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苏然去了厨房。
半开放式厨房,里面两道人影晃动,传来谈话和嬉笑声……
江虞幽幽地望着她们,捏紧了杯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怎么看闻若弦都不像正常的闺蜜,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小动作……无论是她和田琳,还是她和裴初瞳之间,都绝不会出现。
闻若弦看然然的眼神,温和中带着柔光,仿佛在看恋人。
她会不自觉回避然然的亲密动作,好像在忍受着什么,克制又无奈,与眼神是相反的。
江虞心乱如麻,有些烦躁。
不多会儿,闻若弦出来了,江虞收起表情和思绪,笑吟吟与她对视。两人斜对而坐,都在暗暗打量对方。
“闻总,然然之前向你介绍过我吗?”
“嗯,她说你们以前认识。”
“是啊,以前认识,不过这几年没怎么联系,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说明是缘分。”
两人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
闻若弦说话不疾不徐,很温吞,也很谨慎,江虞小心地旁敲侧击她生活上的事,什么也没问出来。
与她们两人相关的,也只说了点皮毛。比如认识几年、工作情况等。
一阵莫名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
晚餐有五个菜,两荤三素。
向来不爱吃辣的程苏然,在个别菜里放了点辣椒,她记得江虞说过从小喜欢吃辣,后来要戒掉很痛苦,偶尔还是会吃一点。
江虞从来不知道程苏然会做饭,这也是她第一次品尝程苏然的手艺。
看着满桌佳肴,她那颗想拍照的心蠢蠢欲动,却还是忍住了。这里不是她的家,是然然和闻若弦的家。
她只是客人。
思及此,江虞心里泛酸,只能佯装淡定地吃饭。
桌上有道菜是清炒山药。
她吃着吃着,视线不断瞟向那盘菜,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犹豫片刻,缓缓朝它伸出筷子……
程苏然和闻若弦并肩而坐,江虞独自坐在对面,三人边吃饭边聊天,氛围融洽。程苏然目光似有若无扫过江虞,注意力放在她的筷子上,想看看她吃哪样菜最频繁。
好像是山药。
“江总,我的手艺还可以吧?”程苏然忍不住问,搁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掐紧。
这是她第一次做饭给江虞吃。
江虞抬眸凝视她,唇角上扬,毫不吝啬夸奖:“想每天都来这里蹭饭。”
程苏然脸微红,却也松了口气,心里霎时充盈起无限满足。
她夸她了。
怎么比赚钱还开心……
呸呸。
……
吃完饭,闻若弦端来了洗好的水果,三人坐在沙发上,一边休息一边吃水果。
大约休息了半小时,江虞渐渐感觉到有点热,身上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挠,指尖触碰到皮肤上微烫的凸起,越挠越痒。
头开始犯晕,胃里阵阵恶心。
“然然……”她蹙起眉,手心紧紧捂着肚子,“厕所在哪里?”
“在那边。”
程苏然指了一下,猛然发觉她脸色不对,吓一跳,“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江虞没说话,起身去厕所。
里面传来呕吐声。
“!!”
程苏然和闻若弦对视一眼,蹭地站了起来,冲进厕所,“江虞——”
只见江虞蹲在马桶边,蜷缩着身子,一阵一阵吐得天翻地覆,手臂和脖子上大片大片像蚊子叮咬一样的鼓包,肿胀泛红。
程苏然顿时吓没了魂,蹲下去抱住她,“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这么多……”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
食物中毒?
“怎么了?”闻若弦尾随而来,也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江虞艰难地喘着气,浑身又痒又烫,迷迷糊糊间,她抓住了程苏然的手,“然然……”
“哎,我在,我在呢,到底怎么回事,不会食物中毒了吧……”程苏然口中喃喃,脑子一片空白。
闻若弦皱眉道:“应该不是食物中毒,这么多红疹子,可能是过敏……”她伸手勾住江虞的肩膀,“快扶她起来,去医院。”
“噢噢,好……”程苏然慌了神,连连点头,颤巍巍地搀扶着江虞站起来。
闻若弦冷静而迅速,拎上包和车钥匙,打开了门,两人搭手扶着江虞进电梯,下到了停车场。
“我去开车。”
闻若弦松了手,江虞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程苏然肩上,仿佛塌软无骨,她喘着气,嘴唇微动:“山药……然然,不用去……”
慌乱之中,程苏然听成了“吃药”,一时又急又怕,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不行,必须去医院,没事的,别怕,我在呢……我在。”
过敏也是有可能要人命的。
“是我……山药过敏……不用去医院……”江虞忍着胃里恶心,一字一句费力地说。
程苏然愣住。
山药……
晚餐桌上的山药?
那不是江虞很喜欢吃的菜吗?她明明看见她吃掉了大半盘,怎么——
突然,电光石火间,程苏然明白了什么。
“你山药过敏?”
“嗯……”
“那你还吃那么多?大半盘都吃掉了,不是知道自己过敏吗?你是不是故意的?”程苏然怒火中烧,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太过分了。
明知自己过敏,还吃那么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我没有……”
江虞虚弱地倚着她,眼眶泛红,声音有气无力:“因为是你做的菜,我不想浪费……下一次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程苏然满腔怒火霎时熄灭。
第94章
停车场寂静,低弱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每个字都无比清晰,深深地刺入程苏然心底。那瞬间,她头皮发麻,手脚仿佛失去了知觉。
“如果我是故意的……就不会实话告诉你了……”江虞断断续续说着,无力地闭上眼。
温热的呼吸扑过来,程苏然哆嗦了下,“你想吃我做的饭随时说就是了,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你知不知道过敏严重是会死人的?江虞,你……”
她再次气极,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江虞忽然觉得好累。
她没有再辩解,只低低道:“对不起……”
一束灯光扫过来,车子缓缓停在她们身边,闻若弦按了按喇叭,下车,打开后座门,帮着程苏然搀扶江虞。
“不用去医院,一会儿就……”江虞有些抗拒。
程苏然厉声打断:“给我闭嘴!”
闻若弦震惊地看着她。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内,程苏然顾不得许多,强行把江虞塞进了车里,自己也上去,“若弦,走吧。”
“好。”闻若弦收回视线。
最近的医院离小区仅三分钟车程。
坐在后排,程苏然牢牢握住江虞的双手,防止她挠身上的疹子,尽管车行驶得很平稳,担心江虞经不住一点点摇晃,也尽量让她靠着自己。
急促的心跳稍稍缓下来。
江虞浑身瘫软在程苏然怀里,皮肤又红又烫又痒,脑袋晕晕沉沉的,胃里仍犯恶心,呼吸不自觉加重了。
程苏然听着她的呼吸声,恍惚想起几年前,在陵白山那个惊险的夜晚。
那时候得知江虞被困在山上,她大半夜千里迢迢飞过去,害怕江虞有危险,只身一人踏上登山小路,她满心满眼都是江虞的安危,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自己,即使大腿受伤流了那么多血,也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而江虞就那样背着九十多斤奄奄一息的她狂奔下山。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们已有了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共同回忆,她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她们曾经都那么在乎彼此……
会不会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呢?
或许,还要更早吧。
可她宁愿不知道。
这五年,她不知道江虞曾经喜欢她、在乎她,也不知道江虞是那么放不下她。她以为江虞对自己从未有过逾越的感情,所以她能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可是如今重逢,江虞却让她知道了,残忍地让她知道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