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转移到别处,环视这间小巧但是温馨的屋子,一股陌生感让她迷茫:
“这是哪儿?”
毕娘子在治疗之时就说过,因颅内淤血导致的疯症,即便淤血散尽有好转的迹象,也可能存在反复的可能性。
且往后不可过度亢奋、伤神、劳心,否则反复的可能性更大。
而她是否会记得病时发生的一切,因人而异。
沈约握住唐观秋的手,安抚她的情绪,好让她慢慢接受已到眼前的现实:
“你暂且别去思考直觉之外的记忆,不然的话头又该疼了。”
唐观秋点了点头,却依旧控制不住思索:“这里不是唐府。”
听唐观秋所言,沈约明白唐观秋现在的状况,很有可能丢失了病时的记忆。
“这儿的确不是唐府,但我在这儿,妹妹也在。”
唐观秋:“阿慎也在么?我想见她。”
“好,那你先洗漱着衣,我带你去见她。”
“让她来这儿不好么?”
沈约摇了摇头:“我不想离开你,片刻都不想。”
沈约以前也很粘她,但像今日这样的粘法,倒是不太多见。
唐观秋心中有些不太妙的感觉。
她似乎遗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错过了一段时光。
沈约帮唐观秋梳头之时,秋心正好来送朝食,沈约就让秋心帮给唐见微传话,说姐姐醒了,让她来见上一见。
唐见微这会儿也刚起床,正在给童少悬画眉。
秋心过来说了这么一句,唐见微还纳闷,不知道是何意:
“醒了?这会儿去见?怎么了吗?”
平时她都是给宋桥童长廷请安之后去看大姐,给她问安,瞧瞧她今日的情况。
通常她去的时候,姐姐才刚起,懵懵懂懂的。
今日居然这会儿就主动来喊她去,大姐起得这么早吗?
童少悬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动,立即握住了唐见微手腕:
“阿慎,莫非大姐她……好了?”
唐见微和她对视了片刻,忽然手里一抖,眉黛直接从童少悬的眉尾往鬓角的方向画了长长的一道。
童少悬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唐见微几乎将眉黛丢回浮屠塔内,对童少悬说了三声“抱歉”之后,立即冲去姐姐的卧房。
“你等等,我也去!”童少悬就要跟在她的身后一块出门,想了想又跑回铜镜前,迅速将眉尾擦了干净,把自己这副鬼样子给涂正常之后,这才再次奔出去。
“姐姐€€€€!”
唐见微一个猛冲差点将唐观秋卧房的门给撞飞,这么大的动静吓了唐观秋一跳。
唐观秋坐在铜镜前本能地耸起肩膀,在看到冲进来的人是唐见微时,松了一口气。
“这般冒冒失失作甚?一大早便这样大喊大叫,阿慎到底还是阿慎。”
虽有些教条,但唐观秋语调温柔,并没有真的责备她的意思。
看到这样的姐姐,唐见微眼神有点儿发滞,慢慢地走进屋。
仿佛自己脚步重一点,就会将眼前这活灵活现的姐姐重新变成幻想,一脚踏碎。
唐见微小心谨慎,却被从身后跑上来的童少悬撞了个正着。
两人“哎哟”一声,差点儿叠在一起趴地上。
唐观秋看她俩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阿念怎么和阿慎一样冒冒失失?”
童少悬红着脸将唐见微一块儿扶起来,把她身上的浮土拍去。
沈约却是惊奇地问唐观秋:“你认得阿慎的妻子?”
唐观秋被她这么一点,惊讶道:“是啊……我,怎么知道这位小娘子的小字?”
唐观秋再看向童少悬,这张脸带着很熟悉的亲切感,但仔细去瞧,又变得陌生了。
唐观秋想不起来她是何时在何地知道这位小娘子的小字,可刚才她居然脱口而出了。
而且……
“阿慎的妻子?”唐观秋拉着沈约的衣袖,细声道,“阿慎的妻子不是阿诉吗……”
童少悬没太听清,反问了一句:“谁?”
唐观秋说的“阿诉”正是吴显意的小字。
唐观秋看着沈约,沈约看着唐见微,唐见微不敢看童少悬,“咳”了一声,珍重地向唐观秋介绍:
“这是我的妻子,我已经成婚了,姐姐,她叫童少悬,小字便是阿念。姐姐,你记起来了吗?”
