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三郎挥了挥手,没想要跟她谈:“你去将童长廷叫来,和你谈什么劲。”
唐见微也不恼,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今日我来收铺子便是家君的意思。”
这时候正好有客人过来要买鱼,暴三郎捞起一条鲤鱼往案板上狠狠一砸,将鲤鱼砸晕了之后,操起鱼刀动作十分麻利地将鱼鳞刮了个干净,随后立即开膛破肚,整个经过相当血腥。
这暴三郎是故意的,他算了算今年续约的日子要到了,童家人又要来续约,他得摆出自己的态度,让对方顺着自己的心意,不敢说一个“不”字。
每一年他都做好了童家要收回铺子的准备,毕竟这位置实在太好了,暴三郎真心觉得童家人傻,放着黄金铺位只租给别人,这些年也都没怎么涨租金。
没想到今年居然真的要收回去了。
暴三郎怎么可能答应?!
童家居然派了个小娘子来收铺子。
这姓唐的小娘子细皮嫩肉,还敢跟咱老暴说三道四,先把你吓个腿软再说!
清理完鱼之后,暴三郎还十分体贴地问客人是否要单独做鱼头汤。
客人说了要,暴三郎立即将刀高举,“咔”地一声将整颗鱼头剁了下来。
整个场面非常恐怖,客人吓得都往后躲了一步,不解地看向暴三郎。
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吓死个人。
砍下鱼头之后,那鱼嘴还在不停地一张一合,鱼眼睛瞪得老大,血流满案。
暴三郎本来就存了心想要吓唬这几个小娘子,见血了还不得一屁股坐地上?
没想到唐见微面对他凶残的举动居然面无表情,完全不为所动。
路繁本来就是帮派中人,别说是砍个鱼头了,就是人头她也见过。
就连在一旁的童少悬都没有丝毫害怕的反应。
童少悬不仅不害怕,甚至有点想笑。
剁个鱼头有什么了不起的,用得着露出这么威风的表情?
想当初唐见微可是直接将鸡头给剁了下来,那血量不是鱼能比的。
你可是不知道被无头鸡支配的恐惧。
这都是唐见微玩剩下的。
待客人走了之后,唐见微继续镇定地对暴三郎说:
“足下何时能够清房搬走?”
暴三郎坐在椅子上,抠着牙齿说:“谁跟你说我要搬走了?这铺子我明年还继续租。你们又不会做生意,拿回去纯属浪费。”
唐见微直接将契约拿了出来,摆在他面前道:
“咱们两家这些年来签的都是一年一签,契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只要提前一个月告知,契约期到我方就能将铺子收回来。明年能不能继续租,这事情可不是足下一个人说了算。”
“我不管那些契不契约的,看不懂。”暴三郎拿着鱼刀在唐见微面前晃了晃,
“但是我在这边做生意做了五年了,你说让我们走就走?是不是就欺负我们是老实人?”
唐见微直面这鱼刀,一步都不往后退,表情也由刚才讲道理时的恭敬变成了冰冷:
“足下要是不识字的话,我大可跟足下一字一句地说个明白。可足下想要违反契约的话,这事情若是闹到官府,足下可一点都讨不到好处。”
“吓唬我是吧?拿官府来威胁我?”
“我从未想要吓唬或者威胁足下,一切都是按照契约行事。这铺子本来就是童家的,如今我们按照契约将其收回,如何是威胁阁下?若是要威胁阁下的话,恐怕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了。”
暴三郎终于抓住她的话柄,大叫一声道:
“你还敢硬来不成,有没有王法了?!”
他这么一吼,忽然从后屋子里冲出来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背都驼了满头的花白头发,大叫着跟疯了一样,冲着唐见微就来!
童少悬没想到会突然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心里一惊,花椒弹已经蓄势待发,却又犹豫了。
这老太太要是中了参入了蜀椒粉的花椒弹,可真得当场升天。
就在她犹豫之时,路繁左手一伸,将老太太来势汹汹的脑袋扣了个正着。
老太太脚还在地上蹬着,忽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抬头一看,一个年轻郎君居然扣着她的头!
路繁只不过是单纯地阻拦,并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甚至除了天灵盖之外没有碰到她身上任何一处,那老太太却是“嗷”的一声,两眼一翻,立即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脑袋一歪,假装昏死过去。
路繁:“……”
暴家人立即大叫起来:“出人命啊,闹出人命啊!”
“童家杀人啦!”
“大家快来看看啊,连老太太都不放过!我娘死啦!”
