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第38章

  车面上几块横板的确能够放置物件,她切出来的面块儿可以一条条铺张开,等人一多她炸起来也很方便,空间足够。

  可这横板固定得太牢,没法调整,横板与横板之间的宽度与架在炭上的油锅不太匹配,唐见微得小心翼翼地放置好,不然的话油锅有倾倒的风险。

  把写着“唐氏早点摊 两文钱买一送一”的招牌挂在车身上,再将车内的大木桶搬挪下来,一切准备就绪,唐见微开始炸油条。

  她将两片面片熟练地叠在一块儿,用箸在面上一压,拉长了往油锅里一滑,在滋滋的响声中,面片慢慢膨胀变成了长柱形、金黄色。

  唐见微熟练地掌握着火候,掐着点将油条捞起来放在网架上放凉、滴油。

  网架下方就是油锅,滴下来的油直接滴回了锅里,一点儿都不浪费。

  她是新面孔,周围卖菜卖碗的小商贩们都在暗地里注视着她,闻着了面香,却不知她炸的是什么玩意,薄薄的面片放入油锅之中,再捞起来的时候大了一圈,颜色也很诱人。

  待炸了一大半网兜的油条之后,唐见微便开始吆喝:

  “现炸油条,热乎乎酥脆脆的现炸大油条来啦!小本买卖限时优惠,两文钱一根大油条!”

  唐见微练过功夫,吆喝起来声音不小,说的还是地道的官话,这对夙县这个充斥着本地口音的县城百姓来说很新鲜。

  听到她的吆喝声,路过的人不自觉回头瞧她,这一瞧不要紧,迅速被她吸引€€€€哪儿来的仙姿佚貌?不得了,竟有人长得这么般美,穿着桃粉色的襦裙,整个人如同出水芙蓉,居然在此卖早点?

  唐见微知道夙县大虽然习惯说本地方言,但多数还是听得懂官话,她是故意用官话吆喝,打扮也是费了不少心思,要的便是现下的效果。

  感受到大家的注视,唐见微拍了拍招牌,接着喊后半句:

  “开张大吉买一送一,买油条送豆浆!大碗香甜豆浆,您来买我就送,数量有限,送完为止!”

  唐见微自然知道“油条”这个词对于大家来说很陌生,她前半段的吆喝就是赚一个关注度。但“豆浆”是大苍百姓十分熟悉的朝食饮品,从南到北大家都喜欢喝豆浆。

  特别在夙县,已经是入秋时节依旧炎热不息,早上太阳刚刚冒头,行人便已经被烤出了一身汗,来一碗清甜的豆浆相当解暑。

  听到“送豆浆”的声音,方才没在意唐见微是何模样的人也纷纷停下脚步,三五个人凑到她的摊子前,问她要豆浆。

  “豆浆多少钱?”

  “两文钱,您买油条我送豆浆。”

  “油条?就这个?”第一个操着不太自然,夹杂着浓浓口音的官话来问的,是一位挑担的果农,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皱纹,问话的时候不时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抹脸。

  他瞧着所谓的油条有点新鲜,不过他对新鲜玩意并不感兴趣,只想喝一碗豆浆。

  “我不要油条。”果农说,“只要一碗豆浆,多少钱?”

  唐见微见招拆招:“因为足下是小店的第一位客人,所以油条和豆浆免费赠送!”

  没等果农再开口,唐见微立即将油条用油布裹好,舀一勺豆浆到碗里,递给果农。

  果农咧嘴笑:“还有这等好事……”说完也不客气,仰头将豆浆喝了个干净。

  本以为免费的豆浆一定掺了很多水进去,他就当水喝了,反正不要钱。没想到这碗豆浆不仅没掺水,浓浓的豆香之中还能尝到明显的甜味。

  果农咕咚咕咚喝完,将碗递回去给唐见微的时候问她:

  “小娘子,你这豆浆里放了糖?”

  唐见微将碗收到车里:“是呀,可还合客官的口味?”

  果农不可思议:“你这么做不怕赔本么?”

