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第448章

  为了救回祁将军的尸首, 沈绘喻后背中了箭上,这段日子一直在休养。

  童少悬隔三差五便会来探望她,查看她伤势。

  沈绘喻很着急, 想要快点将身子养好, 快些回到童少悬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危。

  童少悬安抚道:“你安心养伤别思虑太过, 若是落下了病根, 以后谁来保护我?”

  童少悬的话特别管用, 沈绘喻最是听她的话, 从此之后不想别的,只一心养身子。

  西南局势在童刺史的经营之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往, 澜仲禹是西南的绝对霸主,西南所有州县都听他的号令,天子的命令在这儿都不管用。

  西南地带政以贿成,对澜仲禹马首是瞻, 中枢颁布的各项革新发令, 到了西南就是一页废纸。

  但说到底, 依附权势和勾结胡贼是完全不同的。

  即便再趋炎附势的逐利官吏,也全然不想沾染上“卖国求荣”这等被千秋辱骂的巨大污名。

  当初阮寐将军之死就已经很蹊跷, 如今澜仲禹勾结胡人的消息传出来, 众人一琢磨,的确对味了……

  澜仲禹和胡人勾结,那还得了?一些依附他的下峰甚至是盟友, 开始逐渐远离他。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澜仲禹依旧雄霸西南, 即便在背地里一些势力开始渐渐与他划分界限, 可说到底, 若他胆敢举兵,不再顾忌任何后果的话,他的澜家军依旧有在短时间内荡平整个西南的实力。

  因为童少悬在他这儿得了胜仗,扭转西南颓势,天子当然不再举动,澜仲禹也没有发兵的借口,西南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时期。

  在此期间,作为齐州刺史,童少悬不可能安于褚县,她有很多事要做,平日里文书收到手软,件件要批复,还要下到县里去监察,用自己这双眼睛发现问题,而不是只舒舒服服坐在刺史府等人提交问题。

  亲身监察之后她发现了很多文书卷宗里不可能涉及的角落,也更一鼓作气查办了三名不作为的县令。

  童少悬的美名迅速在齐州乃至西南远扬。

  这日从楼县返程,童少悬被颠簸得有些反胃。

  童少悬身子弱,也一直没时间静养,原本当胸那一箭给她带来的淤伤还有些反复,加之一直无法适应西南的饮食,胃口不大好,这会儿难受得想吐,让马车停了,要下来缓一缓。

  沈绘喻的伤刚好一点,已经重新回到童少悬身边继续守护她的安危。

  童少悬想吐,沈绘喻便扶着她下马车,警惕地环视周围的情况。

  这儿是狭窄的山道。

  可以说齐州无处不是山道,此地不过是众多山道中并不起眼的一处。

  盛夏时节,山里的风都是热的,沈绘喻戴着武将的抹额,汗水从抹额上一点点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流,汇在她秀气的下巴上。

  她穿着靛色圆领长袍,后背已经被汗水沾湿了一块,可她全神贯注观察周遭,完全没有关注自身的情况,手一直摁在腰间的刀柄上。

  即便童少悬有近百守卫,沈绘喻也完全没有懈怠的时候。

  因为她知道她是童少悬的贴身护卫,是保护她最后的一道防线,马虎不得。

  她一直站在童少悬的身边寸步不离,童少悬弯着腰在路边干呕了半天也呕不出任何东西,更恶心了。

  “哎,长思,喝点水。”阮逾将童少悬的水囊递过来。

  童少悬将眼泪擦了,对阮逾摇摇头。

  她不想说话,怕一开口那浑噩的感觉又会翻涌,更别说喝水了。

  阮逾看她脸色极差,形容枯槁,实在太可怜,跟着也心疼起来。

  当初在夙县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多么锋锐,多么光芒四射。这齐州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看看,把小娘子摧残成什么样了。

  童少悬一直以为,她的身子骨在遇到唐见微之后强壮了,这份强壮是恒定的。没想到,才离开妻子不过两个多月就原形毕露。

  前段日子和澜仲禹对战之时,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战略上,没工夫想别的事,而今,就像是报复一般,对唐见微的思念之情如狂浪,用力撞击童少悬的心门,让她都分不清心口上的痛,究竟是真的受伤难愈,还是因为过度的思念导致的愁绪,化成了具体的痛楚,不断剜着她的心。

  童少悬性格要强,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行程,拿手绢擦了擦脸,弱声道:“没事,咱们快些赶路吧,天黑之前务必回到褚县。”

  他们正说着话,只听锵锵几声,是随行的士兵拔刀声。

  “来者何人?!”护卫阵型最前方的文宇都尉大喝道。

  童少悬她们向前方望去,只见浓雾之中有一队车马迎面而来,马车车队似乎是送葬的,一行人穿的都是孝衣,白幡和长明灯在雾中若隐若现。

  而这一日天色阴晦,山间被浓雾萦绕本就带着些€€人的恐怖,突然遭遇这样的奔丧队伍,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

  透过迷雾,童少悬瞧见有一男子骑在马头之上,头戴白纱帷帽,手持引魂幡,活生生白无常模样。那人似乎也在打量童少悬。

  童少悬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充满迷雾的山野,这奔丧的队伍可是阳间之物?

  莫不是来索魂的吧?

