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第483章

  葛寻晴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石如琢和童少悬之间的暗涌。

  好像对于石如琢的变化一无所知。

  三人面对面坐着,酒肉很快端上来。

  炕很暖和,脚伸进桌下的被褥里,喝了两口酒都出汗了,童少悬便将外衣脱了。

  婢女送菜过来的时候,帮童少悬把外衣挂好。

  石如琢也热得不行,葛寻晴说:“你也把帽子摘了吧!屋子里冷不着你。”

  石如琢便将帽子拿下来,婢女接去放置。

  “你还戴着呢?”葛寻晴乐呵呵地问她,“是不是特暖和?”

  到底是问了……

  石如琢“嗯啊”地含糊应了两声,目光死死锁在眼前的酒杯上。

  童少悬察觉到了这顶帽子的内情,眼中带笑,问葛寻晴:“葛仰光,你太不够意思了,就送攻玉帽子,怎么不见你送我一顶?”

  “你好意思说!之前攻玉到荷县看我来着,荷县可比这儿还冷,都快冻傻了,我给她送一顶帽子是保护她的聪明脑袋。你要是大老远特意来看我,我也送你啊。”

  童少悬目光转向石如琢:“哦?特意去看你的。”

  石如琢:“……”

  葛寻晴哈哈笑起来:“没事儿,知道你忙得要命,妻小拎着你后衣领子,天子踹着你屁股,席不暇暖,我懂。如今高升了啊,童少卿!来来来,我敬你!”

  两人喝了一杯,葛寻晴问石如琢:“攻玉,你在那枢密院还习惯吗?枢密院都是为天子干活儿的吧,天子磋磨人么?”

  石如琢尴尴尬尬,却还是有问必答:“……习惯了,还可以。”

  “看你这一身枢密院的官服,看着就金贵,适合你,可真好看。来来来我也敬你一杯。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现在的职位……反正,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两人对饮,葛寻晴的话触动了童少悬。

  此情此景,仿佛很早以前发生过,在夙县的时候她俩和阿白时常到童府吃饭,那时她们还不怎么会喝酒,心里也不藏事儿,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如今一晃,都要十年了。

  她们也从小小村姑长成了今日的模样。

  庆幸的是,还有重逢的一日。

  “你们还没说呢,怎么会跑到我这儿来?”

  童少悬便从在西南摸到了军资大案的头开始,一直说到在大公主那边吃瘪。

  “谁能想到,让大公主神魂颠倒非嫁不可的准驸马,是你葛仰光。”说起这件事儿童少悬就觉得奇妙,“葛仰光到底是葛仰光,无论走到哪儿身后都一群人为你寻死觅活的。怎么,连人家堂堂监国大公主你都看不上?那可是未来托列国的国王。”

  “别笑话我了!那大公主……”葛寻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压低了声音严肃道,“这儿有病。”

  童少悬和石如琢同时笑出声来。

  “真的!我跟她没见过几次面,就嚷嚷着让我入宫当驸马,我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单身神话,怎么能毁在她手里!”

  童少悬见石如琢听到此话,很明显竖起了耳朵,等她好好说明白。童少悬好人做到底,帮她问:“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

  “可不么。”

  “那个,你信上提到的柳七娘呢?阿白转交给我的信我可都看过了啊,不是说给她住过一段时日?还带着个女儿的那个。后来我写信问你你也没回我。”

  “我这不是突然被调任曹县,忙得腿都要断了,没抽出工夫来么,别向我兴师问罪啦。”

  “不兴师问罪可以,把柳七娘的事儿交待了!”童少悬逼问着。

  石如琢在心里感叹,长思真是个好人,不记仇不说,还这么仗义,将她想问的事问到底。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和柳七娘是住过一段日子,那都是你去西南之前的事儿了,后来就分开了,没再在一起。”

  “为什么?不合适?”

  “我不合适,我这个人不适合成亲。”

  “不能吧,当年我还跟阿慎貌合神离的时候,成日念叨着想成亲想要媳妇儿的不是你吗?”

  “谁还没有个年少无知了?”

  花好看,是因为它生长在属于它的地方,在阳光之下生机勃勃。

  葛寻晴欣赏花儿的美,但毛二为她摘下要送给她时,她便一点都不想要了。

  从小到大她看了太多话本子里完美的爱情故事,也见过许许多多身边亲友们的恩爱,可爱情这回事到了她身上,除了束缚手脚和日久生厌之外,和她所想完全不同。

  所以她拒绝了柳七娘一回。

  之后,又拒绝了她第二回 。

  “都是过日子,自个儿过有什么劲啊。有人体贴你,对你嘘寒问暖,与你相伴缠绵不好吗?”

  当年柳七娘不甘心,回来找葛寻晴,想要再续前缘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听在耳朵里,葛寻晴其实还是有些感动的。

  但是在感动之余,被迫年纪轻轻就在外漂泊,见多了人情世故的葛寻晴,即便不是故意,还是从柳七娘的字里行间察觉到了一丝让她不太舒服的城府。

  此时此刻说得这般动听,可是先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柳七娘对她管东管西,不让她和别人多说话,就算是关系要好的友人之间勾肩搭背都不行,更不用说得了好吃好喝的她兴致勃勃想要送去给朋友有福同享,也被柳七娘以“咱们自己家不过日子”为由,给骂了回来。

