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第344章

  临沅见她居然不害怕,完完全全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心下一横,掉头就走!

  童少临看着她下山,没跟上去。

  她坐在山顶,见云海飘移,金光收拢,大地被一片黑暗笼罩。

  终于和临沅闹掰了,童少临扪心自问,其实有一种松了口气的畅快。

  她终于可以不用再费尽心思哄她,听她自说自话那些极为情绪化的话了。

  也终于可以不用忍受她偶尔冒出来的那些肆无忌惮的嘲讽。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童少临看着夕阳,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很惬意。

  下次要当她的面跟她说。

  太阳将要落山,童少临回味着路繁偷偷看她时腼腆的眼神,和望着小麻雀那温柔的笑意,慢慢往山下走。

  不知道临沅跟路繁说了多少,有多少是真话,又有多少是她习以为常的谎言。

  路繁会相信吗?

  童少临走到阑县城门口的时候,看见临沅的家人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看见童少临,立即上来问她:“阿照,你和沅沅在一块儿吗?”

  童少临实话实说:“刚才我们在无公山,她先走了。”

  “无公山……那她是从哪条路回来的?!”

  “我没和她一起下来,不太清楚。”

  临家人“哎呀”一声,更是焦灼不堪:“县城里的杀人犯越狱了,还杀了两个农人,弄得城里到处都人心惶惶。有人说那恶徒去了无公山附近,我们沅沅说好中午就回家的,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都没回来,我们已经在城里找了一圈了,阑县就么屁大点的地方,她应该没地方去才是。会不会……出事了!”

  “哎呀,你可别瞎说!太吓人了!”

  “别说了快点去无公山那边看一看,大家一块儿去带上火把别走散了,也不怕那恶徒!”

  “走!快点走!”

  杀人犯,越狱了?

  童少临站在原地,被巨大的恐惧感笼罩,身子有些摇摆。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临家人已经走远了。

  童少临立即跟上,跟着临家人一同前往无公山。

  她记得临沅是从南面山路下山的,但南面山路直通大道,大道又连通无数小路,临沅到这个时辰还没有回家,谁也不知道她会走哪条路,去哪里。

  童少临和临沅家人一起在找她。

  满山满谷都是呼唤她名字的喊声。

  童少临气喘吁吁,头发也被风吹乱了,心里越来越着急。

  千万别出事,别出事……

  临沅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碰上穷凶极恶的歹徒,后果不堪设想……

  去吧,现在就去。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先前对临沅所说的话,在童少临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重放。

  她不该怂恿临沅……

  她应该好好跟临沅说明自己的想法,不应该用嘲讽、刻薄的语气激怒临沅。

  如果当时能够成熟一些,平心静气地跟她谈谈自己的真实想法的话,临沅是不是就不会失踪了?

  那是童少临年少时最为慌乱的一天。

  大道小路找了个遍,没有临沅的影子。

  忽然,童少临发现了被杂草覆盖的地方有一个入口,这个入口很明显被人刻意遮上了。

  入口通往连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幽静小道,童少临心里砰砰直跳,拿着火把踏着曲径,缓缓往里走。

  躺在杂草之中睁着眼的临沅蓦然出现在她眼前,童少临顿时停下了脚步。

  临沅衣衫被扒得乱七八糟,嘴角还有一丝鲜血,浮着一圈紫红印子的脖子歪歪斜斜不自然地扭曲着。

  她睁着眼看着黑暗之处,没有一丝生机。

  “临沅?”童少临浑身发冷,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带着颤抖,就像是被人切割过一般,难听至极。

  临沅没有开口搭理她,没有再跟她吵架。

  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肮脏的草丛里,迷茫且僵硬地看着夜空,用一种奇怪的姿势。

第206章

  路繁有想过埋在童少临心里的那个人和那些事是什么样的, 却没料到,这是一起血淋淋的命案。

  路繁察觉到了,童少临在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将所有可能让她不堪的细节都说了出来。

  她说要跟路繁说清楚, 便说得无比细致, 没有一点隐瞒。

  “临沅死得很惨, 她出丧那日我没去, 我没勇气见到她家人痛不欲生的样子。”童少临说得很慢。

  “后来越狱的恶徒被找到了, 立即问斩。而在临沅死之后的几个月时间里,我每夜都会梦到她,都会梦到我自己回到了无公山上和她争执的场面。无论是暴戾的她还是哭诉的她, 最后都被我杀死了。”

  路繁握住童少临冰冷的手, 将自己的温暖渡给她。

  “你不是害死她的凶手, 真正杀她的人, 是那个恶徒。”

  童少临淡笑道:“道理我都明白的……明明是别人的错,为什么要用它来惩罚自己?我曾经用这句话来安慰过如琢妹妹,可是安慰别人容易,教自己想明白却是难。临沅之死我不可能毫无责任,我一定是导致她死亡的原因之一。”

