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愿 第83章

  现在想管,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乔婉婷眼帘低垂,片刻后,露出一些被打败的脆弱神情,转过身说:“你想进来再说吧。”

  “……”

  傅景在客厅里坐下,这次仔细打量着乔婉婷的面容,化着妆,却已经脱妆了,泛着假白且发黄的粉底液下黑眼圈和皱纹重新浮现出,看着憔悴且疲倦。

  “妈妈,你是不是刚忙完工作?刚出差回来吗?”

  她抿了抿唇,露出心疼的表情说,“你想去睡一觉吧,等明天再说。”

  刚才那种悄无声息对峙着的壁垒感无声融化了。

  乔婉婷见状,忍不住轻笑了下,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她笑了几声,又无力地静下来。

  顿好半天。

  乔婉婷满脸疲倦,揉着太阳穴说:“你这孩子明明聪明得要命,偏偏又要傻乎乎的,心那么软。让我怎么放心不管你。”

  她如果笨得彻彻底底也就算了。

  一个漂亮却愚蠢的有钱人家的小姐,反倒是最容易获得幸福的。

  今晚,让乔婉婷无端想到了傅景小时候的样子。

  也是外表看着成熟冷静,聪明得不行,很多大孩子死活学不会的课本知识,她看一遍就能弄懂。从来不愿意主动地跟别人讲话。

  可凑近才会知道,这个喜欢仰望星空的孩子,内心是多么温软和一团稚气。

  是乔婉婷错过了她的成长期。

  那时候,她自己也还年轻,事业刚刚起步,成天在外忙活谈生意,只能把女儿的照顾和教养完全托付给外人。对她确实不够关心。

  “……”

  有天傅景生日,乔婉婷特意早半天去幼稚园接她,才发现,刚刚午休结束的小朋友们都待在操场玩耍,只有小傅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看书。

  从头到尾,没有别人来跟她说过话。

  在乔婉婷的厉声追问下,老师才尴尬地说:“是傅景小朋友不爱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她喜欢自己一个人看书。”

  乔婉婷这才反应过来,女儿是被孤立的状态。

  傅景从来不说。

  连请回家专门照顾她的住家保姆,都欺负她这小孩好糊弄,三天两头无故旷工在外面另外接别的活,拿双份工资,给她吃冷菜冷饭,让她小小年纪因此患上胃病。

  到头来,傅景还替别人求情。

  乔婉婷把保姆赶走的时候,转过头,就看见女儿那一双乌黑眼眸盯着人离开的背影。虽然没吭声,但流露着谁都能看出来的不舍眷恋之意。

  “……”

  乔婉婷忽然仰头,以手遮了下眼睛,泪水沉默而快速地滑过太阳穴,留进鬓发里。

  她说:“是妈妈对不起你。”

第62章

  乔婉婷挡着眉眼,静止几秒后,匆匆地从身上摸了包烟。她急迫地想靠烟草找到些放松之意。

  打开烟盒,点烟的动作却又顿了顿。

  “妈妈,你没有对不起我,”傅景见状把茶几上的白色烟灰缸往她面前推了点,接过话说,“你赚钱那么辛苦,要供我吃穿开销,供我读书,还要给我买房子。哪里会对不起我。”

  乔婉婷动作停顿片刻,把烟扔进包里了。

  “最最重要的是,”傅景目光望着她,语气平淡,却字字认真地说,“妈妈,你让我从小就知道女孩子也能有很强的事业。”

  “……”

  “虽然你不会围着我团团转,天天问我要不要吃这个蔬菜那个点心,虽然小时候我也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那么忙……但我从来没觉得我的妈妈比别人家的妈妈差。”

  听到这话,乔婉婷喉咙滑动,眼底不自禁浮现一层泪意。

  她没有说话。

  傅景长睫低垂不动声色,继续说:“虽然不会来给我开家长会,但妈妈会把我拿到的奖状认真封起来保存着,哪怕只是一张交了报名费就会拿到的作文参与奖。我当然知道你很爱我,很爱很爱。”

  乔婉婷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脸颊上的热泪,忽然嗤笑了下,笑了几声却又哭了。

  她唇角是微微上扬的弧度,泪水却随着眨眼而掉落。

  很快再次擦掉。

  视线重新聚焦,她打量着自己这个女儿。

  一张娇稚的脸蛋,浓密长睫烘托着黑白分明的杏眼,清澈见底,又波澜不惊。分明还是个孩子的相貌,内心却逐渐成熟起来了。

  竟然在冷静地跟她这个当妈的谈判。

  乔婉婷长长叹气:“你可真是喜欢顾青瓷……明明是一个从小到大,稍微有点不开心就不肯再开口说话的小孩,现在为了不让我反对,第一次……”