本来就处于市集中心,这一家子嗓门又大,如此一吆喝,立刻引来了一大波的围观群众。
看热闹的人围过来,看到有个老太太挺尸在地面上,也是吓了一跳,纷纷询问出了什么事。
暴家人一改刚才的霸道和蛮横,哭啼啼装可怜让大家评评理:
“承蒙街坊邻里的照顾,咱们家在这个市场里经营这间小铺子已经有五年,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上有老下有小,不勤勤恳恳地经营,糊口饭的钱都要没有了。这个铺子是我们暴家勤勤恳恳一步一个脚印开垦出来的。如今房主看我们生意还过得去,便眼馋打起铺子的主意来了!硬要我们把多年来的心血通通交出来,这不是赶尽杀绝是什么?还威胁我们说她们官府里有人!二话不说殴打我的老母亲!我老母亲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般欺辱?!”
这个姓暴的张口就来,围观的群众们越听越生气,将唐见微她们围了起来,往外驱赶:
“你们这么做就太过分了吧,人家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店,你们说收就收?”
“官府里有人又怎么样?官府里有人就可以肆意妄为欺负百姓了?”
“人家年纪这么大了,你们居然还下毒手,是不是人啊?!”
夙县的百姓天性淳朴,还特别有正义感,唐见微之前卖早点的时候,就感受过街坊邻居们的仗义执言,有什么看不惯的事情他们都会冲在前线。
可这事儿有好有坏,有时候他们的善意却会变成别人的手中之刀刃。
暴老太太安稳地躺在儿子的怀里,张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烂牙,听到这动静睁开一只眼看向唐见微她们。
瞧她们被往外轰,笑得分外得意,随后继续闭上眼睛装死。
童少悬还想据理力争,被唐见微拦了下来。
“如今他们认定了我们是坏人,跟他们说什么都没用。咱们今天准备不足,但也不是没有办法,先离开此地再说。”
在路繁的护送下,她们从西市逃了出来。
童少悬心里有些愤懑:“这些人是非不分,只听一耳朵就为虎作伥,实在愚昧!”
唐见微倒是挺心平气和的,大概是想到了这结局:“这便是民智,但其实他们也是在维护他们心中的正义,你们夙县人大多都是心怀纯良的好人。”
“若只是纯善而不分是非,一腔热血付错它处,便算不得好人,只是个愚人罢了。”
唐见微看童少悬对世道颇有不平意,又觉得她适合当官了。
唐见微对她笑道:“若你想要改变这些愚人,便要站到更高的地方,能让他们都听得到你的话,愿意听你的话。”
童少悬心里一股火在烧,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她们俩正说着,跟着她们身后的路繁却是摇摇欲坠。
从方才起她就开始冒汗,脸色潮红十分不自然,心里一阵阵地涌出难以言说的滋味。
但刚才情况危机,唐见微和童少悬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而她也坚持着护送两人平安出来之后,这会儿晕眩得更加厉害。
天地已然在她眼前分叉,心口犹如被火在烧,满脑子想的都是童少临……
路繁站立不稳向前一扑,直接抓到了唐见微的肩膀。
唐见微“咦”了一声,惊诧地往后看时,瞧见路繁身子发软就要摔倒,她眼疾手快立即护住了她。
“这是怎么了?”童少悬上前来一块儿扶她,“大嫂?你可还好?不会是受伤了吧?”
此时路繁已经无法对她们的话做出反应,唐见微看了看她红润异常的脸,用手背贴了贴,好烫。
“应该不是受伤,阿念你去将马车牵来,咱们送大嫂去医馆。”
路繁却说:“不用……不用去医馆。送我回家,找阿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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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少悬:难道莫非恐怕大嫂这是……
唐见微(瞥一眼):需要我帮你说出来吗?
童少悬:咳咳咳不必了,我可以自我消化。
唐见微:也是,毕竟以后咱俩也要一块儿经历。
童少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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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童少悬和唐见微匆匆送路繁回府, 童少悬脑门上都出汗了。
“大嫂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病了?会不会是那姓暴的一家人,给她投毒或者是使用什么暗器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瞎想了?”唐见微架着马车,又快又稳,
“大嫂知道自己为什么生病, 所以才不去医馆直接回家找大姐, 大概是之前有过前史。还给她投毒使用暗器?你说说你平时都看些什么歪门邪道的书?”
唐见微这么一说, 童少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莫非……
快要到家门口了,路繁艰难地睁开眼睛,提起一口气道:“去,后门。”
唐见微不知道为什么大嫂要去后门, 但听她的总是没错。
到了家后门, 柴叔不在,童少悬拎着裙子一咕噜从马车上下来,跑进去找大姐。
偏偏大姐还不在家!
“大姐上哪儿去了啊?”童少悬扶着柱子气喘吁吁,抓了路过的季雪问道。
季雪道:“好像跟主母上街去了,不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估摸着快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