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寻晴笑着笑着,也开始抽噎,童少悬和唐见微在一旁帮她备马车,瞧见这两个面对面哭着,童少悬眼睛也红了。
唐见微“哎哟”了一声:“你们这几个孩子,想哭就哭吧。今日一别,大抵要好几年见不着了。”
唐见微这一句话犹如开了堤坝,三人不管不顾地嚎啕。
唐见微立即让紫檀去拿手绢来,一个个给擦眼泪。
难怪她们会这般不舍,毕竟是自小一块儿读书,又一起应考的挚友,共同经历了不少波折坎坷。
大概这样的情谊,此生就一次了。
葛寻晴哭得一抽一抽的,童少悬先缓了过来,领着她到车后,打开车厢说:“我给你准备了一大摞的话本,全都是这两年在博陵最流行的,够你看上一年半载。要是看完了,就再看一遍。大概看上两遍,你也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这儿给你又会给你备好新的话本,你接着看。”
葛寻晴:“当真是好姐妹,连娱乐消遣的事都替我准备好了。不过这回我去蒙州,并不是只想要去混日子,我还真的想要有一番作为。”
“能有一番作为自然好了。”白二娘道,“就是别勉强,一切以安全为主。”
唐见微环视一圈:“阿器呢?她怎么没来?”
白二娘早也发现了:“今天一早就没见到她。”
白二娘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
葛寻晴“哎”了一声:“没事啊,攻玉不来我还省心了呢。就攻玉,肯定得哭得惊天动地,哄都哄不好!行啦,没什么别的事的话那我就走了。”
葛寻晴说完,突然对她们躬身行礼:“诸位,咱们有缘再见了。”
之前说的那些再相见的承诺,其实都只是一种满怀希望的好听话而已。
大家心里明白,人生的际遇谁也无法说清楚。
即便嘴上说着等待重逢,实则能不能真的重逢,没人能够下定论。
或许今日一别,便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她们心里都有数,可是谁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宣之于口。
童少悬坚定地说:“仰光,我们等着你。”
葛寻晴的马车慢悠悠地驶出了博陵城门。
车夫一边啃着硬饼,疲倦地赶着车,两个婢女在车厢里准备今日的食物,拿出地图圈出投宿驿站。
而葛寻晴却是像一条咸鱼一般平躺在车厢内,双眼发直。
想到自己的未来,葛寻晴有一时的迷茫和提不起劲儿。
就这样平躺着到蒙州好了,反正到了蒙州估计她就要脚不沾地了,趁现在蹉跎个够好了。
才刚刚离开一会儿,葛寻晴就觉得无聊得紧。
拿出童少悬给她准备的话本翻了几下,看着好像挺有意思的,咯咯地笑了一阵子后,更空虚了。
“哎。”葛寻晴将话本放到一旁,问婢女,“二位姐姐,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车夫大哥,咱们到蒙州要多少日啊?”
其中一位婢女说:“刚才我已经问过了,最短需要十七日。”
博陵原本就地处中原以北,没想到从博陵出发,还需十七日!
这偏僻得超出葛寻晴的想象。
葛寻晴感觉自己这条咸鱼更咸了。
估计到了蒙州,她也无聊死了吧!
葛寻晴就要再回去好好睡一觉,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车夫在外询问。
“阁下不必担心,我是葛主簿的友人,伴她前往蒙州。”
听到这声音,葛寻晴一咕噜爬了起来,立即掀开车帘。
另一辆马车与她的马车并驾齐驱,而马车之上的人,正是石如琢!
“攻玉!啊啊啊啊!你怎么来了!”马车都停了下来,葛寻晴没能忍住,一个爆哭。
石如琢笑着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葛寻晴面前:“我来晚了,本来是想从童府跟你一块儿出发的。但是一早就去买了东西,没来得及,紧赶慢赶才追上你。”
“什么?”葛寻晴一时有点懵,“一块儿出发?你刚才说……要跟我一起前往蒙州?”
“是啊。”
“可是你马上就要上任了啊!这……”
“我已经请好假了。”石如琢说,“请了两个月。”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葛寻晴急了,“还没有上任就请假,吏部怎么可能允许!”
