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江虞抓过女孩的手,从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盖了红戳的支票,放进她手心,拢起五指包住。
还是两百万。
“我不要……你干嘛……”程苏然触电似的往回缩,奈何力气太小,挣脱不开。
“乖,先听姐姐说。”
江虞稍稍施力紧握住,另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你现在大三,下半年就大四了,实习也好,考研也好,无论将来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要因为害怕犯错而不敢去尝试。有经济基础做支撑,能减少试错成本,降低很多风险,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规划未来的路。”
“以后要好好读书,努力工作,勇敢向前走,任何时候都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实的依靠。”
“就当做是姐姐对你的祝福,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好吗?”
说完情不自禁抬手给她擦眼泪。
程苏然紧抿着唇,肩膀抖个不停,终于憋不住哭出了声音。
“姐姐……”
“听话,去吧。”江虞笑了笑,起身扒过去,替她打开了副驾门。
冷风夹杂着雨丝飘进来,冰冰凉凉落在程苏然脸上。
彻底冻醒了她。
“好……”
程苏然哽咽着点头,攥紧了支票,犹豫不舍地下了车。
才关上门,没等她撑开伞,车子便迫不及待开动,缓缓驶向马路,然后加速,眨眼汇入了车流中,直至消失不见……
程苏然站在原地,淋着雨,眼睁睁看着那辆车远去,不多会儿身上便湿透了大片,沾水的发丝贴在脸颊。
姐姐……
我从来都知道。
你是我的念念不忘,我是你的无关痛痒。
第75章
有人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以前程苏然不懂,在二十一岁生日后不久,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或许往后余生都无法忘记那个人。
回忆过去大半年,像走过大半生一样漫长,始于夏末,历经严冬,终于春初,其实也是弹指一瞬,仿佛她与江虞初识的那晚就在昨天。
她既幸运,又不幸。幸也江虞,不幸也江虞。
很长一段时间里,程苏然处于人神分离的状态。她常常想,自己本来就是病态的,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回应对方,以至于让自己陷入被动。
这时候只要及时与对方分开就好了,她很快又能恢复往日独来独往诸事不闻的样子。但这一次,时间太长了,长到自己深深陷进去,即使出来,也永远带着烙印。
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梦见江虞,耳边有个似远似近的声音对她说:然然,姐姐喜欢你。
早晨睁开眼,她下意识摸着身边位置,空荡荡的感觉从指尖流进心底,恍惚中才发现,那个人已经从自己生命中消失。
她仿佛被巨大的透明玻璃罩住,与整个世界隔绝开,可以看见外面的花草树木,勃勃生机,而在自己这一方天地内,只有电闪雷鸣,荒凉萧瑟。
又像是沉入深海,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压抑得让人窒息……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去一周。
补考成绩合格,算是开春以来第一件舒心事,也是这段晦暗日子里仅有的一丝光亮,程苏然稍稍振作起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学业,不能荒废。
她在离学校宿舍不远的地方租了间房,从宿舍搬出去住,一是此前与室友闹过矛盾,相见尴尬,二是考虑到自己的状态不好,需要清净。
手头有钱了,不用再为生活费发愁,可以适当迁就自己,清净下来或许更有利于学习。换做是以前,只能忍受,久而久之把自己憋出内伤。
也是在此时,她才明白,江虞所说的“选择余地”是什么意思。
有钱真好。
这不就是她梦想中不用为柴米油盐烦恼的快乐生活吗?
支票到期前一天,程苏然去银行取出两百万,专门开了户,将这笔钱存进去,暂时不用,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她扔掉了牛奶味身体乳,把除电脑之外,江虞送给自己的所有东西统统装进大箱子里,贴上封条,放在屋子最隐蔽的角落。
看不见,就不会睹物思人。
今年江城的春天似乎格外漫长,气温在一场又一场雨中缓慢上升。
临近五月,程苏然向学校申请下半年去法国交换,与此同时,那些大三上学期就出去交换的同学回来了,私下互相分享着在外见闻。
“如果你在巴黎街头看见一个帅哥,或者你住的隔壁邻居是个帅哥,千万别高兴太早,你得先确定他的性取向,因为……他很有可能是个gay!”
