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澜宛在她出门前叮咛的话,吕澜心原本万分惬意宛若梦境的心,立即被拽回了现实。
不用澜娘多言,她也知道今夜护送六皇子出城,乃是她们数个世家和多衣国最重要之事。为了此事她们谋划了许久,总算找到了最为合适的机会。
若是办砸,澜娘会如何的怒不可遏,吕澜心完全可以想象。
光是想,她便已然觉得自己被扒去了一层皮。
这会儿已经晚了,她必须立即前往东丰坊。
否则城门关闭,使团就出不去了。
“今晚恐怕不行了。”吕澜心有些不舍地说,“要是阿器愿意的话,明日我来找你?”
石如琢没说话,吕澜心心思摇摆了一番,还是回头要上马。
就在吕澜心要跃上马背时,石如琢说:
“吕澜心,你真的不来吗?”
自双眼中了花椒弹后,吕澜心多用耳朵听声,对于人声所沾染的情绪变化愈发敏感。
石如琢这句话带着诱惑和默认,让吕澜心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她。
大概是今日眼里滴了药水,教吕澜心的眼睛格外好用,也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晚风之中的石如琢带着倔强和不甘的情绪轻咬着唇,看到吕澜心回眸之时很快松开。
双凤眼里带着一层探究和引领的渴望,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吕澜心的心。
将她的心狠狠揉着,毫不容情。
……
石如琢独自往回走,浑身被沮丧之意坠得发痛。
我太高估自己了……
石如琢懊丧地想,还是说我做得不够好?我分明已经在尽力模仿销金窟里那最惹人疼,最会招惹恩客的风尘女子之态了,却还是没能将吕澜心留住。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等戏码,还是太假太生硬了。
石如琢回忆了一番自己方才的言行举止,对比曾经对吕澜心的深恶痛绝,连她自己都尴尬不已,吕贼又怎会相信?
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在吕贼心中的地位,吕澜心看待她,也不过是一件玩物罢了。
今夜之事有多重要,吕澜心不可能为了一件玩物而弃大局于不顾。
那,她这头没成功留下吕澜心,该如何是好?
石如琢沉着步子往前走,心里盘算着是否还有别的方法弥补之时,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说:
“我不太会吃辣,岭南菜馆的菜辣不辣?”
石如琢惊讶地回头,见折返回来的吕澜心正牵着马,站在她身后对她笑。
.
天边最后一道光敛起,夜色渐合,灯火初上。
童少临骑着马从里坊转出来时,头一阵晕眩,险些坠马。
她心下一惊,急忙拽紧了缰绳,勉强将身子稳住。
半晌,人声和灯火的光亮渐渐回到她的意识内。
马上就要宵禁了,今日也未找到阿多。
童少临闷着往回走时,迎面行来一队人马。
看装扮应该是胡国人,他们这个时辰向东小门去,自然是要赶着出城。
童少临原本满怀心事地往前走,根本没有注意到这浩浩荡荡几十人的胡国使团,直到其中有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愣愣地往她马身上撞,差点被马蹄子蹬个正着之时,双方一阵低喊,童少临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走到了别人的队伍之中。
“可撞着了?”童少临见撞上的是个小娘子,便柔声询问。
却见那小娘子神色慌张,另一位妇人上前一把将她拽到怀里,两人什么也没说,闷头跟着队伍往前走。
童少临若有所思,和队伍的末尾交错之后,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方才那拉住孩子的妇人还在警觉地瞧她。
两人对视的瞬间,妇人便把目光移开了。童少临调转马头看了这队人马许久,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之中。
“被发现了吗?娘,我们被发现了吗?”方才一路走神,不小心撞上那苍国女子的小娘子,在她阿娘怀里瑟瑟发抖。
“嘘!”妇人捂住她的嘴,“别说话了!你再慌慌张张的,必要坏事!”
那小娘子被惊得浑身是汗,她嘴被阿娘捂着,目光却情不自禁看向在队伍之内那垂首的男子。
那人不是她们使团的,不止这一人,还有好些人她都没见过。小娘子一早就发现了,她还特意去问了她阿娘,为什么有这么多陌生人加入她们的队伍。
阿娘说,小孩儿不要问这么多,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只要乖乖的走出博陵的城门就好,其他的不是我们能惦记的事。
小孩儿对周遭新鲜事物更为敏感,也更沉不住气,她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这种危机感让她颇为紧张,魂不守舍。
而且她出发之前隐约听到使团里有人在小声嘀咕,颇为焦躁地说什么典客令为何还不来?说什么再不来就来不及出城了……
最后大家等待的人究竟来了没来,小娘子并不知道,但整个使团笼罩在一层急迫、紧张又压抑的气氛之中,她还是能清晰地察觉到,并且被严重地影响。
眼看博陵的城门就在眼前,小娘子抬头看去,只见那城墙比她故土的任何一座城池的城墙都要高上许多。
在夜色之中向城墙望,仿佛一面谁也不可能撼动、穿越的铜墙铁壁。
……
“大姐!”