  唐见微笑道:“您吃好喝好。”

  周围的人都听到果农的话,没想到赠送的豆浆里还放糖,各个都忍不住舔起嘴唇来。

  若是放糖的话,别说那个不知道什么滋味的油果子了,就是单这碗分量十足的豆浆,两文钱买了也不亏啊。

  果农喝完豆浆之后,咬了一口油条。

  他这一口下去,喀嚓喀嚓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到周围每个人的耳朵里。

  果农咀嚼着油条,油香和面香以及爽脆的口感在他口腔中碰撞,表情愈发惊诧。

  “嗯!好吃……真好吃!”果农大声道,“这个油果子可比我吃过的任何一家油果子都要好吃几百倍!”

  旁边卖菜的小商贩不屑道:“有这么夸张吗?别是小娘子请来的托儿吧。”

  果农发自真心的夸赞却被怀疑,忍不住更卖力地为唐见微宣传,本身也是生意人,煽动顾客的话还是会说上几句:

  “我张九郎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说谎的人!这油果子好不好吃,你自个儿吃一吃不就知晓了?吃完之后怕是你也会心甘情愿成为小娘子的托儿!小娘子,你这油果子和豆浆都特别实在,有良心。做生意难呐,我不能白吃你的,这两文钱你收着,我明日还来!”

  果农在唐见微的推车上拍了两文钱之后,瞪了那买菜的小贩一眼,挑着扁担走了。

  经由他和小贩这么一番来往,围观的人更多,对唐见微这称为油条的油果子更感兴趣。

  有位大娘问唐见微:“你这一大根油果子和大碗豆浆,一共两文钱,可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唐见微没等大娘再问,油条和豆浆立即准备好,怼到她面前,让她尝尝。

  大娘在市集酒楼里做帮工,这会儿正赶着上工去,一做就要做到中午,得吃点顶饱的早点才行。

  前头的包子铺她已经吃了好几个月,早就吃腻味了,一想到包子的味道就直恶心。这油果子看着实诚,再配一碗加了糖的豆浆,撑到晌午时分应该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才两文钱!

  大娘放下钱,一口油条一口豆浆,两者截然不同的食材入口之后,产生了更加复杂而微妙的口感。

  装豆浆的碗是不能拿走的,所以大娘迎着众人的目光,就站在人群前吃。

  大家都在观察她的表情,她埋头苦吃什么表情都没有,可大家还是从她迫不及待的表情,和津津有味的咀嚼上看出了两个字€€€€好吃。

  大娘吃完整根油条,豆浆也见了底,将碗放回车上,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又掏出两文钱,对唐见微道:

  “再来一份!”

  唐见微:“好咧!”

  周围的人傻了眼,有这么好吃吗?

  再一份油条豆浆,大娘依旧风卷残云立即吃完,对唐见微比了个大拇指之后抹着嘴走了。

  见唐见微每次舀豆浆都分量十足,再舀下去那木桶就该见底,到时候两文钱就只能买油条喝不着豆浆,太亏了,默默围观的路人们终于行动了起来。

  “我要一份!”

  “也给我来一份!”

  唐见微一口气卖出了十多套。

  她一边招呼一边还能腾出空来接着吆喝。

  人多少都有点趋众心态,越冷清的铺子越是没人关顾,一旦火热,路过的人便会闻风而来。

  一气儿围了二十多人,差点将唐见微忙个手忙脚乱。

  童少悬正好和季雪从坊门出来,看到了这动静,不过唐见微正被围在里面,没看见她人,并不知道这阵骚动是童家未来媳妇在卖早点引起的。

  “怎么回事?”童少悬看了一眼,“刘傻子烧鸡改这儿卖了?”

