。
傅景却借着力道,顺势往她身上靠过去。
还哼唧了下,甜甜应声:“好的。”
她动作特别自然,如果有人远远看着,肯定会误以为是顾青瓷特意把她拉向自己怀里的。
“……”
连顾青瓷都愣了下。
顿了顿,她偏眼觑看身边的傅景,“小孩,你就那么喜欢我吗?”
“嗯,”傅景咬咬唇,虽然害羞却应得并不迟疑,“那当然呀。”
“我们总共没讲过几句话,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的样子。”傅景皱眉思索半天,却只能给出这种诚恳却不浪漫的答案。
顾青瓷似没任何在意,点点头。
在斑马线前停住。
顾青瓷说:“你自己过马路也要记得注意看红绿灯。”
傅景:“……?”
怎么还要说交通规则。
傅景微窘,不由提醒说:“我已经二十岁了。”
顾青瓷忽然露出点笑意来,告诉她,“傅景,我比你大九岁。我们几乎是两代人了。”
语气缓和,话里意思却并不含糊。
“嗯,记住你的年龄了,”傅景点点头应着,“还有呢?”
“……”
顾青瓷皱眉,发觉她好像从来听不懂委婉的话。
半晌,见她不说话,傅景又主动开口问:“你是什么血型的呀?我O型的。”
顾青瓷有点无奈,顺着答了:“我也是O型。”
“这就是我们的共同点,”傅景立刻拊掌,语气真诚热情,“那太好了,以后有事我可以给你献血了!”
顾青瓷:“…………”
—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楼下了。
“我住在九零一,”傅景还不想跟她分开,“你要上去坐坐吗?”
“很晚了,”顾青瓷抬手,忽然捏了下她的脸颊,提醒地说,“回家吃完糖,早点睡觉。”
“……好吧。”
傅景刷开独栋的门禁,一步三回头地进去。电梯里还在傻乐,圆溜溜的眼眸闪烁着藏不住的兴奋笑意。
她竟然捏自己脸了,刚才还搂过自己的腰了!
傅景一脚轻一脚重地进家门,心飘乎乎的,转进卫生间洗手时,抬眼看见镜子里满脸通红的模样。她忍不住用冷水洗了个脸。
心头默念:傅景啊傅景,不可以那么没有出息。
她顺手把藏口袋里的棒棒糖掏出来,看了会儿,又拍照发给秦子衿,仔细告知事情的前后,急切询问:[她真拿我当小孩看?]
傅景补充:[可我和她只差九岁而已。]
傅景问:[为什么还要给我糖?]
照片还拍到手心一角小熊图案的创可贴。
那头,秦子衿很快回复说:[特意给你还叮嘱你吃完早点睡,她可能是想你……忘掉今夜手被刀划伤的不愉快,只记住糖果的甜吧。]
第7章
傅景盯着屏幕上的消息,使劲地眨眼,抬起手背贴住脸颊,果然又有点烫了。她快速给秦子衿回复:[我明白了!]
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
她剥开糖纸,含在嘴里叼着吃,坐在电脑前快速地把论文三稿发给导师。高兴得直哼哼。
发完,合起电脑。
傅景洗完澡,非常听话地上床睡觉了。
“……”
刚入眠,连续不断地做起梦来。
是她之前在酒吧坐着,白日梦见过的那个画面,继续进行——
傅景不当心把茶倒在了纸上。
抄了大半时辰的佛经,却因这一点茶渍全部作废,须得重头来过。满纸小字娟丽清秀,那人仿的是傅景的字迹。
原是在替她捉刀。
傅景瞧见那人神色平常,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干脆放下茶壶在她身边坐好,明目张胆地问:“我害你白抄那么久不生气吗?他们都说,你这人是脾气顶顶坏的,表面上对我好,实则心里恨我恨得要命,指不定在想怎么杀了我呢。”
她闻言怔愣,只是笑,“那娇娇怎么想?”
“不知道,”傅景快快地回答,“不过我觉得你至少是舍不得弄死我的,顶多日后得势,一脚速速把我踹开罢了。”
“……心中真就这么想的?”
傅景点头干脆:“嗯!”
她又笑了下,摇摇头似根本不在意的样子。顿几秒,却忽然抬手去拧她鼻尖,语气忍不住嗔恼,“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彼时桂花初绽,天下尽秋。
这个坊间传闻里最最心肠歹毒的女人,在小郡主面前仿佛只有风雅温柔的神情。永远是体贴纵容,无奈宠溺的。
年长九岁,她几乎一手将她养大。
相依为命里真就宠了她一世。
后来满城寒冬。
山寺庙里,青烟缭绕不绝。
傅景俯身跪拜在佛前,眉目低垂,万分虔诚地说:“若有来世,请不要让她记得我,一丝一毫也不要。我会去找她的,换我来……”
—
翌日天亮,闹钟声响起来。
傅景头晕目眩的,几乎怀疑自己这整晚根本没睡着,皱眉摸到手机。腰酸背疼像半夜掉到了地板上似的。
她直起身按掉闹钟,艰难地起床。
记得自己连续不断在做梦。
回想梦到了什么,却只勉强出现一抹朦朦胧胧的影子。
进卫生间,傅景迷迷糊糊地刷着牙,抬起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纸白,眼眸无神,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就特别像是一个学物理的。
“……”
关于梦,她似乎还依稀记起一句谁的话:“只愿郡主能够平安喜乐,一世顺遂……臣何曾惧怕过千刀万剐,遗臭万年。”
她能感受到,说话人那种浅淡温柔的语气,和看似柔美温情的体贴外表下至死不曾变过的桀骜不逊。
不知道为什么梦那么真实。
傅景吐掉满嘴的泡泡,匆匆用清水抹脸,洗漱完毕,有气无力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准备早饭。
她忽然好想见到顾青瓷。
明明才起床,明明昨晚才见。就是好想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