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见微看出来卫慈极喜欢喝这酒, 转眼间就喝完了一壶, 酒量惊人,不过也该提醒一句:
“殿下,这三日醉的后劲儿大得狠,喝下之后一睡就是三日,殿下慢些……”
最后一个“喝”字还未说完,卫慈就已经再喝了一杯。
唐见微:“……”
看来陶挽之不在身边看着,卫慈口腹之欲极旺,且全然不带一丝收敛。
唐见微肯定是劝不动她的,也不劝了,就这一壶,喝完就推说没酒,不再给她添。
唐见微琢磨着卫慈刚才的话,可真叫人不寒而栗。
她本是知道澜家心有反意,却没想到已然到了这番田地。
夙县那些私藏的辎重钱银跑不了是澜家的手笔,而丰州又是何等危情?身在博陵的唐见微无从想象,更是担心起姐姐的近况。
姐姐和沈约去丰州之后,因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地址,也就没有来过信。
现在姐姐她们在做什么,调查到哪一步,唐见微完全不知道。
看唐见微皱眉不展,略有些微醺的卫慈说:“你再给我一壶酒,我就告诉你唐观秋近况。”
唐见微:“?!”
这什么长公主啊!
唐见微暗暗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家臣,家臣脸色不善,可是跟陶挽之完全不同,她都没敢开口说一个字。
唐见微试图劝阻:“可是殿下,这壶还没喝完呢。”
卫慈:“等我喝完,怕你就不敢给了。”
唐见微:“……”
这老狐狸,猜人心思可真准。
行吧,你要喝就给你喝,醉了就往马车上一丢。
站那儿的小娘子,你可都看着呢,全程是你家殿下威胁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唐见微将酒拿来了,卫慈细细品味了一番之后说:
“前几日沈约传来消息,说她已经埋了耳目到丰州澜家之内,一切顺利。你姐姐也很好,让我们转告给你,她们一切安好,不必操心。”
唐见微:“……”
这说了跟没说没什么两样嘛。
不过姐姐还好好的就行,唐见微只希望她们能快些回来,但又渴望她们真的能找到澜家谋反的罪证,将其连根拔除。这种心情还是颇为矛盾。
卫慈说到此处,一直站在一旁的家臣走了过来,递了一张黄纸。
卫慈道:“这是你姐姐和大嫂在丰州的暗桩转送地址,你若是写信去,记得隐藏身份。”
唐见微大喜:“多谢殿下!”
卫慈:“将我们天家当做信使的,也就你们唐家人了。”
唐见微感觉脑门上又是一层的冷汗:“岂敢,岂敢。”
卫慈悠然喝酒,唐见微心想,卫慈和天子这姐妹感情可真好啊,看得出来卫慈一直在帮天子办事。
毕竟卫慈能够自如在宫外行走,比天子可自由多了。
回味方才卫慈提及澜家的事儿,理一理其中线索,唐见微有些疑惑:
“殿下,您刚才说澜氏拥兵自重,可澜贵妃却快要生皇子了……这,若是澜贵妃真的生了皇子,澜家岂不是更不可一世?为何天子要封澜氏为贵妃?还……”
往下半句唐见微不太好说,卫慈替她说了:
“还要让这个皇子出生,是吗?”
唐见微笑了笑,卫慈说的正是她所想。
卫慈道:“在澜贵妃还是婕妤的时候,澜家其实已经如日中天,先帝亲封的辅国左丞便是澜家最重要的一支。这成天找天子茬,暗中联盟各个不安分世家的老东西,就是澜贵妃的亲阿耶。你应当也知道,天子不封后,贵妃便等同于后。一旦封后,家中直隶亲眷便要离京避嫌。那澜丞相所有的势力网络全都在博陵,一旦离开博陵,便与致仕归田无异了。”
唐见微精神一震:“原来封澜氏为贵妃,便是剪除澜家力量的手段!妙啊……但这老贼若是离开京城,继续在暗地里谋划的话,岂不是更难发现?”
卫慈笑道:“他离开京城可不是孑然一身,除了他这一支的妻小全部滚蛋之外,还附送暗探十人。不怕他暗室私心,一旦老贼放松警惕胡作非为,正好送他谋反抄家一条龙。”
听完卫慈所说,唐见微惊叹这权谋之术果然水深,她自觉聪明,可是封澜氏为贵妃这一招以退为进,可是让她开了眼界,回头一定要跟阿念说!
如此一拆解,唐见微明白了:“所以澜家失去了澜丞相这重要的中坚力量,便想着速速与吴家联姻,巩固实力,是这样吗?”
卫慈看着唐见微,慈祥地微笑。
唐见微:“?”
“算是其一。”卫慈将酒杯一放,整个包厢之内酒香四溢,唐见微低头一看,才发现新上的两壶酒已经被卫慈喝了个精光。
唐见微:“??”
这也太能喝了吧!
