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少悬看出了她的心思,便抓了一块她的烤饼:“咱们换着吃!你这烤饼真不错啊,香得很!还有,葛仰光,你的点心也留点给我!”
“行行行,全留给你都行!我可不像阿白那么客气,你让我敞开吃的话我能全给你吃了。”
“你的食量我心里有数得很。”
“不过嘛,看得出来这食盒之内都是嫂子对你浓浓的爱意,我尝一尝,沾沾喜气就好。”
其实不用葛寻晴说,童少悬也是明白的。
做食物非常费心思费时候,看这满当当的食盒,吃起来很快就吃完了,可准备起来却是要一团团费劲地揉面、入锅、炖煮……
唐见微对她并没有丝毫的敷衍,给她的全是最好的。
想到此处童少悬更加怅然。
她其实很想对唐见微更好一些,可是唐见微有时候态度很明确,有时候又如同隔着一层琉璃窗,无法看透她的心思。
什么时候说的话是真心,什么时候又是胡扯,童少悬曾经觉得自己已经看明白了,如今却又变得不真切。
“……嗯?给我们的?谢谢啊,正好吃得有点干。”
童少悬正出神的时候,葛寻晴收到了石如琢递来的竹筒。
竹筒里是刚刚打来的山泉,石如琢拎了三个来,分给她们一人一个。
“不用谢。”石如琢笑了笑,“你们喝完我再去打。”
说完她就拿了用布包着的干粮,打算到一旁吃,童少悬说:
“你上哪儿去啊?来一块儿吃点啊。”
“就是。”葛寻晴拉了拉她的裙摆,“让我看看你吃什么好吃的。”
葛寻晴这么一拉差点把她裙子给拉下来,石如琢没敢再迈步,只好听话地坐到她身边,握着干粮,看着自己的膝盖道:
“不是什么好吃的,就是我阿娘给我带的硬饼。”
昨晚石如琢跟她们三人住在一屋,大半夜的听见有进进出出的动静,白二娘还吓了一跳,去叫葛寻晴,结果葛寻晴睡得太死,呼声比白二娘喊她的声音都大,没能叫醒,只好去拉童少悬。
“长思,你听到了吗?什么动静?莫不是进贼了?”
“不是吧?”童少悬还是认床,本来就睡不踏实,被白二娘这么一说惊醒。
两人将门打开,在葛寻晴的呼声和黑暗之中仔细分辨着,不仅有脚步声,远处还传来了泼水声。
白二娘好奇,想要去一探究竟,被童少悬拉了回来。
“傻啊你。”童少悬低声道,“石如琢在洗澡呢。”
“洗澡?”如此一说她想起来之前赵二娘笑话她是臭石头的事情,“可大晚上的驿站也没人值守,哪有热水洗澡啊?难道这大冬天的她用冷水?”
“应该是。”
白二娘这么一想,忍不住打了个抖:“这样非生病不可。”
她们俩彼此互看一眼,都知道大冬天深夜洗澡有多痛苦,可是石如琢为何如此,她们心里清楚得很。
就不去打扰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吧。
石如琢洗完澡之后,第二日还换上了新衣衫。
虽然这衣衫也穿了好几年,但从包袱里拿出来干干净净,加上昨晚她洗了澡,整个人感觉亮丽了一层。
葛寻晴天生开朗朋友也多,便是仗着自己皮厚自然熟的性子。看石如琢要走,怎么可能放过她?又在想法子让她放下拘束,快速拉近彼此的距离,以后也能多个小伙伴,便厚着脸皮非要吃她的干粮。
葛寻晴整个人趴在她身上,看上去不像是要吃她的干粮,而是要生吞活人,石如琢怕她摔着也没挪位,只是再次强调:
“就是很普通的硬饼,没什么味道的,你肯定咬不动。”
“我不管!给我吃一口!我要吃!”
葛寻晴扒着石如琢的手非得啃,石如琢没办法,只好撕了一块下来递给她。
葛寻晴费劲地咀嚼着,“唔”了一声说:“好香。”
石如琢被逗笑:“怎么可能。”
“我是说你啦,你好香,身上还有皂荚的香味。”
石如琢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接不上话来。
童少悬和白二娘啃着鸡翅,嫌弃地看着没心肝的葛寻晴当众调戏少女。
“我说,葛仰光,你好好的坐直了。”白二娘受不了,批评道,“吓着人家石如琢,以为你是什么流氓。”
“我怎么是流氓了我?”葛寻晴将自己的点心分给石如琢,“我不就是惦记多尝尝鲜么,结果就成流氓了?”
葛寻晴是真的冤枉,她心里中平静如水没有任何其他的波澜,一心只想着吃,以及人多热闹,其余的什么心思都没有。
童少悬算是看出来了,葛寻晴少根筋,就跟唐见微一样,四处留风情而不自知。
石如琢接过葛寻晴递来的点心,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吃了一口,里面是豆沙馅的,非常香甜。
“你喜欢么?”
石如琢认真地点点头。
“来来来,尽管吃!”葛寻晴爽快道,“我最讨厌豆沙馅!感觉口感和模样像极了屎!但我阿娘偏偏喜欢给我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都拿去吃吧别客气!”
