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岚喜悦的情绪才上眉梢,很快又忐忑了:“可,可我也不知对方的身份,只是一个姑姑来给我传的话。”
陶挽之代为审问:“哪位姑姑?”
“尚食局的宣姑姑。”
卫袭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公主,神色冷峻:“将宣姑姑押了。”
“喏!”
童少灼安静地看了卫袭片刻,随后乖巧地跟卫慈说:“皇姐,今日让您操劳了,待我能下地了一定去承平府拜访您。”
童少灼这句话说得略有些突兀,卫慈听懂了,童少灼这是委婉地想要大家离开,她要和卫袭单独相处,便道:“贵妃不必这么客气,你好好养身子。”
说完之后卫慈抱了抱她的小侄女,暗自打量了小侄女的模样,几乎和卫袭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安心了,便让所有人跟着退下了。
产房里只剩童少灼和卫袭两人。
“陛下。”
卫袭抱着小公主,背对着童少灼,一时没有动作。
“卫姐姐。”童少灼对她说,“我没事,咱们女儿也好端端的呢。”
她的话让卫袭的后背轻轻地起伏,童少灼看得出来,卫袭这时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卫姐姐,让我看看你吧。”童少灼恳切的话,将卫袭带了过来,她抱着小公主坐到童少灼身边。
红烛之下,小公主的闭着眼睛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甜笑。
卫袭温柔的眼神一直没能从女儿的脸上移开,童少灼双手捧着卫袭冰冷的脸,额头和她的额头抵在一块儿,待用掌心的温度将卫袭温暖,将她轻微得很难察觉到的颤抖抚平之后,再亲吻她的额头。
“我们都在呢,都在这儿,姐姐别怕了。”
卫袭下巴往上抬了抬,用生涩的喉咙囫囵发出“嗯”的一声,两滴眼泪安静地滴下来。
整个过程卫袭的都没有昂起头,也没有展露太多情绪的变化,就像落泪是一件让她不耻的事情。
童少灼心疼坏了,将她和女儿一起揽入怀中,轻声对她说:“卫姐姐在我面前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自在地当个最最普通的人。”
……
卫慈和陶挽之往明日山庄去的路上,陶挽之跟卫慈说了她发现瑾岚行凶的整个过程。
到这会儿,陶挽之因紧张而发红的脸色还未退下去。
“幸好……幸好没出事。”陶挽之万分庆幸。
卫慈本来想说,所有入童少灼口里的食物都不可能不验毒,这般拙劣的投毒手法是不可能伤到童少灼的。
但最后卫慈没说,只是摸了摸陶挽之的脑袋:“你做得很好。多亏有你。”
陶挽之粲然一笑,有些腼腆道:“那我就一直赖在殿下身边了。”
.
宣姑姑被押入天牢,都不过刑部的手,由枢密院亲自审问。
天子交待了,务必将这个宣姑姑的嘴撬开,无论用什么办法。
这几日枢密使阮应€€手头上有个硬碴,还真是没工夫,便将此事交给了眼下枢密院风头最劲的主事。
众人一听,宣姑姑居然交给此人,那多半得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宣姑姑被绑在木架之上,一顿火辣辣的鞭刑之后,都没审问半句,便泼了其一身盐水。
宣姑姑的伤口被刺激之后,惨叫声响彻整个天牢。
“省点力气喊,这才刚开始。”
穿着枢密院特有的玄色暗红长袍的人站在黑暗处,宛若一抹怨魂。
插在墙上火把的光只照亮了她胸口以下的身子,看不清她的模样。
但这个人声音里不带任何情感的冷意却刺透了宣姑姑的心。
让她不寒而栗。
“等等……我,我……”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宣姑姑已经浑身是血,根本经不住再一轮用刑。
她已经开口了,这位枢密院主事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对狱吏轻轻一个字:“打。”
狱吏应了声“是”,挥鞭又是一顿猛抽。
宣姑姑被抽得皮开肉绽大喊着“我说我说”,狱吏停了下来,靠在墙角的主事问他:
“我让你停了?”
狱吏一凛,只能继续打。
宣姑姑被打得几乎没气儿,喊都喊不动了,主事才让狱吏停下。
主事从暗处走向宣姑姑,单手撑在捆着宣姑姑右臂的木架上,问她:
“是澜玉蓉?”
宣姑姑满脸的汗,翻着白眼半死不活,说不出话。
主事从一旁摆着刑具的台案之上,抽了一个不知作何用的细薄竹片,指尖轻轻转了转,在宣姑姑惊恐的眼神和急促的呼吸中,不紧不慢地穿进了她的指甲缝隙之中。
宣姑姑不知从何来的力气,惊叫声震得狱吏心上都有点儿发颤,鲜血顺着竹片滴滴答答地落了一地。
十根手指一一穿完,宣姑姑脱力地喘着,几乎哭不出声儿,已经被折磨得心智混乱了。
这还没完,主事手里拿着拔指甲的尖钳,面无表情地捏住了宣姑姑流血的手指,就要将她右手食指的指甲拔掉时,宣姑姑大叫起来:
“是澜贵妃!澜玉蓉!是她是她€€€€是她!”
