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微和她一并抬头,星光点点,一望无际。
“我从来没想过,人可以飞到天上。”唐见微说,“以前只在一些野史中看过,说你们长孙家的祖先会制造飞天的机巧,你一定是遗传了长孙家的智慧。”
“或许吧……”
“所以,飞向星汉和入仕为官,哪一个才是你的毕生志向?”
说起来,从第一次与童少悬相遇至今,已经有近一年的时日,唐见微极少听到童少悬提及她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童少悬想了想说:“都不是。”
“都不是?”这个答案出乎唐见微的意料。
“我不知道毕生会有多久,所以也没什么宏图大志。向月升未必真的能造好,也未必能成为贡生进京赶考。非要说个志向出来,对我而言,应该是平安活到二十岁。”
童少悬经常会在夜里露出倦意。
一个多月前,一旦吃过晚膳她便呵欠连天,无论做什么都精神涣散,早早便去睡了。
后来才知道,其实她回房也未必真的能睡得着,有时候甚至是看书到天亮,第二天接着疲倦。
之后有唐见微帮她食疗,倒是一日精神过一日。这段时日晚上唐见微磨完豆浆出来的时候,偶尔也会撞见她还未睡觉,在认真翻看手里的机构图。
还以为她只会更有精力,可今日是怎么了?刚过戌时,几句话的工夫就见她行眠立盹倦意横生。
“你是不是累了?”唐见微问道,“还是哪里不舒服?”
童少悬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回去睡了。”
“晚安。”
“嗯。”
童少悬走了,唐见微也往西院去。
走着走着,忍不住抬头。
以前通往西院的纱灯有这么亮吗?唐见微记得好像昏昏暗暗,配合周围的竹林,仿佛随时会闹一两只鬼出来。
纱灯似乎换了更薄更透也更明亮的布,纱灯里跳跃的烛火清晰可见,从游廊的这头便能直接看到的西院的入口。
是秋心她们换的吗?
游廊被映照得灯火通明,别说是唐见微,就是胆小的紫檀独自行走都未必会害怕。
唐见微若有所思,慢慢往西院走去。
……
本来已经做好对抗南方冬天的准备,谁知都快要到冬至了,忽然艳阳高照,大早上唐见微和紫檀热了一身汗,也顾不上风不风寒,只能将袄子脱了,不然的话非得中暑不可。
这两位北方人对东南的气候实在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为何都快要到冬至了,还能热得如同仲夏。
胡二郎看她们这副狼狈的模样,觉得好笑:“冬至怎么了?就算是除夕,穿单件热到大汗淋漓的也不是没有过。咱们夙县就这天气,暖和!”
紫檀拿出手绢来帮唐见微擦汗:“这不是暖不暖和的问题了吧?也太热了……三娘,你说咱们要不要把夏季的衣服拿出来?说不定还真穿得上。”
胡二郎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只要再一场雨,明天说不定穿两层袄子都扛不住。”
唐见微和紫檀:“??”
