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微说:“你自己去装。不过你可得给我留一点,我还要送到东院那边去。”
想到东院那个何婶子做饭何等粗糙,今早的桃汤估计也和刷锅水无异。
她之前就打定了主意给东院准备好桃汤,一会儿按照人头装好碗,跟紫檀一块儿送去,顺便请安。
“我再喝一碗!真的就一碗!”紫檀发誓。
紫檀去庖厨了,童少悬问唐见微:
“你怎么不喝?”
“我手脏。”
“那我拿着给你喝不就好了?”
“哦?”唐见微抬头看她,“也行。”
童少悬将碗口慢慢靠近唐见微的双唇,略略倾斜,手上的动作极慢,生怕烫到唐见微,导致她脖子伸了半天就是喝不到。
“……夫人,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童少悬这才将碗再倾斜一些,唐见微总算是喝到了。
行,味道和她想得差不多。一碗下去,浑身都暖和了。
“来。”
喝完汤,唐见微拿了一串羊肉串,让童少悬跟着她去。
“要烤了吗?!”童少悬立即兴奋跟上,唐见微带她到屋子里,挨着窗户的一处角落的炭盆上已经支起了一个长方形的铁网架。
网架已经热了,唐见微将羊肉串放上去,立即滋滋作响,油花在肉上炸开,阵阵肉香让童少悬忍不住咽口水。
烟和气味从窗口吹了出去,唐见微拿起矮案上摆着的两个小罐子,等烤串差不多熟了,抖着小罐子,将里面的枯茗粉花椒粉,以及研磨得极碎的窜天红撒在烤串上。
童少悬被呛得咳嗽连连,唐见微让她出去待着吧:“一会儿好了我给你拿过去。”
“不用不用。”童少悬捏捏鼻子,“这不就快好了么?我没事儿。唐见微,你这香料够厉害的啊……放在屋子里烤不怕弄得一屋子都是味道么?”
“我就是先烤一串尝尝滋味,本来就没打算在屋里烤。行了,你吃吃看味道怎么样。”
童少悬接过唐见微的烤串,露出进入神祠的庄重表情。
唐见微:“……”
羊肉入口一点膻味都没有,但是独特的香味却得以保留。
肥肉里的油被烤了出来,一点儿都不腻,吃起来香脆可口。瘦肉也不柴,肉质又细又嫩。
唐见微本来让她留一口她尝尝味道,没想到童少悬转瞬吃完,根本忘记给她留了。
“好辣,好爽!”童少悬吃完之后还要,“我还想再吃一串!”
“不行。”唐见微立即拒绝,“这是烤出来的,再吃一串你喉咙别想要了。”
“可是……”
“不许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我不上当。”
“……我哪可爱了!可爱这个词根本与我毫无关系!我就是想吃一串烤串而已……”
“没有。”
“唐见微!三娘!”
“叫祖母都没用,真的不行,大早上给你吃烤串已经是造孽了。”
“那你为何要给我吃?!”
“让你这个土生土长的夙县人吃吃看,瞧瞧你的反应。现在看起来今晚的夜市应该不会遇冷。”
“你这是拿我试验呢?”
“你不是也挺乐意?”
“我……”
唐见微见好就收,说下去指不定要被她驳倒,不再和她纠缠,端了桃汤招呼紫檀一块儿送去东院。
童长廷已经回来了,和宋桥一块儿接了汤,向唐见微道谢。
宋桥让她中午一块儿来家宴:“元日嘛,肯定是要一家人一起过的。你让你姐姐也一起过来。”
唐见微甜甜地应了下来,回去之后立即出早点摊,乐此不疲。
赚钱对于现在的唐见微而言,是最快乐的事之一。
元日从早上开始街上的人就很多了。
往日景阳坊门口两道的商铺小贩加一块儿大概也就八九个,今天早上推车一出来,好么,两道差点都占满了。
什么卖花的卖酒的卖布匹的,全来了!
唐见微以前老是摆摊的那块地方都给人家占了,她自己来得晚也不好去跟人家理论,就找了个角落猫着。
虽然位置不是很理想,可是唐见微这张脸就是活招牌。
平日里东奔西走忙活生计的老顾客,今日携家带口出来闲逛,自然也惦记吃惯的早点。
唐见微还是第一次见到果农一家六口,还有说书郎也过来拎了五套鸡蛋灌饼和稷米粥回家。
唐见微有段时间没有出摊,都是紫檀在忙活,不过她一点都没有生疏感,无论是油条还是鸡蛋灌饼,依旧拿捏得当。
一些老客户听说唐老板回来了,特意过来向她问候,拜拜年。
“没想到夙县新年也挺热闹。”紫檀乐呵呵的,“我还以为小县城里应该挺冷清。”
“想什么呢,昂州第二大县啊这可是。”唐见微又灌了一个鸡蛋灌饼,酥皮被完美地撑开,鸡蛋顺利倒进去,利索地煎烤、翻面,完美!
虽然有些人今天不用出工,不再路过此处,不过其他客流完全可以填补。
新年第一天一大早就赚了四两银子,开门红!
