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
一阵短暂的沉默。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程苏然恍惚觉出哪里不对,还没反应过来,江虞又开口:
“如果不是诋毁,是事实,你还会跟他们吵架吗?”
“会!”程苏然毫不犹豫地回答。
江虞微眯起眼,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为什么?”
“因为……”
程苏然噎住,一时答不上来。
两人初识那会儿,江虞在她心目中是榜样般的存在,带着神一样的光环,她好奇,她仰慕,她崇拜,以期有一天自己也能像江虞一样,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如果是那个时候得知了这所谓的“黑料”,她应该会很失望。
可现在她眼中的江虞,是生活在自己身边有血有肉的人,普普通通的人,她看见更多的不是光环,也不是符号,而是江虞本身。
因为是江虞,她才喜欢她。
所以……
无论怎样,江虞都是江虞,所谓的“黑料”,真真假假,对她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是真的,她会冲上去吵架,是假的,她也会冲上去吵架。
那是她喜欢的姐姐呀。
程苏然望着江虞,眼神是满满的爱慕,两只小梨涡失神地陷下去,“因为……你就是你啊。”
江虞面无表情,心却陡然被戳了一下。
那双漆黑的眼眸如深潭,有一点光落进去,在浅浅的表层荡漾开柔波,却照不见底,所有情绪都被埋在最深处。
她似乎从女孩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
很熟悉。
“我就是我?”
“嗯。”
江虞盯着她,目光里有几分审视的意味,突然,掐住了她下巴,红唇缓缓贴近耳朵,“小朋友是不是喜欢上姐姐了?”
程苏然猛一个激灵,以为她看出了什么破绽,顿时紧张起来,心高高悬在喉咙口。
“说话啊。”
“没有……”
“真的?”江虞压低了声音。
“嗯,我——”程苏然呼吸一滞,手指紧紧地抠住沙发,努力使得自己看起来自然,“我只是在履行协议条款,维护姐姐是应该的,刚才……是我越界了,不该问,对不起……”
一边说,心里一边喊,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你是我放在心底深处最重要的人,我怎么能允许别人肆意诋毁你,我可以独自面对千军万马,我可以一人奔赴刀山火海,真又怎样,假又怎样,你依然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你。
只是,我关上了嘴巴的门,也合上了眼睛的窗。
我不能说。
酸苦的味道在程苏然心里泛滥……
江虞往后仰,与她对视。
她傻乎乎地笑。
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是无形串连的丝线,缠了一道又一道。
毫无破绽。
半晌,江虞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道:“我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来问我,但是,我也有权不回答。”
“嗯嗯。”
又是一阵沉默。
程苏然睫毛颤了颤,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在她唇边亲了一下,讨乖地笑:“姐姐,那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虞没说话,端起酒杯,小口抿着猩红的液体。
程苏然不敢吭声,乖乖依偎着不动。
一股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是她的错觉吗?姐姐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倒更像是期待落空后的失望,不,说是失望还不够准确,无情?心冷?心灰意冷?她惴惴不安地猜测着。
但无论如何,今晚她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在姐姐心里并不是特殊的。
金丝雀依然是金丝雀。
程苏然闭上眼,任由酸苦滋味在心底蔓延,不觉抱紧了江虞,她知道自己存了太多侥幸,不能再放任糊涂下去——如果要在最后三十多天里留下美好回忆的话。
“去洗澡。”江虞推开了她。
“……好。”
程苏然乖乖回房间。
剩余的酒已经见底,江虞端着空杯子,目光凝在女孩清瘦的背影上,染了一丝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心空落落的。
像被蛀虫挖干净的躯壳。
或许,除了田琳和瞳瞳,这世界上真的不会再有让她信任的人了。
……
撞衫事件余波未尽,一连闹了好几天。
任诗潞团队买通稿下水军的内幕被彻底曝光后,整个娱乐圈都炸了锅,本来这是行业内的“常规操作”,大家心照不宣,默认不可以揭露出来,否则就是破坏了游戏规则和生态环境,背后始作俑者是要被踢出局的。
几天之内,上到天王影后,下到十八线糊咖,表面波澜不惊,私下人人惶恐,一边自查团队销毁证据,一边传这个爆料人究竟是谁。
吃瓜群众们不知内情,评论区冲得不亦乐乎。
舆论风向再一次转变。
任诗潞及其团队被嘲得直接失踪,几天没有更新微博,原定出席的活动全部取消,也不见了机场照,仿佛人间蒸发。
于是“江虞有背景”的消息传开了。
任由外面吵得火热,江虞超话内的佛系粉丝们不闻不问,月底是江虞三十二岁生日,几个老粉商量着寄礼物去工作室,大家剪视频的剪视频,录歌的录歌,其乐融融,好不快活。
程苏然也记得。
姐姐的生日……
自从那晚过后,姐姐对她好像冷淡了下来,彼此之间本就不算近的距离又拉得更远,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以前,即使江虞很晚回酒店,也总要抱着她亲一亲哄一哄,跟她聊会儿天再睡觉。现在,江虞依旧很晚回来,却一句话都不跟她说了,无论她多努力主动找话题,得到的都只是“嗯”“好”“没有”这类回答,到点直接抱着她睡觉。
微信更是直接不回复了。
她心里难过,却不敢表露出来,还要装作完美金丝雀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冷暴力。
生日这天是周五。
与往常一样,早晨起来,身边位置是空的。
小桌上放着为江虞准备的生日礼物,一个篮球大的正方形纸盒,用银色缎带和厚纸精心包裹了一层,它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被拆解。
程苏然怔怔地看着它许久,拍下了一张照片,发给江虞。
[姐姐,生日快乐呀。]
[我准备了礼物,你猜一下是什么?]
聊天框里冷冷清清,指尖往上滑,只有一条条绿色消息框,像是她在唱独角戏,而灰黑色的头像仿佛蒙上阴影,一片死寂。
不知道今天姐姐会不会回复……
程苏然犹豫片刻,又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今晚可以早一点回来吗?]
应该会回复吧?
她满怀期待地想着,洗漱收拾了一番,出门去上课。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从晨光熹微到夕阳西斜,从黄昏时分到深夜寂静,孤零零的消息躺在聊天框里,如同此刻,空荡荡的套房里只有一人。
夜深人静,十一点半。
程苏然独自坐在沙发上,怀抱着为江虞准备的生日礼物,双目呆滞,僵如雕塑,宽松的丝质睡袍裹着她轻盈纤瘦的身体,像只被遗弃的宠物。
姐姐没有回复她。
甚至没回来。
还有半个小时,这一天就要过去了,姐姐的三十二岁生日就要过去了,她却还没有亲口对姐姐说一句生日快乐,没有把自己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星期的礼物送出去。
不知道姐姐现在在哪里呢?
家?
与家人一起过生日真好。
放在礼物盒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程苏然猛地回过神,以为是微信消息,忙不迭低头,屏幕上却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绿色图标,而是黄色的,微博——
@江虞V:与世界相识的第三十二年[图片][图片]……
姐姐更新微博了!
她抓起手机,迫不及待点进去,就看见这条生日微博,配了三张图。
第一张是在光线很亮的屋子里,天花板、地板到处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还有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江虞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脸上洋溢着开心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