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 第55章

过不多久,五皇子也来了,他行了礼,口道:“儿臣在母妃宫中,听闻消息,立即便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心中一算贤妃所居殿宇与紫宸殿的距离,发觉明辰比明苏得到消息还快些。方才那三分安心,立即便添作了七分。

看来卢元康之事上,明苏虽胜过明辰一筹,但靠的应当是占得了先机,且卢元康之罪,证据确凿。实际较明辰而言,明苏还是占了弱势。

皇帝在观察皇子与公主,而明苏也在观察他,见他按下了怀疑警惕,微微低了下头,敛去眼中的锋芒。

参与议事的大臣与三皇子先后赶来,待人齐,皇帝道:“众卿说说该如何平定民乱,安抚灾民吧。”

皇帝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几名大臣皆不敢轻易开口,五皇子心思不在民乱上,他想着贤妃的话,暗自打量了明苏一眼,见她站在对面,状似思索,便想,信国究竟有何可惧之处,使得母妃忌惮至此。

正想着,便见那人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望过来,嘴角勾了一下,五皇子不知怎么,便打了个寒战。再看,明苏已恢复低眉沉思的模样了。

皇帝即位三十七年,这一次竟是这三十七年来第一回遇上民乱,大臣们也有些失于经验。

众人都是接到消息便急忙赶来的,年长些的尚能有几句应对,如两位皇子便是只能空空而谈。

至于明苏,明苏读书时曾听先生讲过史上一些因灾而起的动乱,可那也只是纸上谈兵。

大臣们都没什么好办法,偏偏又相互间不对付。于是一下午议事,除了灾民要抚,乱民要平,其余竟无良策。

直至天黑,皇帝听得头疼,干脆便令散了,明日再来议过。

明苏回了府,将幕僚门人都寻了来。明日一早便要再议,今夜怕是无人能眠。明苏要的是平乱将军的位置,他们所议也在于此。

公主府外书房的灯亮了通宵,直至寅末,方才散去。

幕僚们散去,还有半个时辰可歇息。明苏便干脆在书房里间的小榻上歇了一会儿。

兴许是议事之时精神过于振奋,此时仍平静不下来,明苏睡得不大安稳。

她合着眼,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她回到了五年前,在黎城的那间客舍中。

她烧得厉害,以至于听了郑宓坦露的心意,竟以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但纵然以为是臆想出来的,她还是欢喜不已,生怕郑宓改口,赶紧将贴身戴着的小貔貅取下来,赠与她,当做信物,可喜的是郑宓收下了。

明苏至今仍记得那时的喜悦,那时她虽病着,却觉得往后的人生,便是一片坦途,多难的事,她都不怕,多大的坎坷,她都能一往无前。

只是那晚她央求阿宓唤她一声明苏时,没有撑住,睡着了。

以至于第二日醒来,她想的第一件事,便是阿宓唤过没有。

她睁开眼睛,去寻阿宓,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她等了许久,等来了店中的小二,小二捧着药与清粥来,见她醒了,与她笑道:“与您同行的那位客官有事离开,说十日后便会回来,要您在小店好生养病。”

她听了这话,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胸前的小貔貅,没有摸到,方松了口气,昨夜之事不是梦,她与阿宓真的定下了。既是定下了,阿宓不会丢下她的。

“她可是见着什么人才走的?”明苏猜测道。

小二一拍双手,惊道:“客官怎知?”又做恍然大悟状,“莫非是那位客官走前与您说过。是了,今早她下楼取药回来便有些惊慌,似是见了什么人,小的问她,她也不答,只留下了一句十日后回来,便走了。”

明苏一听,便想必是追兵到了。她也不敢多问,生恐引来小二怀疑。

接下去几日,她便一心想着痊愈,药来便喝,饭来便食,极力配合。病也就渐渐好了。

到第三日,她已能自己下床。下了床,她忽然觉得不对,阿宓的行李全部没了。

她的包袱被翻过,除了几件衣物,其余钱物全不在了。

明苏觉得不对头,阿宓不会将银钱全部带走,至少也会留下些碎银供她意外之用。

明苏越想越不对,她慌忙下楼,去了马厩,马厩中她们的马车也不在了。

明苏只觉浑身发冷,她忍住慌乱,寻了掌柜来问,她的马车哪儿去了。

掌柜道:“马车被与您同行的那位客官牵走了。”

牵走了……明苏坐了下来,阿宓不会骑马,也不会赶车,她带走马车做什么?

但她很快又寻了话来安慰自己,阿宓不会赶车,但她能雇个车夫。

她知这理由有多站不住脚。为防行踪泄露,她们一路上甚少与人交谈,更不必说雇人同行,且阿宓既是匆匆逃离,又怎么在匆忙之间,寻到车夫。

可她只能安慰自己,她要在这客舍中等上十日,她不敢走开,她怕阿宓回来找不到她,她怕她们从此阴差阳错地走失。

她等足了十日,十日后,郑宓没有回来。

她不甘心又等了十日,万一阿宓被什么绊住了脚,赶不回来,万一她回来见不到她该多慌呢。

她一直等,直到第十五日,因预付的银两花完了,她身上没有银两,店家将她赶了出去。

她离了客栈,便想寻个当铺,将多出来的几件衣衫当了,凑些银钱,她要等阿宓回来,结果路上,她看到了她们的马车。

她那时只觉天都亮,连忙赶上去,喊阿宓,那马还记得她,慢下了步子,她赶到车边,车夫要赶她走,她高喊着阿宓的名字,扒在车边不肯走,车门开了,探出一个老者,怒道:“你是什么人,为何纠缠?”

怎么会是个老者,她不敢相信,便与他作揖,好声好气道:“这是我的车,敢问老人家可曾见到一名女子?”

那老者闻言,容色缓了缓,道:“原来如此,这车是老朽大半月前买的,卖与我的正是一名女子。”

明苏顿觉一阵晕眩,她仍不肯信,再问:“她那时可着急?可议价了?”

“不急,但也不曾议价。”老者好声好气地回道,“这车如今已是我的了,小友莫要再纠缠。”

明苏再也寻不到劝说自己的言辞。

她不急,她是十分从容地将车卖了的,追兵没到,她是自己走的,她终究是不要她了。

马车走了,明苏愣在原地,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明白究竟怎么了,明明那夜,阿宓还说喜欢她的,怎么一觉醒来就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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