那主事不满地看了宣姑姑一眼,失落地将尖钳丢了,留下一句“没劲”,便往外走。
在一旁全程围观的同僚跟上来:“攻玉,审讯卷宗还没写呢。”
石如琢没回头,随意道:“麻烦你帮个忙,回头请你吃饭。”
同僚叹了一声,行吧,谁让石攻玉这般厉害,不出半个时辰就审出来了呢?省了不少事儿。
※※※※※※※※※※※※※※※※※※※※
别问为什么生的都是女孩,问就是没有y染色体→_→
第302章
宣姑姑没两下就招认了, 趁着童贵妃生产之时,指使她投毒之人乃是澜玉蓉。
一想到自己刚刚得到的珍贵之物竟有人惦记着要毁掉,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儿, 卫袭的脑子里就像是被浇了一勺热油似的, 噼里啪啦作响, 怒火中烧, 要将澜玉蓉直接斩了。
将澜玉蓉全家, 以及跟投毒案相干人等全都诛杀于菜市。
敕旨还未发出去, 就被童少灼拦了下来。
”陛下,澜玉蓉不可杀。”
童少灼换去了平日里习惯的轻装短打,厚实的长摆和披肩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孕期养回来许多的小脸比原先刚刚入宫时白了两层, 大概是赶来得太匆忙,白皙的脸庞上泛着桃红,脸耳朵尖也都是红彤彤的。
“你怎么来了。”卫袭让阮应€€和石如琢先下去。
石如琢离开时,童少灼的眼神跟了她一会儿之后才转回来。
书房的门一关上, 卫袭便上前扶着童少灼, 让她坐到椅子上。
“我哪有这么娇弱。”童少灼嘴上虽是这么说, 望着卫袭的眼睛里闪闪发光,嘴角也带着被宠爱的甜笑。
“月子不好好坐, 跑了这么大老远的, 不怕被风吹着?”
卫袭声音放轻了不少,一改方才在臣子面前沉稳肃然的样子,面对童少灼的时候语气轻柔, 就好像稍微严肃一些就会将这位久经沙场的校尉给震碎似的。
童少灼哈哈笑:“难道我还能被一阵风给吹散架了?”
她记得自己今晚来是做什么的, 她握住卫袭的说, 很认真地跟她说:“陛下, 澜玉蓉不能杀, 她一家子更是不能连坐。”
卫袭坐到她身边,没直接开口,但距离童少灼很近。
这便是让童少灼累了的话可以直接靠在她肩头的意思。
在这两年多的相处之中,童少灼在点滴的相处中明白卫袭是个不轻易表露柔软一面的人。
她想要表达爱意之时,会变得特别安静,并不直接给予,所有的温柔小意放置在距离心爱的人最近的距离,等着对方自己拾起。
这或许跟她在帝位多年,养成无论面对什么事都神色不挠的习惯有关。
也或许跟她曾经惨痛失去,如今投入时无意识地更谨慎有关。
童少灼乘步辇来时风风火火,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歇下了,反而真有点倦意。
她虚靠在卫袭肩头,能够接近她却也不累着她,跟她直言:
“臣知道陛下和澜家不共戴天,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角力寻找机会,而这回澜玉蓉投毒的确是非常好的突破口。可是,若是澜玉蓉一家被杀,势必会激怒澜氏,臣想知道,澜氏在此时举兵,陛下有几成胜算?光靠澜家那些辎重和细作身份的消息,或许能占据一时优势,却未必能真正赢得胜利。更何况澜戡盘踞丰州,澜仲禹手握西南,博陵亦有澜宛把控。澜宛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摩教的神者,这是大苍境内教众人数最为庞大的宗教,即便教中也有不同的派系争夺,可如今€€摩教对她一呼百应是让人不得不顾及的事实。一旦开战,三方里应外合,兵祸内战一触即发。到时候不止是澜吴沈三家,还有多少藩镇、胡族都在暗地里虎视眈眈。臣知道这些年陛下一直在精心部署一切,可是即便能胜澜家也是惨胜,更何况澜家精兵强将何其多,万一失败,倾覆的是整个卫苍的江山。”
不愧是战功卓著的武将,童少灼在战局上的眼界极为开阔,所言也句句能说到卫袭的心里。
童少灼坐直,面对着卫袭说:“而且澜玉蓉也是贵妃,从龙有功还生下了明见公主,即便宣姑姑指认了她,肯定还会有澜家势力出来力保澜玉蓉。陛下若是真的一意孤行,为了一时的激愤将她杀了,明见公主怎么办?谏官定会觉得陛下不念骨血之情,到时候天子的名声便会一落千丈。何必给落人口实的机会?反之,要是陛下放澜玉蓉一马,便是陛下顾念旧情,是有情有义的仁君,澜玉蓉投毒之事便会在陛下的宽厚之下被放大,到时候被抨击的便是澜氏了。如此一来,澜氏便无借机发难的借口,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讨伐的对象。
“陛下想要的是兵不血刃,是百姓不受战事之苦。最佳的时机或许快要到来了,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陛下忍耐了这么多年,布局了这么多年,别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童少灼字字玑珠,将各方利弊都呈于卫袭眼前,让卫袭冷静了不少。
澜玉蓉的脑袋最终还是安稳地留在她的脖子上。
她没死,澜家也没因为她受到牵连,但她也不可能继续安安稳稳地做她的澜贵妃。
卫袭将澜玉蓉被打入冷宫,今生今世不得出冷宫,也不得与明见公主相见。
一道敕旨送到了澜玉蓉面前,内侍对她冷言道:“走吧。”
澜玉蓉难以置信:“陛下就这般不念多年的情分?不可能,一定是那妖女的主意,定是那姓童的在妖言惑众,陛下怎么可能如此对我!”
在一旁的明见公主吓坏了,上来安抚她:“娘亲,别哭,别哭。”
澜玉蓉一把将明见公主抱了起来,撞开内侍和随从,向卫袭的寝宫狂奔。
“拦下她!”内侍大叫一声。
此地距离卫袭的寝宫很近,澜玉蓉发了疯似的狂冲,冲到寝宫门口时才被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