童少悬没想到会遇到童少临,两人一个交汇,童少悬的马蹿得极快,根本来不及停下。
童少临骑术精湛,在极小的范围内立即调转马头,策马急奔,跟上了童少悬。
“阿念?你这是要去何处?”
“我去东小门!”童少悬压低了声音喘着气,因为马奔的节奏,她的气息也跟着被打乱,“大姐,你从东小门的方向来?可有见到一队胡国使团?”
“方才正好与之擦肩而过。”
童少悬听她这么说,确定了自己猜测无误,精神一振,加快了速度向前方奔去。
再想问大姐有没有见到吕澜心,可是转念一想,大姐应该都没有见过吕澜心,根本不知道她长得是何模样。
“大姐你……可有见到一穿官服的女子混在使团之中?个头很高,大概和葛仰光差不多高,长得还很漂亮!”
童少临和她并驾齐驱:“我没留意,不过那群胡国人似乎心怀鬼胎,不知因何事出城门。”
童少悬道:“绝不能让他们出城!”
童少临明白了,童少悬是来阻拦这使团出城的。
可她只有一人,如何能拦得住?
使团到达了东小门,六皇子穿着一整身的麻布衣衫,是胡商最普通的装扮。
城卫就要关闭城门,见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便询问道:
“你们是何人?要去何处?”
典客丞上前递交了自己的官符和通行文书,对城卫好声好气地说:“这是菘蓝国使团,因为一点事儿耽搁了,这个时辰才出城。”
城卫看了他的官符和通行文书,纳闷道:“你们典客令呢?送胡国使团出城,为何不见典客令?”
典客丞乃是典客署的官员,吕澜心的下属。
他是沈家旁支的女婿,今夜一直都在等吕澜心,结果到了最后吕澜心也没来。
这么大的事儿吕澜心居然能撂挑子,典客丞头发都快脱干净了。
眼看着城门要关闭,耽误到明天的话所有的通行文书都得再改,只怕夜长梦多。
而且他收到的指令是一定要在今夜将人送出去,否认他性命不保。
那典客丞笑着说:“这不秋季四处闹风寒,典客令病了,没能来,特意差我来办事儿。”
典客丞和城卫沟通着,城卫翻看了一番文书之后,抬头瞧这人。
城卫目光略定,问他:“凉爽秋夜,典客丞为何满头大汗?”
典客丞强撑的笑容有些僵硬,在听到城卫的询问之后,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这人怕热,而且……哎,兄弟,跟你说句实话,这些胡子们身上的味儿可太难闻了,一想到要跟着他们一长段时日,我这心里苦,想说快去快回,路上奔得就快了些。这汗都算少的了。”
城卫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正在琢磨的时候,有一都尉大步而来:“怎么回事,为何城门还不关闭?!”
城卫道:“这使团……”
都尉不耐烦地一摆手:“让胡人快些出城去!不要耽误关城门的时间!”
说着就要让城卫放行。
之前一直和典客丞对话的城卫没有立即放行,而是拎了长矛往队伍后方走去。
典客丞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他觉得自己后背都僵了。
城卫目光从胡国使团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走到队伍中间,目光落定在乔装的六皇子脸上。
“你。”城卫对六皇子说,“这位朋友,请出来一说。”
六皇子眼珠转了转,呼吸都快没了,立在原地未动。
典客丞回头看了一眼,便知大事不妙。
“这位朋友,穿蓝色短打的朋友。”城卫拨开人群,走到六皇子面前,“为何不应?”
六皇子腿在暗暗打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城卫更觉可疑。
城卫正要拉住六皇子的时候,旁边一高个男人站了出来,对城卫说:
“这位胡人不通大苍语言,官爷说再多他也听不懂。”
城卫看向这高个男人,此人一双锋利的鹰眼炯炯,浑身的煞气,一瞧便是武夫。
城卫看着此人的短打,略略一想,说:“在大苍行商却听不懂大苍语言,他这是行的什么商?”
鹰眼男人目光微微一凝,城卫对着城门口的下属道:“不可放行!待一一盘查之后再放!”
“喏!”
典客丞听这城卫要盘查,方才还在紧张的情绪很快便消失了。
查是不可能让查的,那么,只有行另一条路了。
我们也不是只有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