  傅景平静地打断她:“因为你是我妈妈啊。”

  “……”

  “你又不是什么甲乙丙丁路人甲同学,可以不在乎无所谓,”傅景垂下眼,努力抑着哽咽情绪,缓缓的话说得难过且温柔,“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妈妈……我宁愿自己断手断脚也不想害你因为我哭的。”

  半晌,乔婉婷刚止住的泪再次盈湿眼眶。

  她忍住了,疲倦地按着太阳穴说:“行,看来妈妈是真没办法对你说不行了。”

  “……”

  —

  夜里市中心的灯光太亮,星星很难每晚都看见,举目望去,只有散着清辉的月亮半隐在云翳里,一天比一天圆润。

  晚风浅浅,吹久了身上也冷。

  凉意从面颊缓缓蔓延至四肢百骸。

  顾青瓷却还是开着车窗。

  她目光时不时地落回不远处,路对面的小区门口,并不清楚自己等了多久。随着重重思绪,不知不觉里时间过得也很快。

  再一抬眼,宽敞无人的两道马路之间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大概是看见车了,悠悠的步伐顿了顿,继而奔跑过来。

  “姐姐,你怎么在等我呀,”傅景弯眼笑着问了一句,就转而到副驾驶,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这才继续说,“不是让你回家吗?”

  顾青瓷望见她盛满轻松的笑眼,不由弯了弯唇。她抬手系好安全带,关掉车窗,脸庞的冷意跟着融了。

  “晚上打车不安全。”

  “噢,”傅景很快转过话题说,“姐姐,下周六你有空吗?”

  顾青瓷点了点头。

  “我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

  “好。”

  “嗯?难道不先问一下要去哪儿吗?”

  “既然你都已经有了时间地点,还多问什么,”顾青瓷手搭着方向盘,扬唇无声地笑了下,“反正没有哪儿是不能陪你去的。”

  —

  深秋的偏远墓地人烟稀少,门口的停车地方都是空荡荡的,静得一丝风也没有。

  步行进去,林子里的树木挨着尺寸排列整齐,中间是写着红名的冰凉墓碑,墓碑间隔着树木排列。依稀几缕光照进来,阳光都透着一股凄沉。

  傅景重新扎了下马尾辫,接着又把散乱的发往后抚弄了下,挽着顾青瓷的手臂,小声说:“姐姐,我爷爷奶奶的坟墓在山顶,我们要走很长一段路呢。”

  “嗯,”顾青瓷抬手摸了下她的发顶,温和地应着,“你跟我说过好几次了。”

  傅景唇动了动,想把话咽下。

  却还是轻轻说出来:“是有点怕你会觉得麻烦……”

  顾青瓷说:“怎么可能,谁会嫌跟星星一起去看爷爷奶奶麻烦。”

  会有人嫌的。

  当然会有。

  傅景更用力地抱住她的胳膊,扬起脸笑了句,“反正,我是一定想让你跟我先去见见爷爷奶奶。”

  “……”

  傅景是被爷爷奶奶一手养大的小孩。跟着爷爷学种菜,跟着奶奶去钓鱼。

  要不是一场意外车祸,她的童年不至于过得那么封闭自我。

  爬山的路很长。

  傅景兴致勃勃地跟顾青瓷讲着,自己的爷爷当年是怎样赤脚考上大学的,他跟奶奶是家里长辈早订下的娃娃亲。

  奶奶是封建地主家的大小姐,被抄家之后,生活陡然变得很惨,后来吃过很多苦,却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再后来生活慢慢变好些,傅家是怎样重新发家的。

  “……”

  在乡下的院子里,奶奶会抱着傅景给她讲以前的事情。人饿着肚子,怎样在田里捡麦穗,又是怎样抽绳抓麻雀吃,麦穗的香味,雀毛的焦气。

  她语气缓缓慈祥,把那些小事描述得绘声绘色的,故事末尾总是在讲改革开放之后,现在的日子有多好。

  傅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明白,奶奶的那些娓娓道来的那段时光并不是平和欢快的。

  平和的是奶奶而已。

  —

  慢慢走到山头,树木渐渐稀少起来,石碑上跳跃着金灿的阳光。

  傅景带着顾青瓷走到更上面,这里一片的墓很少,每人的空间变大,看起来比底下的规格高级许多。

  大理石做的围栏,两块石碑前还有漂亮可爱的迷你石狮子。日光泛滥地落在雪白的狮子身上,看起来竟有种温暖的感觉。

  傅景爷爷奶奶的墓碑上还有照片。

  浮着一层浅浅的灰,唇角的笑容显得有些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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