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派中€€无事的时候, 她能一直舞剑到€€深夜。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日,不可避免的一日终于来了。
路繁的武艺相比于东小门之战时已经精进€€了不少,可是吴显意的强大依旧足以让她震撼。
这个€€女人的力量深不见底,沉静而冷酷,手€€中€€的招数极为奇特且变化无穷。
路繁不知道她师承何处,只知道她的招数如狂风骤雨丝毫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即便夙夜不懈地练了这么久,路繁依旧感受到€€了力有€€不逮。
两人在崇文坊的屋脊上拆了数百招,路繁双眼眨动的频率少之又少。在左肩被刺,腰际被切之后,她更是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眼里只有€€吴显意的刀,她的一把刀,两把刀,甚至是第€€三把刀。
路繁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将第€€三把刀抛到€€空中€€时,飞出手€€中€€的两把,待对手€€堪堪躲过之时,她已然接住了落下的第€€三把,再次进€€攻。
如此€€循环反复无比精准的进€€攻,直逼得路繁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吴显意就像是不知疲惫的机巧,路繁渐感吃力,吴显意趁她微露疲态之时,一刀砍在她的剑上,路繁虎口登时发麻,手€€中€€的剑掉落。
路繁立即抬起双臂挡在胸口,吴显意持刀横扫,切得路繁手€€臂血雾横飞。
即便在占尽了劣势的情况下,路繁还是顽强反击,对着吴显意的腹部连踢三脚。
这三脚路繁用尽了全力,想要€€将她逼退。
没想到€€吴显意竟能忍下这疼,被踢飞前再刺一刀。
路繁看那刀对着自己的左心口而来,大骇之下急忙躲避。刀尖在她锁骨处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痛觉,路繁没能控制好€€平衡,摔下了屋脊。
路繁刚刚着地,吴显意已经追来了。
她是不知疼痛的鬼,她的刀是永远不会餍足的魔,不将人囫囵吞下绝不甘休。
我赢不了她。
路繁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恐惧感只在路繁的心里短暂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她便想起了童少临和阿满。
要€€是吴显意重新回到€€童府,真的撕开了机巧,童府将会被她再次荼毒。
绝对不能。
路繁目光如炬,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吴显意这一刀的来势猛若紫电,路繁没有€€躲闪,单手€€撑地腰间扭转,想要€€扛下这一刀,以膝盖撞向吴显意的颞颥。
须臾之间路繁根本来不及去算得失多寡,她只知道自己要€€拦下吴显意,就算赢不了她,拼上这条命也必定€€要€€教她付出代价,让她没有€€再危害童府的能力。
路繁抱着必死€€的决心,咬紧牙关扛住剧痛,以及准备好€€吴显意连这一击也躲过。
就在往后的十招已经在路繁的脑海中€€过了一遍时,她发现吴显意的注意力突然被什么吸引了过去。
这极为短暂的迟疑,让她没能躲过路繁的膝盖,手€€中€€的刀也刺偏了。
路繁只被蹭破了一层皮,而吴显意则是硬生生地被踢了个€€正着。
她摔到€€一旁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墙上,眼前一阵晕眩,立即甩头,想要€€恢复清醒。
路繁趁势夺了她左手€€的刀,步步紧逼,一瞬间扭转了局面€€。
不知道吴显意因为什么心神不宁,路繁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刀刺中€€她的肩头,再连着三腿踢向之前踢中€€的同一个€€地方€€。
吴显意终于有€€了疲态,捂着腹部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没能成功。
路繁道:“你的武艺远在我之上,之所以败,是因为你有€€太€€多顾虑,却没有€€执念。”
吴显意忍着痛,在听到€€路繁这句话时抬起头看向她,眼眸之中€€是路繁读不懂的复杂。
她不知道吴显意这个€€人究竟背负了什么样的宗族重担,也不明白她为了什么而动摇,但在这一刻,她发现吴显意的表情犹如被凿开的冰层,厚厚的冰层之下,也有€€隐约可见普通人的活气。
吴显意突然一跃而起,路繁就要€€提刀抵挡时,发现吴显意并没有€€要€€进€€攻,而是沿着墙头越上了树梢,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路繁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片刻,确定€€她真的离开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浑身的伤痛开始发作,痛得她用刀支在地上,撑了一会儿之后,几个€€也带着伤的帮派兄弟找到€€了她,将她扶上了马车。
……
是吴宅的火分散了吴显意的注意力。
她的阿充还在府里。
澜宛安排的胡人,为了想要€€将沈约的禁军引开,也为了制造混乱,在城内大肆纵火,没想到€€这火蔓延到€€了吴宅。
吴显意忍着痛赶到€€吴宅门口,发现火焰冲天,整个€€吴宅一大半已经被吞没。
澜以微穿戴整齐,在拼命推着家奴进€€去救人。
吴显意跌跌撞撞地走€€近,听到€€她说阿充还在里面€€,死€€拽着家奴让他€€快点进€€去将阿充抱出来。
吴显意握住她的手€€腕,犹如突然冒出的厉鬼,质问她:“你为何没和阿充在一起?”
