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长大之后看似安分不少,懂得体谅母亲,母女俩争执日益减少,其乐融融。可是王方圆不觉得胡籁的憧憬和野心被浇灭了,如同自己一样,只是为着家人,为着恐惧,将那份被世界召唤的心收藏得很好。
胡籁的眼里有火焰。
在他们家一向是慈父严母组合,胡跃溺爱纵容女儿不假,可那并不意味着王方圆不了解女儿。小丫头最近回家次数多了,发呆的时间也长了,一定有什么心事。
“来来,发什么愣,想什么呢。茶都放凉了,冷茶伤胃。”
被点到名的胡籁啊了一声,将半盏冷茶倒了,“爸不是说芳琴姐去同学聚会,我在想她老同学都啥样,看起来年轻漂亮,还是长成了老帮瓜。”
胡跃为女儿倒茶,哈哈笑说:“有一个同学你见过。”
“谁,芳琴姐在我公司楼下遇到的那个?”以为她爸说的是沈证影,胡籁眉心一跳,莫名心虚。
“那是谁,啊,那个。对,林芳琴提过。”不过胡跃对她的印象不深。
还是王方圆一下子揭开谜底。“‘燃’的老板,那位走遍世界拍佛像的摄影师就是你芳琴姐的老同学。”
“什么!”胡籁差点跳起来。
谢雅然?谢雅然!没错,林芳琴说起过那个名字,还说当初沈证影和谢雅然最好。
怪不得会耳熟!
沈证影听到那名字反应有些怪,拒绝她的时候还说伤害过什么人。
难道就是这个人?!
他妈的,这俩要是凑一起,还不得青梅竹马,旧情复燃,干柴烈火。人和人或许没法比,可是和谢雅然一比,她就是个不经事的小姑娘啊。沈证影要是跑,谢雅然一定让她走不脱。
完了。完了完了。
“那么意外做什么?是不是觉得谢老板看起来比芳琴年轻又魅力?”王方圆开玩笑说,“是也别在她面前讲啊。”
胡籁干笑几声,忍不住问胡跃:“爸,如果你去初中同学聚会,见到初恋情人,会跟她重燃旧情嘛?”
“哎哟,小祖宗。你这什么问题,害你爸啊。”胡跃极有求生欲,赶紧表明心迹,“我们上学就上学,哪有什么初恋情人,都不敢和小姑娘讲话好伐。没有的事情,没有如果。”
“切。”鄙视地瞥胡跃一眼,胡籁转向她妈,“妈,你说。如果去初中同学会,会跟以前的人重燃旧情嘛。”
王方圆笑着直摇头:“日子过得好好的,哪里有什么旧情可以重燃。换个也未必比你爸好。”
鄙视归鄙视,亲爹还是亲爹。
“没有男人会比我爸好。”
“诶,这话是。来来,担心芳琴啊。你这小孩,从小想得就多。”
胡籁嘿嘿直笑,“爸,你别告诉芳琴姐。我随便想想。”
一晚上胡跃给她倒茶,她嫌烫,放一会儿冷了,嫌冰。嫌地暖太热太费电,嫌空调太冷打不起来。住家里嫌不舒服,回自己的窝又嫌麻烦。横也不好,竖也不好。好几次险些骂出脏话。
眼看王方圆眉头越皱越深,胡籁心道不好,迅速换衣服走人。
要发癫也只能在自己的地方发癫,她妈可是会骂人的。
被谢雅然抓个正着,沈证影没法说谎,只得把自己和胡籁的过往挑挑拣拣做个简略交待。丢人丢到家的那一幕当然略过不提。
“要不是遇到你,这些话我没法和任何人说。”
不像胡籁有朋友有同事,身边每个人开明又懂得,沈证影本来朋友就不多,这事太夸张狗血,怕孙舒雪接受不了,也不能跟江语明讲。于是沈证影一直憋着,憋得五脏六腑翻卷成一团。
说到最后,她再度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谢雅然把纸巾递给她。
满心忧苦无人可诉,多么可悲,要不是酒精作用,遇到自己也未必会讲。
这些年沈证影依旧在她父母为她打造的监狱里没有出来,哪怕看起来她把所有人统统赶了出去,经常站在监狱的墙头,看一眼外头,但是她的双足从未踏出过监狱一步。
谢雅然当然明白那种无法言说的苦痛,她轻声叹息,坐到沈证影身边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没过一会儿沈证影抹了一把泪,吸吸鼻子,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不行,我要打电话给她。”
别后至今,每一个白天夜晚,她心头总是在痛,啮心噬骨的痛。
说什么?
不知道。
但是她想打,就算只是听听胡籁的声音也好。
擦眼泪摸手机,手忙脚乱,看来是真醉了,谢雅然扶她一把。
通讯录最上面那个名字叫a我来。
加个a是为了让这人置顶,不知道是小姑娘的花招还是沈证影的无师自通。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此时已是午夜十一点半,不熬夜人的睡眠时间。
眼看着沈证影叫出一个名字:“胡来来……”之后眼泪如打翻的珠盘,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雅然受不了,拿过电话就说:“胡籁,快来领人,沈证影喝多了。”
电话那头的胡籁看到来电名字时心情略微复杂,沈证影叫完她的名字也不说话,渐渐只剩下哭声。
眼泪是淋在心火上的油,是给心火添的一把干柴,烧得胡籁火大。
说不行的是你,要分手的是你,哭的还是你。哭哭哭,就知道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