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 第9章

郑宓定了定心,先行大礼,极为郑重地跪拜下去,口中道:“臣妾恭请陛下大安。”

“皇后免礼。”皇帝的声音传来,威严而沉厚。

郑宓咬紧了牙关,她想起郑家满门惨死,想起祖母临终前,对她说:“宓儿,你可要想好了,活下去,可比死难多了。”

她点头,说:“祖母,我想好了,我想活着。”

祖母没再说话,只是怜惜不忍地看着她。

第二日,祖母便带着阖府的女眷在郑府的正堂上吊死了。她亲手将尸身解下来,苦苦哀求看守的差人,求他们将尸身收敛,哪怕只是几张草席也好。

可他们却任由尸身在堂上晾了三日,三日后拉去了乱葬岗,将尸身喂了野兽。

差人都是奉命行事的,她不怪他们,却不能不恨下令的人。

“臣妾来向陛下请罪。”郑宓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镇定,甚至还饱含懊悔。

她将涌上来的泪水压了回去,伏在地上,生怕一抬头,便被皇帝瞧出了她眼中的恨意。

皇帝却以为她在恭敬认错,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知错了?”

“臣妾知错。”

皇帝笑了一声,却听不出是什么意味,道:“起来吧。”

郑宓再拜:“多谢陛下。”方由云桑扶着起了身。

皇帝随手自矮几上拣了本奏折拿在手里,道:“你既知错,朕便既往不咎了。”

云桑一喜,郑宓也顺势露出喜意,想了想,又表现出感激,福下身道:“多谢陛下大度。”

皇帝似有话说,但看到皇后面上的感激,他忽然失去了开口的兴致,道:“你退下吧。”

云桑惊讶,没想到竟这般容易,陛下甚至不曾提一提皇后娘娘错在何处。

走出大殿,郑宓深深地吸了口气,只在殿中待了这一小会儿,她便觉沉闷得很。

凤辇就停在玉阶下,她不欲立即回去,便挥退了宫人,只带云桑,信步走走。

云桑几度欲开口,只是见皇后的神色静默,不像想说话的样子,便将话吞了回去。

郑宓知道她想问什么,为何皇帝半月前罚得那般不留情面,可眼下却宽恕得如此轻易。

郑宓依旧不知皇帝与棠玉间有什么冲突,只知那必然极为严重,否则棠玉也不至于身死。但她想,前度与他抗争,不顾他皇帝之尊,毫不退让的人,今番却不止认错,且还感激他的宽恕,全然没了先前的激烈,皇帝会是什么心思?

必是意兴阑珊,仿佛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没有与她再多言的兴致。

如此,皇帝原本因皇后性情激烈而产生的些许兴味也一并消失,想必来日也不会对她过多关注。

只是这么一来,帝后究竟为何争吵也不得而知了。

郑宓暂且顾不上这个,她在想如何方能接触五年前的旧案,为郑家洗刷冤屈。

她想了一圈,却是极难,皇帝并未荒怠政务,且不信她,必不会容许后宫干政。她连前朝都去不了,更不必说接触朝务与大臣。

但郑宓并不气馁,她转了个思路,或者可借助皇子争储。

她虽无权无势,但后位便是她最大的依恃,皇子欲主东宫,皇后的支持也极为要紧。

郑宓便顺着这条路想下去,倘若真要掺和争储,那是选五皇子,还是三皇子?

这两名皇子,她都知晓一些,只是不知过去了五年,这二人,还有这朝中的局势,起了多大的变化。

金乌西渐,热意依旧,但夕阳的光芒却柔和的多。

郑宓一面思索,一面信步而行,眼前的景物忽然熟悉起来,夕阳下的昆玉殿仿佛披了一层温柔的光,记忆中金灿灿的琉璃瓦,在夕阳余晖中柔和起来。

竟是到了这里。

郑宓忽而恍惚,不由自主地朝前,踏上殿前的台阶。

昆玉殿日常是无人来的,只偶尔行宴,宴饮前方有宫人前来收拾。于是台阶两侧已长出了荒草,竟使人生出荒凉凄清之意。

郑宓步上台阶,行至殿门前,正要推门,里头传出了明苏的声音。

她顿时一喜,随即又慌,要以什么理由进去,见了明苏又说些什么。

还未等她想出来,她便听到了里头的对话。

第六章

昆玉殿三面是窗,临着御湖,将窗推开,湖上清风徐来,带着荷花的阵阵香气,既清凉,又风雅。

明苏临窗而坐,望着湖面圆圆的荷叶,与荷叶间娉娉婷婷的花,怔怔地出神。她在此处呆坐了好一阵。

玄过是打小伺候她的,自是最知她的心意,唯恐她这般静坐着,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便开了口,道:“殿下吩咐小的透给三皇子的事,小的已办妥了。”

他骤然出声,明苏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过了数息,方明白他在说什么,点了下头:“好。”

她神思不属,虽说了话,心思却还未回来,又慢慢地转头,看向了窗外。

玄过暗自一叹,想到这几年,淑妃娘娘时常寻了他去,反复地叮嘱,千万不要让公主独自静坐,忙又开了口:“殿下特意将五皇子笼络殿下的消息透与三皇子,可是更看好三皇子?”

他的声音听入明苏耳中便是嗡嗡的吵扰,明苏不胜烦扰地蹙了下眉。

玄过自是看到了她皱眉,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往日三皇子殿下与五皇子殿下在朝上相争,殿下面上谁都不帮,可私底下,却还是偏向三皇子多一些,莫非殿下以为三皇子赢面更大?”

储位之争早已摆到明面上,四位皇子中,属三皇子与五皇子斗得最厉害,早已撕破了脸,连表面客套都维持不住。大臣们私底下,也常讨论,究竟哪一位皇子能脱颖而出,入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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