  季雪催她:“四娘别看了,快去书院吧。之前先生差点告状到家里,说你这段时日总是迟到,上课的时候也频频开小差,要是你再这样,只怕他会真的杀到府上来。被你耶娘知道了,你定会挨一顿好训。”

  童少悬不服气:“先生说的那些我十岁的时候就会倒着背了,他又讲得极其枯燥如同嚼蜡,我有多努力才努力撑着只开小差没有闷头大睡,这已经是给足他面子了。”

  季雪无奈道:“谁叫夙县就这么一所县学,即便教的都是你懂的,可书院总是得去吧。去了便要尊师重道,莫说这些狂言。要知道你最后能否去京中参加科举,还是得看先生举不举荐你。若是先生不松口,你可得倒大霉。”

  季雪是绥川人,耶娘还在世的时候读过几年书,可惜年幼时耶娘因意外双亡,她也被人牙子送到童家当家奴。

  宋桥见她机灵,年纪长童少悬几岁,便将她买了下来。

  季雪偶尔会有些荒唐的举动,比如趴墙根凑热闹,但大多数的时候还算是稳重,能劝上童少悬几句。

  童少悬挺听她的话,季雪说过之后她想想也对,便加快脚步去了书院。

  季雪平日有空的时候便会帮童少悬背书袋,送她到书院。家里有事忙不过来的话,就会让她自己去。

  今日季雪陪她到书院门口,将沉重的书袋从肩头取下来递给她:

  “快进去吧。”

  童少悬说:“之前的书兜子我马上就修好了,回头我自个儿上学就行。你看你背得,满头汗。”

  所谓的书兜子其实是一辆可以自己前进,能够装很多书的小木箱。

  因为纸张价格昂贵,夙县这儿的书依旧是以大卷的布和编串成册的竹片为主,十分沉重。

  更要命的是书院大多数都坐落在山中,夙县的书院也不例外,背着书袋上山,更是要命。

  童少悬力气小,根本背不动书袋,便自行研制,做了个书兜子。

  这书兜子和会飞的木鸟有异曲同工之妙,每次出发前拉动书兜子尾部的绳索,用力抽上足够的时间,它便可以自行向前滚动,稍微帮它调整方向,它可驮着沉重的书册上山,直抵书院门口。

  前几日书兜子坏了,童少悬又因为赐婚的事儿魂不守舍,没来得及修理。季雪心疼她,也觉得她是个要做大事的读书人,力气活儿还是由下人来做,便将宅子里的琐事迅速解决,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接送她。

  季雪额头上一层发亮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

  “我又不累。倒是你,好好读书别惹事。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听前半程童少悬还心怀感激,后半程提到成亲一事,她立即拽着书袋往书院里跑。

  “哎!慢着点!别摔着!”季雪苦口婆心地提点着。

  童少悬冲她挥了挥手。

  夙县书院名为“白鹿”,分为东西二部,也称男部女部。

  男女学生分开教学,教学的内容是一样的,但为了书院气氛和更方便管理,便将书院以中轴池塘和假山为界,分作两边。

  据说这白鹿书院在前朝就有了,大概是因为建在清静的山上,很幸运地于乱世纷争中留存了下来,五十多年前翻新之后重新招生。

  如今白鹿书院是昂州最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教学的先生也颇有名望,夙县周边求学的学子们都来此求学。

  白鹿书院除了有东西二部授课学堂之外,还有两大间供外地学生住宿的卧房,常年爆满,已经从先前单独的床榻改造成了大通铺。

  像童少悬这种本地人想住也没地儿落脚,书院只让她们回自个儿家里住,每日爬山上学,也算是德体兼修。

  不过那大通铺童少悬也是万分不乐意住的,她爱干净,没法和别人亲密接触,更别说睡一块儿。

  可是上个学还得翻山越岭,对童少悬这种身残志也不怎么坚的人而言,实在是个苦差事。

  更让她没有动力的是,累个半死好不容易到了书院,还遇上教人昏昏欲睡的先生,一整天熬下来还得再下山。

  刚刚去白鹿书院读书的时候,每天光是爬山就要了童少悬半条命。

  现在倒是习惯了,习惯每天累没半条命。

  有时候她知道自己不长个也不长肉是因为身体底子不好,有时候她也会想,除了自己身体不好之外,或许这山路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进了书院,拎着书袋穿过应天长廊往西学堂去,几位同窗走上来和她边聊边往里走。

  “听说你那天子赐的妻子来了?怎么样,京城贵女长得什么模样?有多美?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咱们瞧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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