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险的笑容浮现在唐见微的脸庞上:“我要你,饿几天。”
紫檀:“……”
唐见微说到做到,往后的几天紫檀每天吃得比猫少,大早上还被拉起来去晨练。
为了让紫檀能够临危不惧,她们在家中排演了好几次。
每次给紫檀上妆之后,紫檀都会被镜中的自己吓一跳。
太可怕了,就是鬼本鬼。
紫檀扮鬼还没吓着人,先把自己吓够呛。
多亏了紫檀的精彩表现,才能够一举将秦六郎给骗了过去。
如今秦六郎被抓,唐见微还有些担心:
“你说那秦六郎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对付。阮县令真的能将两年前的真相挖出来么?”
童少悬道:“昨日我见着阮县令的时候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当时他还在忙别的事,没开始审秦六郎,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如何回答?”
“他说,‘这也叫事?今晚一个时辰之内便能将他审出来!’”
童少悬模仿着阮县令的博陵口音,还真有几分神似。
唐见微可太知道博陵这些官了,放大话比谁都会,可真正有本事的人依旧是凤毛麟角。
没想到阮县令还真是迅速就将秦六郎审了个干净,只是审出来的结果,让童少悬和唐见微又欣喜又恶心。
原来那秦六郎竟将庄三娘头部之下骨肉分离,肉全部剁碎,掺在鹤华楼的肉类库存之中,做成了各种菜色,进了夙县百姓们的口!
骨头熬成了汤,当作汤饼和各类食物的汤底!
童少悬听到此事的当下差点吐了。
“世间竟有这等残虐至极的恶人!”
唐见微脸色也颇为难看:“阿念……咱们家……有人吃过么?”
童少悬反胃不已:“幸好那鹤华楼贵得要命,我们家之前多穷,哪吃得起鹤华楼!”
阮逾笑道:“穷有穷的好处,瞧,这不就躲过一劫?”
人肉菜和人骨汤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夙县,在此消息传出的当下,鹤华楼就被怒不可遏的老食客们砸了。
因鹤华楼价格颇高,食客们都是夙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竟听说自己吃了人肉人汤,这还得了?!
心态差点儿的直接病倒,心态好点的怒不可遏,直接带人上门砸场子。
贺松年在小厮们的护送下就要逃,被人发现了行迹,团团围住,逮着他就是一顿暴打。
贺松年在大街上被虐打,可来往的百姓却没有一个劝阻的。
这些年鹤华楼干了多少坏事,不是排挤同行就是在背地里包庇凶手,和佘永明狼狈为奸,夙县的百姓早就对他恨之入骨。
如今恶人有恶人磨,看他受苦,所有乡亲们只有拍手称快的份,谁会去拦?
而阮县令和衙役们早就守在一边,等到大家把情绪发泄得差不多时才不紧不慢地出现。
假模假式地将动手的人拦下来说:“别打了,别打了啊,再动手全都扭送衙门!”
如此一来,大家发泄了一口气,贺松年也得到了教训,两全其美。
童少悬和唐见微趴在童氏食铺的二楼,一边喝茶一边看热闹。
童少悬再次感叹,从阮逾这儿她可是学到了不少实操的干货。
贺松年落入阮逾手里,又是连夜苦审,将这些年干过的所有缺德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阮逾审完他之后,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他到已经开业的酒楼来找童少悬和唐见微,跟她们说:
“佘永明在夙县的这五年里贺松年没少贿赂他,可是对于军资一案,贺松年是真不知情。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地头蛇罢了。”
看得出来阮逾很失落,酒一口一口地喝,眉心就没舒展开过。
唐见微知道他在愁什么。
阮逾虽是才俊,可能被派到夙县来处理这么棘手的事情,恐怕也并非他自愿。
侍御史虽说是御史台的人,可毕竟只是个从六品。
好事落不着他,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他来收拾。
转年阮逾已然四十,再不抓住时机往上爬,只怕没精力爬了。
虽是博陵阮氏一脉,可阮氏能人这么多,即便互相帮扶,但高位就这么些,阮逾又能排在第几?
到夙县来查案头疼,却也是阮逾绝佳的时机。
和吴明砚一样,都想要查处军资大案,以悦圣心。
可惜到最后除了沈约带回来的,圣上或许已经知晓的那些消息之外,没有别的收获。
难道他一辈子都得待在夙县了?
