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过了明苏的意思,也就准了他所请, 预备再替她寻位先生。
只是皇子之师不好寻,公主之师竟是更不好寻。
毕竟皇子要学什么,是现成的,将来也会回报老师, 既是师徒, 有时也是交易。
可公主学成,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如皇子一般立足于朝堂吗?
偏偏明苏悟性高,学得透, 寻常大臣,还不如她。
故而,有学问的大臣不愿来,学问不精的大臣又教不了。
一连数月,竟是找不到一位好先生。
明苏干脆自己看,有不懂的,便写在纸上放起来,有机会一并向学识渊博的大儒讨教。
但其实能难到她的已不多了,而她觉困惑的,一般人也无力解答。
那年春日,郑宓入宫来,得知此事,想了一会儿,方笑道:“祖父近日闲居在家,你若是愿意,我令人将这纸笺送回府上,请祖父为你解答。”
郑宓说这话也是考量过的,祖父时常反思郑家过于显赫,平日里与几位皇子皆隔着距离,从无往来,而明苏是公主,处得近些也无妨。
再且祖父也想见见明苏,公主与老臣间不易相见。
但他们都是喜好读书的文人,文人相见未必逢面,也可相逢于纸上。
明苏不知她的心思,闻言,高高兴兴地将写了疑惑的纸笺整理起来,交给了她,且十分有礼道:“那就有劳太傅了。”
她越是乖巧,郑宓便越想逗她,笑着道:“那我呢?”
明苏连忙做了个揖,笑嘻嘻道:“也有劳阿宓。”
郑宓便笑,到她身边坐下了。
春末的日光微微有些热了,空气中草木的清新与百花的馥郁在风中交织,吹入窗来,活着一股日光照晒后的气息,熏人欲醉。
明苏坐在她身边,犹如她的性子一般,她行止总是十分端方,坐姿也是端端正正的。
“你怎么才来?”明苏语气里有淡淡的抱怨,眼睛牢牢地盯着她,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玩了?”
郑宓笑了笑,道:“不是……”怎么会不喜欢和她玩,她只盼着时时都能与她一处才好。
“那你怎么不来?”明苏蔫蔫的,又想了什么,睁大了眼睛,关切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郑宓摇了摇头。
她这段时日未曾入宫,是因她向祖父坦白了她对明苏的心思。
她岁数已不小,媒人一拨接一拨地上门,说的皆是名门贵胄家的公子。
可她的心中不知何时起,已住进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那人温文尔雅,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说话时像个小大人,懂事又乖巧。
她未入宫时,那人便阿宓长阿宓短地盼着她去,她在宫中,那人的目光便专注地锁在她身上,挖空心思地待她好。
她有了一个心上人,名叫明苏,还是个孩子,但她会长大,她愿意等她长大,与她许下相知相守的诺言。
她弄清了自己的心意,便向祖父坦白了。
一来,父亲母亲为她的婚事着急,近日催得越发紧了。
二来,她想将自己的事收拾干净,一心一意地等明苏长大。
幸而祖父虽年高,却很有包容万川的胸襟,他思索了多日,方唤了她去,与她说道:“这条路可不好走啊,你明白自己的心意,那她是否也同你一般,你可想过?”
她没有半点迟疑,浅笑道:“祖父放心,她只会比我更坚定。”
祖父闻言,笑得很是畅快,摆摆手:“那你快去吧,别让公主久等了。”
只是这一耽搁,她入宫便比原先说好的,迟了半月,那人必是等急了,言辞间都带了些委屈,望着她道:“果真无事吗?”
“果真无事。”郑宓答道。
明苏点了点头,又一想,若是郑太傅府上出了什么事,想必也不是她能帮得上忙的。这样一想,她便失落起来,觉得自己太过弱小了。
她低下了头,有些沉默起来,十三岁的孩子,朝气得如同初升的旭日,却也稚气脆弱。
郑宓当着祖父的面无比笃定,可面对明苏,她却有些迟疑起来,甚至还觉得愧疚。
正如祖父所言,这条路不好走,若是为了明苏好,她应当早早地断了往来的。
毕竟明苏还小,断了往来,过上数年她兴许就忘了她了。
也就不必陪她踏上这样一条辛苦的路。
“你怎么了?”明苏发觉她有心事,朝她靠近了一些,拉住她的手,关心地问道。
听到她软软的声音,郑宓的心化了一滩水,她也有女子陷入动心之中的不安,也想明苏能安慰她。
于是她道:“这段时日有媒人上门说亲,母亲要我在家待着,不要四处走动。”
其实一直都有人来说亲,只是郑宓从未提过。
明苏在这事上头一向迟钝,郑宓未提,她竟也未想到。
眼下听她这样一说,她顿时慌了,急忙问:“你答应了吗?”
郑宓摇了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明苏。