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一路都是山道,路繁走在最前面,特意放慢了速度,就是怕车速太快容易出事。
没想到到了一处拐弯时,马车的毂突然松动,车轮与轴相互脱离,整个马车便向着悬崖之处往下坠。
路繁原本在前方骑着马,听到身后的帮派兄弟大叫了一声,回头看时,负责赶马车的兄弟已经跳下了马车,一车的花菇眼看着就要连同马一块儿坠落。
路繁知道这车花菇是除夕宴的重中之重,明明白白地写在了除夕宴预定时展示的菜单之上。
这批花菇是唐见微跑了好几个县,才最后定下来的,恐怕在短时间内无法找到替代品。
要是花菇有损,这头次的除夕宴只怕会搞砸。
想到此处,路繁飞身下马,施展轻功飞到了脱缰的马车之前,一把拽住了缰绳。
额头上的伤就是在这时被一旁的树枝划伤的。
幸好她当时发现了树枝及时避开了,不然的话这一下有可能划进她的眼睛里。
路繁一手抱着崖边的树干,一手猛拽缰绳,减缓了马车下坠的动作。
随后其他兄弟立即上前来一块拉拽,总算是稳住了马车。
路繁因脚下用力过猛,滑了一下,脚踝肿得老高。
“可惜……”路繁说,“虽然把车保住了,货物也没有掉下悬崖,但是因为这番折腾,装花菇的箱子掉在地上,箱盖被震开了,被雨浇了个通透。阿慎说这些花菇被水泡了一番之后,就没有原本的味道了,恐怕也难以再入菜。”
说到此处,路繁深深地叹了一声,看上去颇为失落。
唐见微立即安慰她:“没关系的,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人没事。下次大嫂切不可因为抢救货物让自己身处险境,实在太危险了。”
童少临听路繁所言,全程眉心就没松开过:“是啊阿多,食材没了可以再买,但是如果命丢了,那就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路繁却道:“据我所知,这批花菇也是最后一批,我去的时候听那农人说,许多商户都在抢购这一批花菇,是阿慎出高价抢回来的。如今花菇受损,除夕宴的品质怕是会一落千丈。全都是我的疏忽所致……”
看路繁十分内疚,唐见微便知道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立即转换道:
“大嫂,按理来说马车的车轮哪有那么容易脱轴?何况早上出发之前你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没理由到了晚上就坏了。更何况这次咱们购买的不是什么特别沉重的货物,而是几箱花菇。花菇能有什么分量,能将车轴都压出问题?”
童少悬:“你的意思是……”
唐见微很肯定:“怕是有人在大嫂没注意的情况下,对马车动了手脚。”
她这么一说,在前厅的所有人脸色陡变。
的确,她们一家这两年来发展得实在太好,日子越过越红火。
虽然夙县的百姓们大多都朴实纯善,但也不代表所有人都如此。
总有那些不想方设法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却总是眼红别人的蠢坏之人。
更何况唐见微马上就要开酒楼了,对于同行而言更是不小的威胁。
童少悬道:“是不是有人动手脚,回头我去看一下马车的状况便知。”
路繁道:“那除夕宴……”
唐见微扶着她的肩膀道:“大嫂不必再想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用其他的食材代替。世间的食材和滋味这么多,又不是非花菇不可。”
童少悬在一旁听着没有搭话。
她知道唐见微这番话是实打实的安慰。
之前她就听唐见微说了,花菇是八仙汤中最主要的食材,没有花菇的话,八仙汤的汤底滋味就会寡淡许多。
如今临县是没有了,要再从更远处采买的话,只怕会来不及。
莫非要将八仙汤换掉?
可她们早也打出了“长公主最爱”的口号,要是真的将这道菜撤了的话,只怕会横生非议。
第一年除夕宴就大失水准的话,往后只会更难走。
想到此处,童少悬也有些头疼。
童少悬问唐见微有何打算,唐见微沉思了片刻后说:
“我去找找有没有其他可以替代花菇的食材,再买一次。”
童少悬说:“要是真的有人盯上咱们,能下这样的黑手,你即便再卖多少次,他们依旧会捣乱。如今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想要给咱们制造麻烦的话,只怕会防不胜防。这回只是食材出了问题,大嫂受了伤,可要是下次再出更严重的事故的话……”
被她这么一说,整个童府陷入了寂静之中。
“嗯……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坐在一旁的童长廷弱弱地发话。
谁也没想到阿耶会突然说话,要知道平时除了晨间的摁头读书之外,童长廷在府中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
难得开口,想必是真的有什么好法子。
唐见微立即道:“阿耶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童长廷坐直了身子:“你尽管去找可以替代花菇的食材,能找到最好,咱们没必要因为背地里这些想要作祟的恶人耽误自己的计划。可这些恶人也必须要将他们抓出来,扭送官府!”
