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阿难。”童少潜对唐见微笑道,“这还没引导,都懂得要做什么,自个儿往前爬了。阿慎,你觉得你女儿会抓哪个?”
唐见微目不转睛:“随我的话就抓金银七宝,随她童娘就抓文房书册。”
阿难爬了两步,爬到了一圈盘盏中心的位置,环视一圈,抬起藕节似的小胳膊,开心地“哒”了一声,向颜色艳丽的胭脂盒抓去。
站在一旁的童少悬,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完了,阿难居然抓胭脂盒,以后岂不是个爱臭美的娇娘子?
阿难还真拿起了胭脂盒,唐见微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立即为女儿找补:“嗯,拿胭脂盒也是随我,爱打扮……”
唐见微话还没说完,就见阿难欢快地叫了一声,一把将胭脂盒给甩了出去。
胭脂盒冲着沈绘喻就来,要不是她躲得快,得扑她一身五颜六色。
沈绘喻心有余悸:“大娘子这手法,出奇制胜,快得瞧不出意图。”
站在一旁的唐伏:“……”
就你能扯。
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周岁的阿难这身手竟已如此了得。
“哒!”
阿难坐了下来,一脚蹬出去,金银七宝给她踹得散落一地。
又是一脚踢中道释经卷,哗啦一声,卷帙险些散架。
她似乎找到了乐子,小短腿胡乱扫过,所有的盘盏都被她掀翻,七零八落。
这哪是抓周,分明是冲着拆家来的。
“阿难……别胡闹。”童少悬要上去抱她,却差点被她一脚踹脸上。
童少悬:“……”
站在远处的童少灼快笑疯了:“一岁的小阿难就这般勇猛,看上去便是个上将之器,往后倒是可以跟着我去边疆杀几个叛贼!”
卫袭目光转向她:“怎么,你这一身的伤,还在服用雨露丸,居然惦记着再上疆场?”
童少灼倒是疑惑:“臣是陛下的妃子,可也是陛下的校尉,哪有全然缩在后宫生子嗣的道理?伤也是能养好的,养好之后陛下也不愿我再回去征战吗?”
卫袭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将目光重新转回了童少悬母子二人的身上。
童少灼:“……”
后知后觉的童少灼这才有了一丝战栗。
莫非她这一辈子都要在后宫,当天子掌中雀?
阿难在童少悬的怀里胡乱挣扎,她这区区文士手无缚鸡之力,居然被一岁婴孩折腾得有点控制不住。
童少悬心下一横。
才一岁这就治不了你,以后还得了!
童少悬来了脾气,较着劲儿给她摁怀里,正要生气训她,却听她喊了一声:“娘!”
童少悬愣住:“你,你喊我什么?”
阿难又换回了“哒”。
“阿慎!你来!阿难喊我娘了!”
唐见微一听,手里一大把的长寿面差点儿一把全给丢锅里。
阿难会喊娘了?还先喊了阿念!
唐见微立即奔过来,一群人亢奋地围着阿难,打算一块儿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快,再叫一声。”童少悬逗她。
阿难漆黑的眼珠子在围观她的众人脸庞上扫视一圈之后€€€€
哭了。
“呜€€€€啊啊啊啊!”
童少悬和唐见微:“……”
到底还是个刚周岁的孩子。
行,这底气十足,抓周不仅拳打脚踢藐视一切,连哭都是用丹田发声。
第279章
一路的舟车劳顿, 唐见微童少悬等人总算是回到了博陵。
卫袭到了博陵之后打算直接回戍苑。
任性地离开戍苑几十日,可想而知回朝之后有一大堆的事儿需要她处理、定夺。
可同时,因为这是她人生之中难得的任性, 游历了山川,面对面为百姓诊治,她是开心的。
这也是她人生之中难得以别人为中心去做某件事。
而此刻这些日子卫袭的“中心”, 枕着她的大腿,睡得正香。
御驾入了博陵城门,童少灼还全然没有要醒的迹象, 越睡越舒服似的说了句梦话,挠了挠脸。
卫袭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将手里的卷帙卷起, 轻轻敲了敲她脑袋:“博陵到了。”
“唔?”