在唐见微来之前,沈约已经简单笼统地跟唐观秋说了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
说双亲亡故,说妹妹被天子指婚到了夙县,说她生了病,妹妹带着她一块儿来了。
而此处,便是夙县童府。
她已经在此历经春秋,生活了近二十个月。
本来沈约并不想主动告知这些事,让唐观秋自己忆起才是最好的结果。
但唐观秋只要一琢磨就头疼,可任谁突然丢失了一年多重要的记忆,都不可能不去想。
与其让唐观秋频频回想头疼欲裂,沈约打算主动说明。
只是很多细节暂且跳过,这些沈约不想开口。
若是唐观秋一直想不起来也无需勉强,要是想起来,沈约也不会瞒着她。
看唐见微激动难安的神情,唐观秋实话实说:
“姐姐暂时想不起来太多的事。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
沈约补充道:“阿净只要一想,头就会痛。”
唐见微立即握住唐观秋的手,伏在她身前,仰着头说:“那姐姐暂时别想了。不用刻意去回忆,顺其自然啊……什么都别想,不,也,也别都不想,姐姐还是要想起重要的事。还是慢慢想着吧。但是一定要……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唐见微一边说一边往下落泪,说话也不成调。
平日里一张嘴能将天地都说变色的嘴,此刻胡言乱语,想到什么就捡起来说,眼泪糊在脸上嘴角也控制不住颤抖,五官都要失控了。
童少悬在一旁看着也默默擦眼泪。
原来唐见微还有这样的一面,在她姐姐面前,哭得像个小孩。
唐观秋最是明白怎么哄妹妹,将她的脸用双手捧着,拇指轻轻地将泪水擦去,也让她发颤又紧绷的脸庞有个依托之处,能够更好地放松下来。
“好、好。”唐观秋笑着说,“阿慎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阿慎可别再哭了。”
这是熟悉的姐姐,真的是她。
唐见微在姐姐的手中闭着眼,用力地点点头。
想要控制泪水,却适得其反,情绪更难以控制。
唐观秋看她这般悸动难平,心里也是酸得难受,眼泪一块儿滚落,将唐见微抱在怀里,让她在自己怀中尽情地宣泄。
沈约和童少悬一块儿走出了卧房,给她们姐妹俩一个更私密的相处之地。
一阵凉风吹来,看院中桃花树的树叶落了不少,转眼一年之秋又要到了。
沈约一早醒来就在哭,此刻眼睛红肿酸涩,有些难捱。
童少悬去找了个牛皮囊,打了些冰凉的井水灌进去,递给沈约:
“用它敷一敷,应当能够更好受一些。”
童少悬的好意真挚而自然,完完全全是发自内心。
沈约向她道了谢之后,将牛皮囊压在左眼的眼皮上。
沈约不是一个擅于攀谈之人,寡言少语是她最自然的状态。
童少悬本也不是个擅长打开局面的人,可与唐见微在一块儿待得久了,也明白打开话匣子的法子。
两人矗在这儿不说话,气氛太僵硬,童少悬便旁敲侧击地问说:
“这些日子秋心服侍得还好吧?她虽然年纪小有糊涂的时候,但是干活儿是很利落的。”
沈约点了点头说:“秋心照顾得很好,季雪后来没有来过。”
沈约毕竟年长,于官场之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听童少悬的话就知道她言下之意是什么。
她提及秋心的服侍,便是想知道季雪最近是否有在东院出现过。
童少悬撇撇嘴,有一种被看透的羞赧:“季雪主动请缨,去我耶娘的院子里照顾了。”
沈约:“多谢季雪娘子成全,多谢阿慎从中斡旋。”
童少悬道:“我也没做什么,是季雪自己的决定。”
沈约将牛皮囊从眼上移开,低垂着的眼睑,将她原本就狭长的眼睛衬得更加心事重重。
童少悬几乎在这一瞬间,与沈约心中的某个想法撞到了一块儿。
“唐姐姐她,记得与季雪之间的事吗?”童少悬问得小心翼翼。
即便她知道这件事对沈约有些残忍,可这是她们迟早要面对的。
“暂时没有。”沈约这四个字,让童少悬略松了一口气。
沈约缄默了片刻,抬头看向愈发开阔的天际:
“若是有一日她想起曾经做过的一切,我也与她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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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雪:莫cue,请让我独自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