正如胡二郎所言,往后的两三天连着又泼了几场大雨,唐见微没有出摊,只是在家里待着,足不出户都冻得牙关打架。
屋子里冷如冰窖,唐见微干脆就没能从床上起来,抱着姐姐躲在被窝里动都不敢动,一动就觉得寒流从被子缝隙里吹进来。
手缩着脚也缩着,完全不敢张开,生怕一不小心探索到冰冷的区域,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体温会在瞬间变冷。
鼻尖冰得快要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唐见微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被窝里冻得发抖。
“阿应,别闹了,该起床读书了。”唐观秋被她贴得发痒,想要起身离开。
“姐姐别走€€€€”唐见微赶紧把她抱住,“你走了我可要活不成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再不起床先生该来训你了。”
“先生怎么会来床前……”
唐见微还在跟唐观秋说理,唐观秋直接把被子给掀了。
唐见微仿佛被丢到了雪山之巅,一声惨叫,生无可恋。
只穿着中衣,渐渐变冷的唐见微只有起床这一条路。
好怀念以前的唐府,每间屋子都是冬暖夏凉。
别说这会儿要冻成冰坨子了,刚刚入秋之时所有的炭盆便会准备好,她的屋子里四个角都放着精炭。
只要是有顶的地方她从未被冻过,倒是需要想想如何缓解燥热。
此时流出的眼泪都是凉的。
好想要炭盆子啊……
可是炭好贵,舍不得。
但真的冷,太冷了,如果冻死在这儿的话,存再多钱也没用。
心里在疯狂斗争,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起床。
她从来没想到起床居然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
从里到外每一件衣服都冷如冰,将它们穿上时仿佛在冰雪中练功,万分难捱。
终于穿好,也没觉得它们有起到任何保暖的用处,唐见微呵出一团白气,抖了又抖,仿佛鬼上身下一刻便会跳起大神来。
这是什么人间炼狱……
“三娘!三娘!你们起了吗?”紫檀在屋外叫着。
唐见微小跑着过去开门,希望动起来之后能暖和点。
一开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唐见微登时立在原地。
她看见了什么!
炭盆!
“三娘你让让,我把炭盆子端进来。”
“这是……你买的?”
“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哪敢动银子?”紫檀将四个炭盆陆续端进来摆在屋内,很快便有了暖意,“这是夫人差人送来的。”
“童少悬?”
这有点出乎唐见微的意料。
虽然不知道童少悬在生什么气,但这几日有在刻意回避她倒是真的。
如今又差人来送炭,即便是精明如唐见微,也有些看不清这少女的心思。
“是她,不过……”紫檀欲言又止,目光在唐见微和唐观秋之间徘徊。
“不过什么?”唐见微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送来的人是说,这炭是……送给大娘子取暖用的。”
听完这句话,唐见微静止了片刻,然后大声地“哈?!”了一句。
“什么意思?”唐见微下意识望向唐观秋。
唐观秋正在剥糖纸,将琉璃纸展开贴在眼睛前,自个儿玩得挺开心。
紫檀拉着唐见微到角落,低声道:
“我今早去收衣衫的时候,听到一些事……一开始以为是东院那般丫头胡闹呢,但后来问了秋心,秋心也证实了,好像真的是这回事……整个童府的人都知道了。”
紫檀在唐见微耳边说了,唐见微惊讶的表情渐渐凝固,一字一顿道:
“你是说,童少悬,要娶我,和我大姐?!”
这事儿一开始听上去似乎是个笑话,可是唐见微忽然想起几件小事来。
最开始在博陵的时候,童少悬铤而走险将她大姐救了下来,这事儿是她亲眼所见。当时只是觉得童少悬心肠好罢了,完全没有往别处多想。
来了夙县之后,童少悬从万分抗拒到逐渐接纳,看上去似乎是因为唐见微在逐步拉近两人的关系。可整个过程太过顺利,也未必没有一些别的可能。
那季雪的眼神便是确凿的证据。
上回季雪来送冬衣的时候也是说童少悬安排的,当时唐见微便觉得有些唐突。还记得季雪那日盯着谁看吗?
就是大姐啊!
若不是知晓童少悬的心思,季雪为何要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姐?
姐姐虽然得了痴症,模样却是一等一的标致。
若不是知情人,根本瞧不出她有何不同。
难怪童府这么轻易便答应她带着姐姐住进来……
便是想要她们姐妹共侍一妻么?!
整个童府都已经知道了,就她们主仆三人被蒙在鼓里?
唐见微现在倒是一点都不冷了,浑身腾着想要手撕童少悬的怒意。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紫檀说:
“此事还未有确实的证据,你切不可到处乱说,就当从未听闻。”
“是……那,三娘你打算怎么办?”
“在饭菜里下毒,毒死她们全家。”
“?!”
“……我随便一说的,你还真信。待我去打探一下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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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少悬:想太多,你看我像是得陇望蜀的人么?何况陇还没得到啊!(敲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