童少灼睁开眼睛,看见了卫袭,继而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枕在天子的大腿上。
立即坐了起来。
难怪这一觉睡得这般香甜,原来是将大苍天子的腿当了枕头。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童少灼擦了擦嘴角。
“睡一路了。”卫袭看着她, 嘴角待笑不笑。
“啊?那, 卫姐姐怎么不叫醒我?”
“你刚刚服用了雨露丸和散灵丹, 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我叫你作甚?”
“唔。”
当贵妃也有些日子了,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童少灼和卫袭几乎是朝夕相对,可她依旧看不透卫袭说什么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情绪。
有时候觉得她的确是开心的,童少灼便趁机说两句得寸进尺的话,结果看她又沉默了, 换上一副随时能砍人脑袋的凶脸。
有时候觉得她那不吭声的肯定是在生闷气, 可一回头, 又被她一声不吭抱个满怀……
天子的脾气,从明堂之上到日常生活,向来让人琢磨不透。
但童少灼至小就有一个特别执拗的习惯,越想不通的事情她就越是喜欢去琢磨,非得找出个规律研究出个门道来才罢休。
卫袭这份喜怒不表于色的性格,对她而言便是一份难以言状的吸引力。
她很想拆解卫袭,想要明白她性情的每一个角落里的秘密。
想要知道她所思所想,所爱所恨。
想要明了她思绪最细微末节的变化。
童少灼要帮她揉腿:“我脑袋可沉了,腿被我枕这一路枕麻了吧?”
卫袭道:“不用。”
童少灼嘴上说着“甭客气”,一爪子下去疼得卫袭差点跳起来。
“这,怎么了?”童少灼不解。
卫袭立即将自己的腿保护起来:“……你这是帮我揉腿还是卸腿?”
童少灼力气大这是常年习武和军旅生涯练出来的,她自个儿平时没什么感觉,自然下手也没个轻重。
大腿还是相对而言比较脆弱也怕痒的地方,被她这么一捏,卫袭有口难言。
童少灼赶紧道歉,说得特别真心实意,看她拧着眉头语速偏快,脸都急红了,便知她方才不是故意,这会儿是真的在意。
卫袭没法怪她,反而见着她着急的样子,心中有些惬意。
车马停在了皇家别馆之前的空地上,周围除了守卫之外没有旁人。
自这个岔道开始,戍苑和崇文坊就是两个方向,童家人过来问安,顺便道别。
童少灼想回家看看都没机会,只能跟着卫袭一道回去。
这近两个月的时日,她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已然不少,可还是意犹未尽,马上又要和两位妹妹分开,童少灼舍不得,跟卫袭说下车去和姐妹们说两句道别的话。
“去吧。”卫袭的御驾没走,她将卷帙重新拿了起来。
“卫姐姐要在这儿等我吗?”童少灼问道。
虽说这些日子童少灼都窝在卫袭的御驾里,可毕竟她也有自己的马车的,卫袭若是要先回去处理政务或者直接就寝自然可行。
卫袭看了她一眼说:“那我走了?”
童少灼忙一叠声地说“别别别”,提起长摆立即下了马车:“劳烦卫姐姐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卫袭“嗯”了一声之后就继续将目光转回卷帙上了。
扫了三列的字,卫袭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看进去,重新自第一列开始阅读。
读了五六个字,听见一声低声的哀叹,正是来自童少灼。
卫袭干脆将卷帙放下,往童少灼的方向看。
童少灼正在和妹妹们道别。
童少悬是大大方方,两人相拥在一块儿长吁短叹,万分不舍,也约定回头两人一块儿去戍苑找天子时找机会碰碰面。
童少潜却是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看上去就等着童少灼离开的时候,跟她说声再会便是。
“你都没什么话跟我说吗?”童少灼问她。
“阿念和你说的就是我想说的,都被说完了。”童少潜耸了耸肩,“你快走吧。”
童少灼见三妹依旧冷酷无情,心里一股子难过涌上来,抱着她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