澜以微见她浑身是血,又被突然质问,支支吾吾地说:“她有€€奶娘照看,我自然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澜以微说了两句,忽然反诘道:“那你呢?你去了什么地方€€?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不会又去找姓唐的吧?!”
吴显意甩开她的胳膊,拦住一人,将对方€€手€€里的水桶夺过来,兜头将自己浇湿了就要€€往火场里去,被家奴拦下来:
“不可进€€去!里面€€火势太€€大了!来不及了!”
吴显意挥开他€€的手€€:“来不及也得去。”
吴显意头也不回地冲入火场,澜以微站在原地又惊又气,来来回回不住地踱步,一刻钟之后,吴显意出来了。
澜以微见她怀里紧紧地抱着什么,立即冲上去拽着她的手€€臂想要€€看个€€清楚。
“阿充!”
澜以微想要€€把阿充抢过来,吴显意牢牢地抱着阿充,掐她的人中€€,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充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吴显意,虚弱地喊了一声“娘”。
吴显意心被紧揪着,正要€€开口应她,便见阿充小嘴长着,眼眸扩散成了一滩深黑的死€€水。
“阿充?”吴显意拍拍她,“阿娘在这儿啊。”
阿充小小的身子晃了晃,五官没有€€任何变化。
吴显意看着怀里的女儿,眼前发白,似乎一切都是假的,但心痛欲死€€的感受让她真真切切地明白,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吴显意一口气卡在喉咙口,没能喘上来,忽然一痛,她回眸,见澜以微将匕首刺进€€了她的后背。
“你去哪儿了?”澜以微声音陡然变大,“我们全家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儿了?!是你害死€€了阿充!你把阿充还给我!”
澜以微拽着吴显意的胳膊:“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吴显意心烦意乱,抬手€€一挡,将澜以微扫开。
不承想,对于澜以微而言,吴显意这一挡的威力何其大,她直接被掀飞了。
身后就是长长的石阶,通往下沉的人造河,澜以微不受控地在石阶上翻滚,最后脑袋撞在石栏上才€€停住。
整个€€吴府的下人惊诧地看着殷红的血从澜以微歪着的脑袋下流出来,赶紧跑下去要€€救人。
吴显意抱着阿充站在石阶上,麻木地看着家奴们探她的鼻息,一探,更是惊恐难当,纷纷看向吴显意,等€€着她拿主意。
没想到€€竟看到€€让他€€们心里发毛的一幕。
向来不苟言笑,甚至不言不语的吴显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淡淡的笑容让吴府家奴们毛骨悚然。
只有€€吴显意自己知道,错手€€杀死€€澜以微这一刻,她压抑了半生的心豁然破了一道口,一道冲进€€大量清新之风的出口。
她终于这么做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可以这般简单。
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拥着阿充,片刻之后她带着阿充离开了吴宅,消失于烽鼓不息之中€€……
.
博陵府内,无论男女老幼,尽屠之。
澜宛的命令一下,原本只是攻城拔寨,与禁军厮杀的澜家军开始向平民下手€€。
南门才€€刚刚保住,东门又再次告急。
澜家军的铁骑不断涌入城中€€,烧杀抢掠。
因澜仲禹在丰州起事,大苍的军备都向丰州支援,似乎是没有€€料到€€澜氏会偷袭博陵。
博陵城内的戍卫在澜家军的强攻之下,如强弩之末渐渐疲软。
澜宛抱着吕简,坐在博陵被破的东门城墙上,笑看烽烟四起的城池。
“阿策你看到€€了吗,这个€€城池终将是咱们的。这个€€城里的每存土地,每个€€角落,都将归我们所有€€……你开心吗?”
吕简没回答她。
悲从中€€来,澜宛笑容渐渐扭曲。
杀。
杀光所有€€,我要€€让博陵寸草不生!
长孙将军浑身都是伤,手€€里的剑都被砍豁了,拾起不知道是谁掉落的长矛,大喊着冲出去,刺死€€两人。
一回身,发现贼寇的刀已经近在咫尺,长孙将军蓦然一愣,一个€€身影如风般穿过,那贼寇惨叫一声,持刀的手€€臂被斩落。
“沈将军!”长孙将军捡回一条命,看见沈约来驰援,大为惊喜。
沈约却没有€€任何的喜色,她一路杀到€€东门,看到€€贼寇发了疯似的狂杀平民,即便是真正的胡贼都未必有€€这般凶残。
原本澜氏不可能是计划屠杀百姓,这对她们攻占博陵之后的威名不利,无论是澜宛还是吕简都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恐怕是有€€什么变数。
如此€€一来,便更棘手€€了。
战报传来,西门亦有€€贼寇。
沈约和长孙将军具是眼前一黑。
整个€€博陵府被围困,大军屠城,难道博陵、大苍,真的气数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