唐见微一边干活儿一边想着童家的家宴她要奉献几个什么菜。
元日的菜一定不能凑活,而且童少悬她大姐一家子回来了,据说好像还把她娘子的耶娘都带来了,她得给童少悬那大姐留个好印象。
正想着,发现有个人迟疑地靠近过来,唐见微抬头一看,这不是胡二郎么。
“唐老板,许久不见了。”胡二郎搓着手,笑得有些腼腆。
“胡叔叔,的确好久不见了。”
唐见微的笑容看不出半分埋怨,依旧亲切灿烂,仿佛当初不是胡二郎亲手将童少悬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互相问候之后,有一时的沉默。
唐见微倒是不尴尬,陆陆续续又有人过来买早点,她忙都来不及,只是胡二郎杵在那儿就像个傻子。
胡二郎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臊得他在原地挪来挪去。
“胡叔叔。”唐见微倒是先开口了,“本来咱们就无仇无怨的,你是职责在身,又不是故意为之,咱们依旧是好街坊好邻里,不必想太多。”
唐见微十分大度,将胡二郎最想听的话说了,压在胡二郎心口多日的大石头总算是搬开了,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是啊,我没办法,我就是个衙役,吃这碗饭的一切都需听县尊安排。哎!我也不想啊,动手打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真的过意不去!我这心里万分难受!不怕你笑话,这些日子以来,我做梦都在向童娘子道歉呢!”
唐见微也不再提这件事儿,问胡二郎:“今天要油条还是鸡蛋灌饼?或者都要?”
“都要都要!我们衙门今日还有人要轮值呢!特意让我厚着脸皮过来买早点!我要六套油条豆浆和七套鸡蛋灌饼稷米粥!”
“好咧,马上好,您稍候!”
唐见微立即忙活起来,正好过来帮家人买早点的徐大郎听到了他们这番对话。
这徐大郎便是之前差点被唐见微套去商业机密的供酒商,他听了方才的话,心中暗暗叹服唐见微。
等胡二郎心满意足拎着早点走了,徐大郎上前来要十套油条豆浆,等待的工夫笑道:
“唐老板真是天生的商人啊,尴尬事儿立马解决了不说,还直接拐到了生意上,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位客人。”
唐见微道:“徐大哥过奖了。不过您倒是说对一件事,任何一桩买卖我都不会错过。相信经商多年的徐大哥应该深有体会。”
徐大郎还在琢磨这小娘的话藏着什么心思的时候,唐见微接着说:
“今日是元日,午间我们家有家宴,不知道现在向徐大哥买几坛酒方不方便。”
徐大郎眼前一亮:“方便呀,怎么不方便?但凡是要买酒,什么时候来我都有空。”
唐见微盈盈一笑,徐大郎忽然发现自己对生意的执着和唐见微一模一样。
可不是“深有体会”么!
徐大郎道:“不过我这儿通常走的都是大宗,如果你要那么一两坛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友情价格,但跟走大宗是没法比的,这点我可得说明了啊,别回头你这机灵丫头从别的地方知道我的底价,过来找我算账。”
“我可不是那种不知规矩的人,不过我这回要的可不是一两坛,而是二百坛。”
“二百坛?嚯,你们童府的人能喝二百坛?瞎扯的吧?我可跟那童家家主喝过酒,童伯远可是三杯就倒啊,他那儿子与他一个德性,他们家稍微能喝点的就是宋桥了。你要买二百坛回去,是要将整个童府给灌得不省人事么?”
伯远便是童长廷的表字。唐见微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童家人的酒量这么差。
“家宴上两坛酒足矣,不过我也有其他的谋划。”
“哗。”听到这话,徐大郎脑子里的生意筋可绷直了,“怎么了,唐老板这是要开酒楼?”
“徐老板说笑了,二百坛酒如何开酒楼?只不过正月里我打算将小摊稍微扩张扩张,加点儿新菜进来。正月这不有夜市么,没有酒下菜,怎么算得上新年?”
唐见微夜市是一定要出摊的,就算烤串不好卖,所有的食物不好卖,酒一定是紧俏商品。
但凡是大苍人,从老到少无论酒量深浅,每逢节日,都喜欢喝上几杯。
正月里每日豪饮已经渐渐成为习俗。
她预计一晚最少能走十坛的酒,先订两百坛应该够使。
若是不够的话到时候再加也无妨。
“噢,这样,行啊,两百坛的话我可以给你走大宗的价格。别人买的话低于三百坛我都不走的,只给唐老板优惠!”
徐大郎嘴上说得甜,唐见微自然明白这都是商人擅长说的好听话,类似的套路她也能说上一炷香的时间不带停。
挺好,能便宜点是一点,婚后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多得是。
而且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徐大郎的酒到底品质如何。
现在不开酒楼往后也是要开的,若是直接在夙县开的话,到时候也要找本地供货商,这徐大郎货源要是够硬,直接从他这儿下订单也省了力气。
让紫檀占着摊,跟着徐大郎到了徐府前厅,徐大郎拿来一杯酒请她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