宋桥看童长廷说得慷慨激昂,就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主意,难得让他潇洒一回,宋桥接着他的话问:
“那么,敢问郎君有什么办法,将背地里的黑手抓出来呢?”
童长廷神秘一笑:“咱们要继续找食材,不仅要找,还要大张旗鼓的找,为的便是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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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见微和童少悬往卧房走之时,唐见微还在感叹:
“没想到阿耶居然挺有一手,这方法应该靠谱!”
童少悬却依旧有些担心:“阿慎,还能找到花菇的替代品吗?”
唐见微见阿花躺在她们卧房门口,湿漉漉的鼻子一动一动的,忍不住蹲下来摸摸它肉嘟嘟的身子。
“无论如何都得找。”唐见微眼神坚定,“有人想要拆台,我就更要把这出戏唱好,否则岂不是让那些想看咱们倒霉的人称心如意么?”
阿花被她摸得舒服,眼睛都眯了起来,后腿不时踢两下。
唐见微“啪”地一掌打在它身子上:“你这小猪,过得可真滋润。成天就知道吃喝拉撒,完全没有烦恼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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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卧房之后,路繁就累得不想动弹。
童少临说:“那我帮小君洗洗头发擦擦身子。”
路繁脸趴在案几上,枕着胳膊,安静地凝视童少临。
童少临没得到她的回答,就直接去盛热水。
将热水打回来,洗干净头发之后,用柔软的布投了一遍,将路繁的衣襟打开,从脖子到肩头,慢慢帮她擦拭。
“这儿。”
童少临指了指路繁的肩头,“也有擦伤。”
路繁雪白的肩头被蹭破了皮,鲜红一片。
路繁垂着眼眸,第一次对童少临的话置若罔闻。
卧房很安静,没有温馨的对话和炙烈的吻。
没有顺从、讨好,只有陌生的沉默。
童少临将药仔仔细细地抹在路繁的伤口上,一边抹一边柔声说:
“我小时候学过骑马,有几年没骑过了,也没机会骑。没想到要和你说这件事情,并非故意瞒你。”
童少临将她衣衫脱了,仔细检查了一遍,将所有的伤口都上药之后,拿温暖又柔软的裘衣将她裹上,抱在怀中:
“别再想货的事了,丢了便丢了吧,毕竟是死物,丢了还能再想办法。往后你可别再犯险,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路繁严肃时,无论是眼神还是五官给人的感觉,都清冷得很,有种让人畏惧的威严,
“这批货对于童家而言非常重要,我既然是童家的一份子,自然要倾尽全力来保护。”
童少临看着她狭长的凤眼,烛光映在里面,将她的瞳仁染上了一层琥珀色。
童少临扶着她的后脖子,吻她。
避开了路繁的伤处,童少临今夜前所未有的热情,甚至带着一些侵占之意。
路繁知道童少临喜欢自己主动的模样,可是今天她有些疲倦,并不想那么做。
……
一直到深夜,两人都累了,童少临抱着路繁,身上的热汗渐渐消了下去。
路繁没到,她俩都心知肚明。
童少临也不勉强,亲了亲路繁的额头,慢慢地捏着她的手指。
路繁睁开眼,看着童少临的下巴,带着浅浅的笑意:
“以前没跟你说过……我从第一次见你开始就控制不住一直想你的事。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说话吗?我都不敢看你。那时候喜欢你的人好多,有男有女,还都是夙县的富家子弟。没想到,最后成为你夫人的人……是我。”
童少临轻轻地笑,笑时呼出的气流扑在路繁的手背上:
“那今日小君怎么好意思说这些了?”
路繁眼睛眨也未眨,问童少临:
“阿照,你是从何时喜欢我的?我记得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根本都没正眼看过我,还将我认错成别人。”
“当然是日积月累的相处之中,越来越喜欢你的。”
“是吗……”
童少临的眉心压进了一道细微的褶皱:“为何质疑此事?”
路繁在她怀里闭上眼:“我还以为,当时你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童少临:“?”
堵在心口的那件事,渐渐压得路繁喘不上气。
很早以前她就想问了,可又怕问出口之后,她和童少临的关系会分崩离析。
童少临心里有个秘密,有一团从未纾解过的力量,压抑着她。
路繁早就看到了平静之下暗藏的脉络,但因为害怕失去,她并不敢提。
可不提的话,那件事永远都会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