“再来一壶。”卫慈面色如常,且浓妆之下实在看不出她到底喝多了没有。
唐见微不敢给了,再喝下去喝醉事小,醉死事大,借她仨胆子她也不敢再给。
“殿下,您喝太多了,不能再喝了。若是殿下喜欢,回头这酒我给您送到府上慢慢品尝。”
唐见微劝着她。
卫慈缓缓地点了点头。
唐见微听权谋之术听得入迷,忍不住问:“您刚才说剪除澜丞相只是其一,那其二其三呢?”
卫慈也没再讨酒,只是说:“回去问问你家童长思就知道了。”
唐见微:“……”
卫慈临走时还不忘再交待唐见微一句,她行卷一事放在茂名楼最醒目的地方。
“是,殿下放心吧,草民一定照办。”
卫慈从包厢下楼时,她那位小家臣全程走在前面,怕她喝多了摔下去那可得出大事,抬着手想要牵她,被卫慈拒绝了:
“本宫可以自己走。”
唐见微也看出她应当是喝多了,可是贵为长公主,心气儿高得要命,不想承认不胜酒力。
唐见微也很紧张地跟在她身后,要是卫慈一个不小心载下去,她肯定能一把将她拎起来。
没想到卫慈还真厉害,这三壶酒唐见微若是像她那般猛喝,估计这会儿已经吐了,卫慈却还能自个儿下楼梯,走得挺稳当……
家臣看卫慈似乎没喝醉,便去牵马车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卫慈一个晃荡,还差三个台阶,她一脚踏空。
唐见微“哎”一声都没来得及喊全,眼看卫慈就要摔下去,她伸手一拽,居然没拽到卫慈。
糟了。
要是卫慈在她茂名楼这儿摔伤,她那感情甚笃的天子妹妹不得来将茂名楼拆为平地啊。
幸好有人抱住了她。
“殿下。”
陶挽之不知何时来了,卫慈跌落的时候她迎面将她抱住,看得出来平日里颇有锻炼,这没头没脑地一撞,她居然能将卫慈稳稳接住。
卫慈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陶挽之。
陶挽之满脸的担忧,嗅到她身上的酒味更是愁容难展。
也没说什么教人心烦的话,只是将卫慈横着抱起,不让她粘地行走,小心地送上了马车。
陶挽之也要上马车时,回头看了一眼唐见微。
唐见微礼貌地行礼。
陶挽之看上去心里有气,但不知卫慈来茂名楼是做什么的,也就没能撒出来。
就要将车门合上时,卫慈挨着她的肩头,探出脑袋,带着朦胧的醉意对唐见微笑着说:
“据说吴显意和澜以微成婚多日还未圆房。为了此事,澜家万分生气。唐见微,你说吴显意是不是还惦记着你呢?若是你愿意出手,只怕取吴显意的性命都不是什么难事。”
卫慈的声音可不小,幸好此时院子里就她们这几个人。
唐见微干笑两声,对卫慈行了个手礼,示意€€€€您甭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了,赶紧走吧!
卫慈说完闭上了眼睛,靠在陶挽之的肩头,嘴角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笑意。
陶挽之挺直了腰背,抬起胳膊扶住卫慈的腰,仔细着不让她摔倒。
车门一合,马车渐渐驶离茂名楼,送走了这尊佛,唐见微也算是略松了一口气。
回想一番卫慈今日带来的消息,唐见微看着火烧一般厚重的夕阳彩云,明白前路艰辛。
此刻的她万分思念童少悬,便提前回了童府。
马车往承平府去,陶挽之让驾车的家臣慢一些稳一些:
“殿下喝多了,车奔得太猛只怕会不舒服。”
家臣:“好。”
卫慈靠在陶挽之的怀里,睡了一觉,快要到承平府之时,卫慈醒了。
卫慈常年饮酒,通常酒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睡一觉醉意也去了五分。
醒来之时抬头看陶挽之,有段时日未见,陶挽之似乎消瘦了许多。原本饱满清透的脸颊往里凹陷,脸都小了一圈,眼下一片青黑,似乎很憔悴。
两人沉默着谁也没开口,卫慈坐了起来,闭着眼整理自己的衣衫。
陶挽之看她的披肩歪斜,忍不住上前帮她整理,就像是过往的这些年她一贯做的一样,仔细、体贴。
卫慈睁开眼,看着细心为她理衣的陶挽之。
“我决定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
因为车厢内高度有限,陶挽之跪坐在卫慈身前,一边整理一边说:“其实很早以前我耶娘就想着让我入仕了,我一直拖着没应,今年或许是个很好的契机。我知道陛下不喜欢无才之人,最是崇敬博学贤士。其实,我也可以做到。”
将披肩正好,陶挽之抬头看着卫慈:“殿下可以为我推举吗?”
卫慈看着她,虽未开口,眼中却是难得的温柔之意。
她细长的手指慢慢抚摸着陶挽之的脸,探到她的后脑,轻柔地安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