  文宇都尉喊出去之后,对方也没有立即自报家门。

  山谷里回荡的只有文宇都尉的声音。

  “主上。”沈绘喻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回马车中去。”

  童少悬就要上马车的一刹那,无数的箭矢自山腰射来,文宇都尉喉咙被一箭贯穿,还未来得及喊叫就摔下马身。

  阵中顿时慌乱,沈绘喻抽刀狂甩,将射向童少悬的箭挡开,用力一推直接将童少悬推入马车之中。

  童少悬几乎是摔进了车厢里,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更甚。

  她强忍着想吐的感觉支起身子,听到马车之外清晰的喊杀声。

  澜家的刺客!

  这马车是童少悬亲手改制,可以防刀防箭,是万分坚固的庇护之地,只要她不出马车,便不会被刀箭所伤。

  可马车之外打得焦灼,敌人藏在暗处出其不意,沈绘喻她们很有可能落于下风。

  她不可能龟缩在此!

  无论行至何处,她都会随身携带花椒弹和掌内乾坤。

  从车里掏出花椒弹,揣了个满怀,从马车的车窗往外看了一眼,想要确定车外的情况。

  没想到车帘才翻起,便见一名黑衣人手持长刀,对着她的眼睛刺来。

  童少悬大叫一声,往后仰倒躲过一劫的同时,心上慌张到发狠,手里五六颗花椒弹全都丢了出去。

  黑衣人宛若被一脸盆的花椒粉末敷面,呛得他全然不能呼吸,伏在地上狂咳不止。

  童少悬心有余悸之时,听有人在砍马车的车门。

  还未等她爬起来,马车的车门“啪”地一声被踹开,三名黑衣人鱼贯而入。

  童少悬几乎在起身的一瞬间拍动了掌内乾坤,极近的距离之下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根本没法躲闪,浑身被射得密密麻麻,惨叫倒地。

  此人倒地,还有两名手持长刀的黑衣人。

  手中已然没了武器的童少悬与他们对视了须臾,猛地向前一扑,想要去抓座位之下的机巧盒子。

  谁知黑衣人早有防备,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童少悬疼得差点喊出声,手被踩着全然抽不出来。

  完了。

  童少悬心下一凉,见两名黑衣人举起了刀,对准她细嫩的脖子。

  阿慎,阿难。

  童少悬心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只怕咱们得下辈子再相聚了。

  就在童少悬万念俱灰之际,一抹白影出现在黑衣人身后。

  那是送葬队伍为首的男子,是他,戴着白纱帽,手里拿着引魂幡!

  浑身被白色包裹的人蹬上马车,黑衣人自然被身后的动静吸引回眸,还未看清来者,那人手中长长的引魂幡便对着他们的脑袋横扫!

  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扫得睁不开眼,那人右手一抽,从引魂幡内抽出一把利剑,对着左边黑衣人的心窝便扎!

  童少悬愣住了。

  这剑,如何这般眼熟?

  跟她妻子的照空剑长得何其相似啊!

  长剑从黑衣人的胸口刺进之后毫不留情立即拔出,鲜血滋在白纱帽上,留下一道斜长的血痕。

  那人长腿一踢,直接将黑衣人给踢出了马车。

  另一黑衣人上前与之打斗,童少悬用没有受伤的手打开盒子,掏出掌内乾坤。

  但她一手受了伤,当下无法双掌拍合发出掌内乾坤内的钉子,而花椒弹在密闭的空间使用的话,只怕会误伤到自己。

  眼看黑衣人渐渐占据上风,那孝衣男子胳膊被划了一刀,童少悬不管不顾冲上去,双臂用力挈肘黑衣人,用嘴咬着掌内乾坤,想要对着他的后脖子发射。

  可这掌内乾坤尺寸比她的嘴大一些,咬合极为困难,一时难以发射成功。

  “给我!”

  那穿着孝衣的人喊了一声,却是女人的声音。

  童少悬愣住。

  这是……她家阿慎的声音!

  就算没看见脸只听见了声音,她也能在瞬间确定,这是唐见微!

  是她的阿慎!

  黑衣人斜剑一挑,白纱帽被挑落,唐见微那张俊美的素颜一个回瞪,远山秀眉之下双眼含星,浑身的凌厉!

  童少悬嘴里含着东西,激动地呼喊阿慎,可惜只能含糊地发出“嗯哼”两个字。

  这一身丧服是男装,肩膀也垫了一些,遮着一大半的脸,看上去便不易看出她真实性别。

  唐见微来齐州这一路扮成奔丧的队伍,好让人因为忌讳而远离,更是为了方便走动身穿男装,掩人耳目。

  童少悬在见到妻子这一瞬间,宛若天神入体,双臂大力纠缠着黑衣人。

  黑衣人不仅要和面前的唐见微拆招,还要和身后的童少悬较劲,换成别人只怕早也束手就擒,可此人气力非凡,以一敌二却越战越勇。

  若是当下童少悬撤开一臂,将口中的机巧丢给唐见微的话,黑衣人必定会在瞬间挣脱,让唐见微身处险境。

  童少悬无法撒手,只能将掌内乾坤吐出来,用力一喷。

  想着脏是脏了点,但唐见微能接到掌内乾坤,必定能在一瞬间击杀贼人。

  结果童少悬费尽全力的一喷,掌内乾坤只单单从她口中掉了出去,沿着黑衣人的肩头往下落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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