  葛寻晴觉得她和柳七娘不是小两口,而是母女,,被管得死死的母女关系。

  柳七娘并不是坏心,她自然也是为了看好爱人,维持好家里。

  可葛寻晴不喜欢这种关上门就顾着自己的生活。

  她是在小县城长大的,夙县百姓热情,街坊邻里的今天我借你一根葱明日我拿你一瓣蒜,有什么事大家都会搭把手,和和睦睦谁也不在意自己是吃了亏还是占了便宜。

  更不用说她和童少悬等同窗的相处了。

  谁手头宽裕便吃谁的,谁有了好东西自个儿偷着吃一点儿都不香,就得和三五好友猫在一块儿头顶着头一起啃,那才有滋味。

  葛寻晴喜欢交友,她是整个白鹿书院的百晓生,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人都认识。

  到了异乡独自长大的葛寻晴,见的人多了,遇的事儿也多了,在成长中渐渐明白自己到底适合什么样的日子,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她不想耽误任何人。

  对于柳七娘想要破镜重圆的话,葛寻晴想让自己的回答尽量显得不那么冷血,却又能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是啊,你也知道,我最烦承诺那玩意,做得到还好,要是哪天没把自个儿说过的每字每句都实现,别说是被承诺的人了,就是我自己都得厌恶我自己。承诺我是给不了的,谁我也不给,我这辈子打算自己过了。人生短短几十年,该吃吃该喝喝,多交朋友,最好能踏遍大苍,观万千山河。然后么,做点儿积德的事,别的我不想去多想。”

  柳七娘这时候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嗳,话说回来,这北地是真的冷,你若是想找个饭搭子我倒是乐意奉陪,什么时候来都行。我这人除了爱看话本子之外,就是爱交朋友了。朋友来,任何时候都有好酒好肉招待。”

  柳七娘沉默了许久,等葛寻晴将毛二那粗手粗脚摘回来的花种到了盆子里之后,柳七娘才说:

  “那,以后一起吃饭……你都说成这样,其他的我也不惦记你了。”

  “行啊,那就这么说定了。”葛寻晴对柳七娘说,“不许反悔。”

  柳七娘单手撑着下巴,噘着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就不该被你这张脸迷惑。”

  “嗯?”

  “看上去好像很好说话,其实呐,有主意得很。”

  葛寻晴笑笑,似乎她以前也没现在这么强势,至少不太会拒绝人。

  而现在,到底是磨练出来了,不喜欢的事儿就是不喜欢,谁说都白搭。

  和柳七娘说明白之后,葛寻晴在荷县又待了两年多,随后就调任到曹县当任县令。

  她已经想开了,反正都是磨勘,去哪儿都是拿俸薪,能养活自己不饿死就行。

  从荷县离开的时候,看着满院开的野花,葛寻晴生出了一点儿不舍。

  当初被毛二折来的野花,还真被她养活了。她养了满满的一盆,重新栽回了山里,属于野花生长的地方。大概是种子落在了院子里,野花的生命力何等顽强,慢慢在院中扎根、怒放,盛开满院。

  去了曹县之后,葛寻晴无意之间救下来曹县西北山中秋猎的大公主,这就被大公主纠缠上,非要她当驸马。

  葛寻晴没想到自己桃花还挺旺……

  以前老是眼馋别人小两口,如今下决心要单身过穿这辈子了,桃花倒是开始朵朵开。

  不仅开,还顶着她的鼻子开,差点给她顶了个窒息。

  葛寻晴听多了大苍皇族们知书达理的故事,自然而然也觉得托列古国的大公主也定是个要脸的人。

  没想到这大公主被委婉地拒绝了两次之后,直接给她打昏了,要将她绑回托列。

  要不是葛寻晴跟着毛二学了些腿脚功夫,身体素质上来了,没真的被打晕,恐怕今日就没法在曹县和发小重逢了。

  “还能这样?!”童少悬听傻了,“这是公主还是土匪?”

  “嚯,土匪?土匪能有这大公主莽?”葛寻晴当场卷起裤管,指着膝盖上的伤给她们看,“瞧瞧,为了维护自个儿的清白,奋勇跳下马车时给摔的!”

  石如琢:“……疼吗?”

  “疼啊!能不疼吗?可那时候我不跳的话,可就不是磕破皮那么简单了。我逃回了曹县,那大公主还纠缠不休,害得我连县衙门都不敢出去,就怕她又杀到这儿来。”

  童少悬听完之后哈哈大笑:“你可知道,你在托列古国已经是准驸马了!人人都说大公主非你不可,喏,为了向这大公主要人,我们才跑到曹县这儿,就想看看准驸马是个什么来头。”

  葛寻晴赶苍蝇似的对她挥挥手:“得了你,笑吧你就……还是不是发小了?我倒霉你得意!攻玉,你看她啊!你也不说说她!”

  童少悬看向石如琢,见她低头莞尔,喝眼前的酒。

  即便她没说话,没跟着葛寻晴一块儿插科打诨,却是露出童少悬许久没见过的笑意。

  还是仰光能耐。

  童少悬也喝了口酒,不禁感叹,这么多年了,攻玉对仰光的这份情藏得有多深,绵延得就有多长……

第319章 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

  “所以, 那佘志业逃去托列了?还在大公主府?你们来找我是想绑我去大公主府上换人的么?”

  童少悬逗她:“可不,看见我们带来那浩浩荡荡的人了吗?说吧,送到大公主府上时你想是什么姿势?”

  葛寻晴陷入了沉思。

  “……还真开始寻思姿势了?逗你的。”

  “我是真的得去找她一趟。”葛寻晴难得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兹事体大,佘志业是一定要带回博陵的,不能让军资案在我这儿耽误。来, 吃,喝, 酒足饭饱之后我就去找大公主。”

  “你这是要以身饲狼?”

  童少悬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石如琢皱着眉反对:“不行。再想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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