唐见微换位思考,要她是阮逾,她也急。
阮逾那晚喝得有点多,敬了童少悬好几杯酒,嘱咐她去了博陵之后好好应考,好好孝敬天子。
阮逾一双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老夫,就全靠童长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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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华楼很快因为人肉菜汤和贺松年被抓的事情倒台,家奴散尽庭院贱卖。
夙县百姓们在第二次被秦六郎弄得毛骨悚然之后,缓了好些日子,直到新年将至才渐渐有了些喜气。
除夕将近,童氏食铺的除夕宴已经准备妥当,唐见微等着乡里乡亲们亲自来领会黑菌子的魅力。
而白鹿书院女部贡生的名额,还剩下最后一名没有揭晓。
已揭晓的四人,童少悬、石如琢、白二娘,以及……
葛寻晴一拍案几,惊叫:“为何不是我!”
孔先生将第四位贡生的符牌交给岑五娘。
岑五娘开心之余,又有点忐忑地回头看激动万分的葛寻晴。
孔先生冷哼一声:“葛仰光,你也想进京赶考?我看你之前成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还以为你不在乎应考之事呢。”
葛寻晴急道:“我在乎啊!我自然在乎!这段日子我学得还不够刻苦么!我笔都写断了好几支!”
孔先生道:“临时抱佛脚自然不行。读书,便是要日积月累。你这等水平,若是将贡生名额给了你,回头你也会落榜。不若将此机会让给别的同窗。”
葛寻晴快急哭了:“孔先生的意思是……我,不能去博陵了?”
孔先生半睁着眼睛道:“最后一个名额不是还没定下来么。待春假结束之后,你与陈四娘再交一篇策论来。我与院长、孟先生一齐判定。”
葛寻晴立即破涕为笑:“这么说来,我还是有机会的!”
孔先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卷起书卷,离开了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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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陵府。
细细的雪花从阴沉的天际缓缓飘落,飘进那火龙一般璀璨的夜市之中,很快不见踪影。
明日就是除夕,即便下了点小雪,街道内依旧人声鼎沸。
百姓们手中领着置备的年货€€€€胶牙饧、屠苏酒、打算用来做五辛盘的大蒜、韭菜、芸薹等物。
还有那一条条的红线,准备穿压祟钱给小孩儿的。
每家每户门前庭燎已燃,将从今夜一直燃到月正,象征着新一年红红火火,消灾去难,明年一整年阖家无病无灾。
新年的热闹场面里,有一位少女独自骑马,从闹市而过。
那马通体棕黑,毛色油亮,为了防止马尾甩到泥地沾上脏污,马尾被小心地系起来。
马尾上翘,一摆一摆的,颇为优雅。
马上少女穿着一身改制过的碧绿和月牙白相间的胡服,戴着一顶简单的幞头,身披大氅。
穿着略为中性,但她一张如玉光滑又精致小巧的脸,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性别。
特别是那一双杏眼,本是盈盈秋水惹人疼,如今却蒙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的冰霜。
少女一手握着缰绳,姿态优雅从容,一手则慢慢摸向腰间的蛇皮鞭。
身后跟了她一路的人驾马快了两步,马蹄将脏雪踏烂,赶紧上来,与少女并驾齐驱。
“这么粗暴作甚,别动不动摸你那鞭子,真怕人。”
吴明砚嘿嘿地笑了两声,抹着艳红色胭脂的口中呵出两团暖暖的白气。
少女看了眼今日打扮得格外娇媚的吴明砚,手依旧放在蛇皮鞭上。
“你跟着我做什么。”少女问她。
“我怎么是跟着你呢?西市这么大,我也来逛逛,准备点年货什么的。”吴明砚往少女扣着的马褡里看一眼,“你都买了什么东西?”
少女:“烤饼。”
吴明砚:“大过年的,你就吃烤饼?”
少女没应。
吴明砚继续说:“你姐和你耶娘都挺想你的,这不要过年了么,你不如回去看……”
没等吴明砚说完,少女便打断她的话,问道:
“她要娶谁?”
吴明砚一愣:“我,我不知道啊。”
少女目光渐渐变冷。
“嗯……或许可能大概是,澜氏女。”
少女听到“澜氏女”三个字,原本死锁的眉心居然放松了一些,这放松全然是明了之后的讥讽之意,嘴唇扬起一角:
“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