  一直睡不着,被噩梦纠缠的童少临,为了寻回内心的平静,找了一处山间尼姑庵住着, 谁也不见, 就算是家人也不例外。

  她不想面对任何人。

  出乎她的意料,路繁却在山下住下了, 待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守着她。

  童少临知道, 路繁来的第一日她就知道了, 但她狠着心从来没去见过路繁。

  只要见到路繁,她就会想起惨死的临沅。

  很快她就会离开的吧……童少临曾经在心里这样想着。

  山下根本没有可以舒服居住的屋舍,全都是被蚊虫鼠蚁萦绕着的茅屋,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只要继续对她冷淡下去,她就会伤心难过,从而再也不会想要靠近了吧。

  可是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路繁始终没离开。

  她竟在这样荒蛮之地习武写字,从未来尼姑庵中找她,只是无声地、安静地等待。

  童少临终究是血肉之躯,一颗心也是鲜活地跳动着的。

  路繁默默的守候,她知道,都知道,不可能不被触动。

  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地接受路繁的爱意,但是,她又被路繁吸引着。

  特别是她现身对路繁说“不必等我”之后,路繁平淡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多言之时,童少临明白,路繁从未要索取什么,她只是笨拙地付出。

  自己爱上的这个人笨嘴拙舌,但又无比真心。

  路繁的魅力以及无法抗拒来自内心的爱意,让童少临选择放下了羞愧。

  她要路繁。

  她选择放过自己,忘记临沅之死。

  ……

  “这就是一直藏在我心里的事儿。”童少临说,“我人生第一匹马是临沅送的,之后看见马就会想起她,所以渐渐就不骑马了。而且在夙县去哪儿都近,家里也有马车可以乘坐,并没有骑马的必要。

  “后来你曾经提到过‘临娘子’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觉得临娘子是我的自称。当初我没有直接解释这件事,其实也是在逃避。我一直都在逃避、掩饰,不愿提及临沅之死。但终究逃不过你的眼睛,还是被你发现了。

  “其实,一直没告诉你除了这件事,一是怕你会觉得你与这件事沾了点儿关系,也会不自觉地有罪恶感,就算我们心里都明白此事你是绝对无辜的,但人的脑子就是这样,会克制不去去想。这毫无必要,我不想你被这件事困扰。

  “二么,自然是不想你知道我竟有这么尖酸的一面。我一直都在你面前扮演的是无所不能,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没想到吧……我也有那么无能的时候。”

  路繁跟着童少临的话,像是跑完了一场漫长的长跑。

  她很内疚。

  这件事是童少临的创伤,她可能就快要自愈了,路繁却又固执地一定要她重新将伤口揭开,将那旧伤疤再次撕裂,就为了看一看这伤口是何等的形状。

  路繁的眼泪安静地落在童少临的心口,她将童少临抱得更紧。

  “你是不是不记得了?”路繁说,“你还记得当初你让我嫁给你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

  “你说,如果咱们成亲了,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如此一来,你是不是就不再跟我分彼此了?阿照,你自己说的话,怎么还能忘呢?你我早就不分彼此,所以你的困扰就是我的困扰,你的情绪就是我的情绪。你是我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和我早就血脉相融,合而为一了。”

  路繁的话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在童少临重新揭开的创伤之上,将那些疼痛小心地呵护着,慢慢帮她消化。

  “可是,那些食盒、饮品……那些让你喜欢的体贴都不是来自于我。要是没有这些,你也不会有最初的心动吧……”

  没想到童少临居然在意这件事。

  路繁笑着说:“阿照你真傻,这些事只因觉得是你做的,它才有价值。换成任何一个人做同样的事,我都不会喜欢更不会心动。你明白吗?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一个食盒,一杯饮品,是这么多年来相处的过程中我了解的童少临。”

  路繁抬起身子,趴在童少临的身上主动吻她,忘情地缠绵。

  “小君,仔细你的伤……”童少临不是不想和她亲热,只是她身上的伤太重,刚刚才包扎好,若是胡乱动弹,伤口怕是又会开裂了。

  路繁望着她甜笑:“阿照,你早该对我说的。你可知我以前以为你并不真的喜欢我,还曾将我认错,这事儿堵在我心口多久吗?原来你早就喜欢我了,和我喜欢你一样,那般在意我。”

  童少临轻叹一声,捏了捏妻子的脸:“我自然在意你,你可不知你失踪这些日子,我多焦急,就怕你出事。”

  “是怕临沅之死重现吗?”

  童少临想了想说:“那倒也不是。其实当时我并没有想起她来。我心里只是惦记你。”

  路繁更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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