“可以的,你别急啊听我说。我找了樊姐姐帮我托人去请的假,两个月而已,没事的。”
葛寻晴有点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呀!”石如琢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水,笑容却无比鲜艳灿烂。
她说的是实话,但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也是真。
不过对她而言,一年俸禄跟护送着心爱的人远行,将她安全送到目的地相比,不值一提。
石如琢将她驾的马车后厢门打开:“瞧,你爱吃的酥点和零嘴,我全给你备好了。还有烟波斋的胭脂,你喜欢的颜色有货的我也全备着了。还有一些解闷的小玩意,笔墨纸砚之类。嗯……我把能记下的都准备好了,虽然蒙州也未必什么都没有,但,以防万一吧。”
葛寻晴已经哭肿的眼睛这会儿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外冒,她跳下马车一把抱住石如琢,用力将她箍进怀里,念着她的名字:
“攻玉……攻玉,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不想你这么累,心意我收下了,你回博陵吧。”
石如琢拉着她的衣角,在她怀里摇头:“我无法为你做什么更好的事,唯有这一件我可以做到。别赶我走,让我跟着你。”
石如琢闭上眼睛,努力忍着眼泪:“我舍不得你,让我多陪你一程吧。”
第185章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 在官道和山野中缓缓前行。
葛寻晴都不知道石如琢什么时候学会驾车了,就像她不知道石如琢何时学会了骑马。
石如琢和婢女轮流驾车,婢女驾车时, 石如琢就会回到车厢内休息。
有好友在侧, 葛寻晴这张嘴就没闲下来的时候, 而且此处就她们两个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无论葛寻晴说再无聊的事情, 石如琢都万分捧场, 咯咯地笑个不停。
到后来葛寻晴都开始怀疑€€€€我真的这么逗乐吗?这么有趣吗?这么招人喜欢吗?
漫长的十多天的时光,有石如琢相伴,一点都不无聊。
葛寻晴将自己从小到大芝麻绿豆大点的破事, 都全部说了个干净。
说完之后实在说无可说, 她就开始拱着石如琢开口:
“攻玉,我都说了这么多天了。你连我三岁的时候尿床的事情都知道了,是不是也该说说你的事了?有什么糗事说出来互相交换一下,咱俩的关系就更瓷实了。”
石如琢这辆马车在出发前特意布置过, 她用自己身上所有的积蓄买了条羊毛毯。
这毯子柔软不扎人,躺在上面无比舒服。
她知道葛寻晴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习性,为了让葛寻晴能够舒舒服服地到达蒙州,即便羊毛毯贵得离谱,她也咬牙买下了。
葛寻晴果然特别喜欢, 这几天几乎都躺在上面, 除了投宿驿站或者方便时, 其他时候都没想和羊毛毯分开,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 看着就是一副享受之态。
葛寻晴能喜欢便是最好。
但葛寻晴自己躺着不算完, 还要拉着石如琢一块儿挤着聊天。
石如琢原本只想坐在一旁, 却拗不过葛寻晴的“盛情邀请”,被她拉着并肩躺下,偶尔还会枕着石如琢的胳膊或者肚子。
其实葛寻晴这般亲近,便是同性好友之间标准的亲近方式,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邪念。
可葛寻晴心里没有邪念,却让石如琢备受煎熬。
葛寻晴的亲近并不会让石如琢感觉到有什么恶心反感之意。反而,心动的感觉随着亲密的靠近,愈发明显。
葛寻晴这一翻身,脸直接面对着石如琢,距离极近,两个人鼻尖都快要碰到一块儿了。
石如琢本能地将脑袋往后挪了一些,心上却像是有一只猫爪,不停地挠着她,目光也控制不住地从葛寻晴的眼睛往下移。
掠过她高挺的鼻子,落在了她娇嫩的唇上。
石如琢心动万分,脑海里浮现在销金窟的那段时日,每夜瞧见的香艳场面,忍不住抬起双臂,娇媚地攀上葛寻晴的脖子,从她的下巴往上蹭,含住了她的双唇……
“嗯?你不会耍赖,不说吧?”
葛寻晴一开口,石如琢立即从方才的幻想中醒来。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石如琢羞赧万分,为什么自己会幻想和仰光亲密……还是以那般狐媚的姿态靠近她。
石如琢立即翻身而起,走出了车厢,不想让葛寻晴发现自己一脸血红。
“你怎么啦攻玉,不说就不说嘛,我又没逼你说。好啦你快点进来吧,外面多冷啊!”
此时她们已经到了蒙州南边的遂州,这儿的气候跟博陵比起来已经是截然不同。
只有正午时分会有一个时辰的阳光,带来些温暖之意,而太阳很快就会被乌云甚至是风雪掩盖,寒风四起。
她们一行人马已经穿上了冬衣,依旧觉得很冷。
这还是临夏时节,还没到北疆地界就已经这般难捱,可想而知再往北的蒙州荷县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葛寻晴知道攻玉身子骨没多强壮,早上还硬将一件最厚的袄子给她穿上了,此时攻玉自己就一件单衣外面套了件旧裘衣罢了。
外面寒风肆虐,她还跑出去,也不怕冻出个好歹。
“没事,我不冷。”石如琢坐在车驾一旁,血红的脸色已经消去了一些。
葛寻晴看她单薄的背影,将自己的袄子脱了下来,把她裹住。
“嗯?我不用……”
石如琢挣扎着要脱下来,葛寻晴不答应:
“你把我当小孩似的照顾,你可知我也担心你?别咱们还没到蒙州你就病倒了,那我可得难过内疚死了。乖阿器,穿着吧。”
葛寻晴有时叫她的表字,有时叫她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