“哈哈哈哈——”几人哄笑。
“说点认真的,我觉得还是要考研,就我们本科出去的话,不是去非洲就是去搞外贸电商,没什么路子。”
“女生去非洲不太安全吧?”
“对了,下个月外交部来我们学校遴选,我打算去凑凑热闹,试一下。”
“你想进体制内啊?我爸妈就是公务员,一眼望到头,可没劲了,那地方适合养老。”
“你是没受过社会毒打才这么说。”
“好像你受过一样,哈哈哈——”
大家各自规划着未来,程苏然心里仍有点迷茫。
一直在学校闷头读书考试,对外界职业信息了解有限,她还不能确定留学是自己未来的最优选。迷茫往往伴随着焦虑,但比起大一大二时,这种焦虑反而不那么强烈了。
以前满脑子想着毕业后做什么工作,赚钱是第一位,生怕自己无法在这座城市立足,不能给自己一个家。
而现在……
或许还有其他选择?其他可能?不必因为急于赚小钱而错失长远发展的机会。
大概是那笔钱给了她安全感,她才能静下心来,好好为自己规划。想到这里,程苏然不觉鼻头泛酸。
姐姐是对的。
……
离CATTI英语“二口”和“二笔”考试还有一个月,某天傍晚,程苏然正在吃饭,忽地接到了陆知乔的电话。
“小程,吃饭了吗?”女人声音温和。
“正在吃,”程苏然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陆总,你有我号码?”
“嗯,去年夏天你在公司时存的,一直留着。”
“唔。”
她正要问有什么事,陆知乔再次开口:“下个月二十号我和言言举行婚礼,你有时间参加吗?有的话,周末我把请帖给你送过去。”
“……婚礼?”程苏然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下去。
“陆总,你和言言姐要结婚了?现在同性可以领证吗?”
陆知乔在那头轻笑:“想得美呢。只是举办婚礼,我们都想给彼此一个仪式,也希望得到身边亲朋好友的祝福。”
“哇,那也太棒了吧,恭喜你们!”程苏然眼底涌动着欣喜的光,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点什么,零零碎碎。
办公室,江虞,一本图册。
记得有次她在办公室瞧见了江虞捧着婚纱图册翻看。
当时她还以为江虞要跟谁结婚……
江虞,江虞。
又是江虞。
“那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陆知乔语气亲切。
程苏然回过神,连连点头,好像陆知乔能看见似的,“嗯嗯,会。”
“周六上午十点,我去学校找你。”
“啊,不用了,陆总,我自己过去拿就行,免得你跑一趟。”
“傻孩子,结婚请帖都是往外送,哪有让宾客自己来拿的道理。”陆知乔笑着又说她可爱。
程苏然脸色微红,“这样啊,好吧……”
挂掉电话,笑容还挂在唇边。
真好啊。
都要结婚了。
程苏然内心感叹,不知怎么有点羡慕,想起了那个人。
[你知道我和祁言是怎么分手的吗?]
言言姐是前任。要结婚了。那么——
会不会邀请江虞?
……
雨下了整整两个月,一缕阳光将城市从霉湿气息里解救出来,天空终于放晴。
周末,江虞难得睡个懒觉,九点多起床,空腹灌了杯水,什么也没吃,坐在房间里拼黏土模型,一直拼到下午。
还是不行。
看着眼前歪歪扭扭的四不像,她叹了口气,站起来,伸懒腰活动筋骨,走到窗边,唰地拉开了窗帘。
阳光刺目,晴天无云。
江虞眯起眼,透过玻璃静静俯视着楼底,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江面上穿梭,对岸高楼林立,行走的人变得很渺小。
站了会儿,她回到桌前,继续捣鼓模型。
[姐姐,你还喜欢吗?]
[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