石如琢语塞:“……嗯,好,谢谢。”
白二娘和童少悬听到葛寻晴这番精彩发言,低下头议论道:“葛仰光估计能单身一万年。”
四人一块儿吃午饭,陆陆续续也有路过的同窗,看见童少悬的食盒大为震惊,赞叹油条西施果然名不虚传,纷纷向童少悬讨要,想要尝一尝滋味。
童少悬其实有些舍不得,可这么一大圈人围着她,一个个如饥似渴的,她有点不太好意思拒绝。
这个时候葛寻晴意外地好用:“去去去!人家媳妇起早贪黑做的美味,你们也好意思讨要!”
葛寻晴是班上人缘最好的,平时跟大伙儿开玩笑开习惯了,被她抨击的人也不恼火,反而笑骂了回来:
“那你就好意思吃!”
“是啊!”葛寻晴理所当然,“我皮厚啊,自然好意思。”
声讨葛寻晴的声音和笑声在云遥山顶回荡,好不容易要登上山顶的吕澜心扶着一棵歪脖子树歇会儿,听到这动静就觉得头疼,肯定是一群小毛孩子。
本来只是累,这会儿多了心烦。
“阿娘。”吕澜心不爽道,“你慢点儿等等我。早知道这破山这么高,就该找几位轿夫。”
吕简和白鹿书院的先生已经跟女儿拉开了二十多步的距离,回头无奈地摇摇头,对着白鹿书院的先生说了什么之后,依旧保持着稳健的步伐向山顶走去。
白鹿书院的先生有点为难地在她俩之间徘徊了一阵,吕澜心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他先上去,白鹿书院的先生这才离开。
吕澜心有段时间没练功了,又成天喝酒,体力略有不济。
在原地歇了一会儿,将随身携带的小铜镜拿出来,照照自己的花容云鬓,确定没有任何折损,这才继续跟在母亲身后,征服最后一段山路。
穿过浓雾,终于到了山顶,吕简已经被一群学生们包围了。
吕澜心快速地扫了一眼,果然如她所料,乡下地方就是乡下地方,略有姿色的小娘子少之又少。
大假日的被阿娘抓回她老家探亲就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还一点乐子都寻不到。
吕澜心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忽然目光一定,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童少悬还不知道这位书院请来的旧校友是外祖母的旧相识,但吕简心里却装着这件事。
待一一回答了学生们的问题之后,便特意去问了孔先生:
“请问先生,哪位是童家四娘子?”
“童家四娘子?”孔先生指了指人群中的童少悬,“她便是了。”
吕简其实之前就发现了童少悬,这张脸跟年轻时的长孙胤实在太相似了。
吕简想要和童少悬单独聊聊,正要上前,吕澜心道:
“阿娘,女儿替你去叫她过来。”
吕简太了解自己女儿了,这般献殷勤恐怕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过吕简这会儿腰腿有些酸软,她去叫便去叫吧,叫个人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童少悬正在和石如琢她们探讨方才吕先生所说的“行卷”一事,石如琢的目光本来在童少悬身上,渐渐地被她身后走来的人吸引。
童少悬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回头一看,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华丽的飞鸟襦裙,一头闪亮的首饰闪得她眼睛都要睁不开。
“少悬妹妹,别来无恙啊。”吕澜心对她微笑道。
童少悬心里一惊,立即认出她来了:“吕监丞?”
“呵,居然还记得我,真是受宠若惊呢。”
这位便是她在博陵时见过的那位“志趣宽泛”的吕监丞。
童少悬倒是不想记得她,只不过自己记性实在很好,见过一次面的人基本上都能记得。何况这位喜欢走下三路的吕监丞给她的印象还挺深刻。
这么说起来,吕监丞应该是方才那位吕先生的亲眷吧,看上去应该是母女关系。
没想到会在这儿与这吕监丞重逢,让童少悬倍感不适。
童少悬向她拱手施礼之后,并没有想要多言。
吕澜心道:“故人重逢,这天大的缘分少悬妹妹居然这般冷淡,看上去似乎对人家充满戒备啊。不过,少悬妹妹不用担心,想要叙旧的不是我。我母亲有请。”
童少悬更是疑惑,一时有点儿举棋不定。
白二娘暗暗地拉了拉道:“怎么感觉这人阴阳怪气的?长思,还是别去了吧?”
葛寻晴也觉得这女人说话怪腔怪调,不安好心。石如琢暗暗观察着,没说话。
童少悬想起唐见微说她适合当官,却又觉得有时候她性子太软,或许不适合官场。
若她真的想要为官,想要带唐见微回到博陵,往后艰难危险万倍的事情都会横在眼前,她必须提前适应才是。
念及此事,童少悬便对友伴们说:“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童少悬跟在吕澜心的身后,往山顶的茶亭去了。
葛寻晴和白二娘都担心她会不会出事,石如琢没吭声,在地上找了一圈,抓起一颗最顺手的石头便悄然跟上去。
葛寻晴和白二娘瞧她这动静,立马兴奋起来,也一起跟了去!
童少悬走进茶亭,石如琢她们三人藏在茶亭十步之遥的树丛之后,一双双眼睛探了出来,发现童少悬和吕先生真的只是在单纯地聊天,时不时还传来一些笑声。
“是不是咱们想太多了?”葛寻晴小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她们能干什么。而且这亭子四处透风的,也没法谋财害命啊。”
“不。”白二娘坚定地说,“你们瞧瞧刚才来唤长思的年轻女人,笑容奸猾,必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